《凤靥双倾》潋筠溪

16、波澜再起恨难平（2）

　　步子甫一落进西珞宫，远远就听见一串盈盈笑语声，我好奇的循着笑声跟进殿内，隔着层层淡青的纱幔中，隐约瞧见一抹红影微微晃动，极炫之妖冶的玛瑙红。

　　“公主，吉祥万福！”

　　我悄然转身，见是碧影，遂示意她起身。饶是帷幔深处的人已闻听，轻渺窸窣的脚步声甫一落音，惜芜跟一个红绸羽缎女子遂亭立在我眼前。

　　“刚才还念叨着妹妹呢，可巧妹妹竟来了！妹妹既来，也不提前通报一声，好让姐姐我有个准备不是！”惜芜眉语目笑的执着我手欲寻进内堂。

　　而我却被她身侧女子的灼灼目光盯得移了视线，自我踏进殿内，她的眸子一直深深锁着我未挪一寸，那幽深的眸底蔓延着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我霎然被她瞧得着实不自在，遂不由得出声询问：“芜姐姐，这是哪位贵客，何不向妹妹引见引见？”

　　她一身红衣华丽荣贵、瑰姿艳逸，青丝高耸绾凌云，鬓缀双飞彩凤鎏金簪，泠泠的点翠流云如意流苏低低垂至削肩，凝脂的肤色恰比刚剥了皮的鲜荔般珠圆玉润，一双杏眼巧笑溢秋波，此佳人端的是丰姿冶丽、艳态柔媚！

　　“瞧我这记性！一时光顾着瑾儿妹妹来而兴奋过头，竟忘了兰姐姐！该罚！想必妹妹也一直禁足于凝瑾殿，不知后宫事自是当然！瑾儿妹妹，这是兰贵妃，论辈分，她可是你的皇嫂！”

　　原来她就是大哥最宠爱的贵妃，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原本该瑾儿先去拜访皇嫂，却劳烦皇嫂竟屈尊前往凝瑾殿先来瞧瑾儿，可不巧那日瑾儿又去了御书房，遂是无缘碰面，让皇嫂白白跑一场！事后，瑾儿也未亲自登门回拜，还望皇嫂海涵！今日，瑾儿就趁此机缘向皇嫂问安！”语毕，我微微向她福下身，历来民间古训即是父母双逝，长兄为父、长嫂为母，看似她虽比我大了五六岁的光景，但仅凭她是大哥最爱女子，我对她的尊礼亦是不可少！

　　她急忙拉我起身，笑颜语道：“公主殿下这可真真的折煞本宫了！本宫单只是一个臣子之女，怎比得上公主的尊贵？再说那次冒昧的前去拜访公主自是应该，何况您当日又遣了宫人给本宫带了重礼，倒是本宫还未有半点谢意回复公主，这多是本宫的不是！”她口中虽自贬，我却隐隐约约的察觉她架势端的不卑不亢，甚至并非单是一个二品大员之女所笃礼仪能端出的气势！

　　正待我暗暗讶异之时，惜芜已一左一右的挽着我们寻进静谧馥郁的幔帐，边走边笑言：“好啦！今日我们姐妹相聚于此即是缘，咱们啊也别顾忌那繁杂的礼仪，走，内殿说话，芜儿啊亲自为你们泡一杯好茶！”

　　稍一落座，兰贵妃眉稍舒展的凝着笑意：“瑾儿妹妹虽面敛薄纱，然单凭朦胧之姿依旧可以略瞧一二，妹妹必也是那倾城倾国的佳人！”

　　我淡淡一笑：“嫂嫂谬赞了！”，除了父王还未曾有他人赞过我的容颜，我终日以纱掩面，甚少照镜自评，有时心中竟想象不出自己的容貌。

　　正在泡沏花茶的惜芜却抬眸一笑插言道：“瑾儿妹妹，这可不是谬赞！芜儿我啊也甚是认同！”

　　我淡然一笑，不予辩解，纤手接过惜芜刚沏的茶水，玲珑剔透的净白茶盅中浮游一朵炫红色小花，徐徐地，花瓣散浮出一层一层的红丝，细如薄纱，缓缓侵染了清彻透明的玉水，整只茶杯霎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我不由得心中暗赞奇异！

　　“妙啊！芜儿妹妹，这次又是何茶？有何神效？”兰贵妃轻抿了一口，缓缓放下茶盏，遂又用白手绢轻轻沾了沾唇畔。

　　惜芜笑回：“此茶名为万红一点，姐姐别看它现在茶汤水飘红，再用半刻功夫，红晕将会渐渐敛聚成一个红点，犹如一粒少女眉心点缀的花钿。此茶赋有美白润肤、调养气血的功效，甚讨女子喜爱，而且长久服用此花茶，体内会自然生成一股淡雅之香！”

　　兰贵妃不可思议的微微瞪大了双眸凝着惜芜，惜芜笑着冲她点点头。

　　“可惜啊！芜儿妹妹后日即要远赴西圣国了，姐姐还真是舍不得你！妹妹若是走了，姐姐我以后怕是再无福享受如此美茶了！”兰贵妃的眸中透着浓浓的可惜、怅然之味。

　　“兰姐姐不必叹息，妹妹已将几十种花茶的泡沏之法详细的一一记载，姐姐到时凭着步骤去做即可！”

　　“劳烦芜儿妹妹竟如此细心，临走前还惦挂着姐姐！可是，姐姐我的心里是真舍不得妹妹！”言毕，兰贵妃的眸中已渐胀水雾。

　　“哎呀！兰姐姐这是作甚！芜儿我好命，幸蒙蓝主子不弃并将芜儿收为义女，而那西圣国皇帝知晓了芜儿的身份，亦诺言将我接去西圣国，并要为我定一门称心的婚事。姐姐，芜儿我即要归乡待嫁，这是好事！姐姐何必暗自心伤？再说瑾儿妹妹也在此，别捎着将她也带的伤郁起来！”

　　一直静默品茶的我一听惜芜提及我，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松动半拍，其实刚刚她们两人间分离的忧伤氛围还真未影响到我一分。然轻瞥到兰贵妃的视线微微移到我身上，我遂放下茶盏，眸底乍然挤出几分淡淡伤情回凝着她。

　　兰贵妃目敛悯惜的锁着我，煞是一番喟叹：“唉！也苦了瑾儿妹妹，还未到及笄之龄就要远离家乡前赴敌国。何况瑾儿妹妹自小就被禁足在凝瑾殿，未曾接触过世事，怎知人心险恶！原本父亲大人上表呈言希望瑾儿妹妹能够嫁到东楚国作太子妃，两国联姻以此固国，若真如此，对瑾儿妹妹来说，总比去一个敌国做人质强，谁知皇上他——”

　　是啊！大哥为何不同意与东楚国联姻？和亲大使，或许在他人眼中称为“人质”更恰当！即便如此，大哥也不愿将我嫁到东楚国，为何呢？别说是兰贵妃无法理解，恐怕朝中大臣也甚是疑惑吧！况且，大哥又是如何回拒东楚国呢？毕竟父王生前定制的婚约文书在那摆着，月之国如今又沦陷如此的困境，难道大哥就不怕因此惹怒东楚国吗？皇族婚约可不比民间！

　　“咳，咳！”忽而，惜芜轻微咳嗽两声！

　　兰贵妃遂撤走了目光，关心的询问起她：“妹妹，怎了？前个胃疾刚好，别是又着了凉！要不请太医过来瞧瞧？”

　　“多谢姐姐关心，这点小事不必劳烦太医了，芜儿没事！想必是因早上吃了些凉的东西下肚，故体内敛聚些寒气吧了！”

　　我稍稍沉吟片刻，言道：“芜姐姐，胃疾可不是小病，断断续续总是折磨人，姐姐一定要多备些丸药在身侧，以防病发时饮用！要不瑾儿让皇帝哥哥遣个资深高的太医为姐姐细细诊视一番，纳了方子遂再配些药丸带去西圣国，姐姐看，可好？”

　　“多谢妹妹，我这个当姐姐的却总让妹妹照顾，姐姐我煞是惭愧！不过，瑾儿妹妹敬请放心，太医院内医理高超的冷太医已经给我纳了方子，芜儿我按方服药，效果甚好！不过——”

　　“不过什么？”

　　她顿停了语音，遗憾似的瞧了我一眼，方才继续：“不过，冷太医他……竟窃了妹妹的首饰，每一件即是价值连城之物，好歹最终他还是幡然醒悟，服毒自杀了！原本姐姐我并不想将此闹心事告诉妹妹，想着找机会将妹妹的首饰悄悄的还回给妹妹。但今日既提到太医两字，姐姐我还是禁不住的提了几句，姐姐我是看妹妹还小，性子单纯，不知深宫的危险，在此是想提醒妹妹到了西圣国的皇宫切记要处处当心，勿要轻信他人，定要保护好自己！”

　　言毕，她起身将梳妆桌上一个紫色锦盒取来，遂又交与我手中。

　　我眸光动容的回道：“多谢芜姐姐费心提醒！瑾儿定当谨记于心！”

　　出了西珞宫，夕阳的余晖慵懒的蔓延在我周身，我闭目养神的软软半躺在步辇上，伴随着步辇有节律的上下起伏，我被摇的也昏昏欲睡。

　　“公主！”忽而，一抹熟悉的语音将我拉出周公的殿宇。

　　我欲睁眼打量来人，然皇宫琼楼上悬挂的那轮红日散射的金色光辉填满了我的眼眸，我稍感不适，遂又阖上双瞳，交代一句“停下！”。

　　身子已不再晃动，而耳畔的声音似又拉近一分：“公主，老奴在此等候公主多时了！后日公主即要离开皇宫，老奴想问下公主是否要回凝瑾殿一趟？还有公主是否要带一些记得回忆的物品带去西圣国？”

　　良久，我才褪去那股子眩晕，缓缓眯着双眸注着她道：“不回去了，玉嬷嬷只要搜集一些各色的尚未颓败的木槿花瓣装进一个玉锦盒中带给本宫即可，其他的倒无甚了！对了，玉嬷嬷倘若想带去什么东西，尽管打理即是，就不必回报本宫了！”

　　“是，公主！”她的语音依旧如此肃然！

　　是夜时分，月色如水，泠泠沁人心脾！我甫一进殿，凝香远远的就迎了上来，莺莺细细的将冷太医家中一切讲与我听，闻后，我又打赏了她几多银子，她甚是欢喜的领赏而退。

　　濛濛馨香萦绕于殿，异于白日的雅淡之清新，深夜殿内的气郁煞是浓冽了几分！我默然的伫立在那一挂珠帘前，怔怔的瞧着那朦胧的娇颜。久久撇不去心头的那抹杂乱思绪，终是撩起晶珠，探了进去。株株西陲夜兰依旧开的妖孽而诡秘，茫然的眸光不经心的一一略过株株亭立，忽而，我的身子冷不然的剧烈一颤，双眸再次泛黑的一瞬，我不禁的低喃出一个数字“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