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已尽，岁月忽晚》十三锦年

29、第二十一章 心字已成灰（一）

　　我蓦地从梦中惊醒，觉得身上凉得紧，竟是出了一身薄汗。

　　抬起手盖住眼睛，忍住了逼至眼角的酸涩。两个月来，这到底是第几次了，那个孩子，总出现在艰难的浅眠中，我不记得他的面容，却能极清晰地记得他看我的眼神，凄怆而悲伤，直看得我心悸崩溃。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长出一口气。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啊，之前那么难熬的日子，也还是如同风卷书页一般，迅速翻了篇，冬天，可不是又来了。

　　2009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迅猛了些。

　　我爬起床，拿了个暖水袋，又钻回被窝，捂在了肚子上，温热的感觉自小腹蔓延开，僵冷酸软的四肢渐渐暖和起来，小腹内的疼痛也得到些缓解。自那次之后，伴随生理期而来的疼痛愈发难以忍受，身体似乎也比以前更畏寒，我不知道这里边有没有自身的心理因素，或者心理因素占了多大的比重，但总归来说，自己的身体，或多或少还是受到了点损伤了。

　　倪洁推门而进时，寒凉之意也趁势裹挟进来，我把头完全埋进被窝，对面的翩翩大声呵斥：“关门，你想冷死老娘啊。”

　　倪洁“砰”地关上门，凉凉地道：“活该，谁让你大冬天还要裸睡。你们两个死女人胆子也太大了，贾老的课都逃，得亏了我反应快，给你们给遮掩过去了，否则你俩会死得很难看。”

　　我探出脑袋，谄媚地道：“好姐姐，你大人有大量，我这不是身体不舒服嘛，要不然肯定陪你坚守到底。”

　　倪洁走过来，扒着我的床沿，摸着我睡得蓬松的脑袋，说：“好妹妹，哪儿不舒服可别自个儿憋着，一定得要说出来，看你痛苦，我颇感欣慰。”

　　我：“……”

　　冯二不耐烦地打断我俩的话：“什么好姐姐好妹妹的，恶心死了，以为在演红楼梦呢，你们。”

　　我和倪洁转向她，齐声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着实不懂我们的欢喜。”

　　冯二：“……”

　　倪洁得意地从我床上跳下，几步窜到电脑前，再不理眼前事。

　　再一次从梦里醒来，完全是因为太饿。我睁开眼，看了看时间，遂轻咳一声，提醒道：“该吃午饭了。”

　　于是，三人默默地伸出了手……

　　然后，冯二掀开一角被子，露出一只眼睛，愤恨长叹：“我都去了这么多天了，今天外面这么冷，可不可以下次再去啊？你们可不能这么没有人性。”

　　坐在电脑面前的倪洁头都懒得抬，幽幽地开口：“谁让你猜拳总是猜输，请不要耍赖，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冯二见耍赖不成，眼巴巴地望着我：“小四，你陪我去……”

　　我看她实在可怜，且腹内也不再怎么疼痛，于是也就爬起床，陪她去食堂，毕竟填饱肚子才是民生大事。冬日天寒，人的惰性也随之增了不少，填饱肚子这件事也变得很是艰难，每天到了饭点儿，大家都赖在床上不动，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更能熬，谁要熬不住先下了床，其他人也就立刻行动起来，纷纷拿出自己的饭卡，扔给先下床的那个人，千叮咛万嘱咐什么菜要多打什么菜不能打，于是那个倒霉的人就只有一手抱着四个饭盒一手拿四张饭卡，凄凉行走在瑟瑟寒风中。这样的现象在大学里本不少见，可偏偏那个倒霉的人总是我，于是就成就了我们学校区别于其他学校的一道独特风景。事情还得源于这个冬天的第一次强降温，强烈的寒流突然来袭，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人们几乎冻成了狗，我拧着眉听着窗外尖啸的山风，再一次向她们确认：“你们真的不起床？”

　　三人异常坚定地表明立场：“不想！”

　　我恨恨地穿衣起床，拖过桌上的东西，向她们伸手：“饭卡！”

　　倪洁拿出饭卡扔给我，一抬眼见到我手上的东西，惊恐地问：“小四你要干什么？”

　　我接过饭卡转身出门，甩上门时铿锵有力地回了她俩字：“吃饭！”

　　出门时我就料到我会成为焦点，走在路上我果然就成了人们注意的对象，这回头率，百分之二百五啊。熟识的人都不可思议地盯着我怀里的……电饭锅内胆，问：“沈泳思，你这是去打饭还是去抢饭啊？”

　　我十分不满地白了那人一眼，道：“谁抢饭了，你见过这么温柔的抢饭的人吗？我这是去打包火锅，这么冷的天，傻子才在食堂坐着吃饭。”

　　然后我又提着一大盒子米饭和配菜，抱着满满一锅汤底，再次顶着百分之二百五的回头率，雄纠纠气昂昂地回了宿舍。这一餐，让大家吃得很是惬意，同时，让我感到很惊奇的是，从第二天开始，校园里行走的电饭锅开始以成倍的速度增加，宿舍管理员采取高压手段，都没有能禁止这种现象的蔓延。这大概也算得上是我对师院所做的一大贡献了吧，毕竟，我也算是引领过一代潮流。

　　话说回来，去打饭的次数多了之后，我也不愿意干了，于是大家就商量出一个既简单又公平的办法——猜拳，谁输谁去打饭，如果到了下午又赖着不想出门的话怎么办呢？那就继续猜拳。

　　我都觉得我们懒得人神共愤！

　　而自打开始猜拳后，倒霉的那个人，一般情况下就属冯二了。

　　今天，又是她。

　　我和她拿着三个饭盒，叫了楼下的漫漫，一起去往食堂。

　　路上，我看着别人捧着装了热气腾腾的汤底的电饭锅胆，颇感欣慰，我引领的这股潮流，真是经久不衰啊。

　　我和冯二各拿了两个饭盒，分别排在两个窗口，漫漫则拿了一个巨大的杯子去盛免费的汤。等到队伍前面的人散尽轮到我时，我冷眼看着打饭的胖阿姨弯腰盛了一大勺饭，然后一抖一抖再一抖，直到饭勺里还剩了一小半，才给我盖到碗里来。我忍不住开口：“阿姨，您能给多打点吗？这点饭根本吃不饱啊，您看我都瘦成这样了。”

　　胖阿姨十分冷淡地瞟了我一眼，说出口的话让人气得七窍生烟：“姑娘，你这么大一张脸，还说你饿瘦了，小小年纪可别学着骗人。”

　　我气得眼睛都生疼生疼的，真想把手里的两盒饭都扣她头上，此时漫漫正好过来，及时制止了我可能会有的冲动，顺便拦下了准备跳脚开骂的冯二，带着我俩走时还不忘送给附近看笑话的人一记眼刀子。

　　走出食堂了，冯二还扯着漫漫埋怨：“你为什么要拉住我，她也太过分了，这种人就是欠骂，老娘可好久都没有骂人了。母亲的，气死我了。”

　　漫漫慢悠悠地回道：“周围好几个帅哥呐，让他们看到我认识的你们竟然是这个样子，那也太丢人了。”

　　我特别感动地对冯二说：“二啊，漫漫说得对，要吵起来的话确实挺丢人的，但我还是谢谢你，谢谢你这么愿意为我出头。”

　　冯二奇怪地看了看我，问：“我为你出什么头？我是觉得她手抖的功夫越来越见长了，竟然只给了我那么一点饭，这是要饿死我啊？刚刚你拿的是我的饭盒，你没看吗？”

　　我：“……”

　　冯二完全无视被打击的我，只看着漫漫手里的清汤，一脸嫌弃：“这也叫汤啊？比起我们三三带来的汤，这根本就是白开水啊。你说这三三也真是，最近老往家里跑，怎么现在倒不像前段时间那样从家里带汤来给我们喝？真是想念三三家的汤啊。”

　　我看着冯二一脸的向往和回味，忍住没有告诉她：小样儿，你喝的那点汤，还不是沾的我的光。

　　说到那些汤，我是打心眼里感激的。两个月前，刚做完那次手术，整个“十一”，云妆都一直陪着我，倪洁和冯二都不在宿舍，她便去买了材料来炖汤给我喝，可是因宿舍里只有电饭锅可用，炖出来的效果和味道实在有待加强，云妆便舍了电饭锅这么不上档次的器具，每隔个两天就回家一次，从家里带了各种汤品到宿舍，说是要给大家滋补滋补。就这样带了一个多月，老母鸡汤、鲫鱼汤、乳鸽枸杞汤……倪洁和冯二喝得很是开心，直嚷着捡了个大馅饼。虽然她不说，可是我知道，她这是想着办法地在给我补身子。一个多月下来，虽然倪洁和冯二两人比我补得还要白胖水嫩，但我的身体能够如此快地恢复，这些汤实在是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