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殇玥倪幽

18、他和他

　　“小皇子？小皇子！你有没有听老夫说话啊！？”苍老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嗡嗡作响，小小的方升才勉强回过神来，但视线还是黏在那个粉色衣裳，眼睛亮亮的粉啄一般的人身上，好漂亮！！
　　“他就是安逸将军的独子！叫做安洛尘！小皇子！他以后就要和你一起在御书房里念书了！”老夫子指着小小的安洛尘欣喜的说道，还煞有其事的摸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
　　“和我一起念书？”方升惊讶的看着安静又漂亮的安洛尘，御书房不是只有皇族才能入学的吗？他又不是皇族，为什么也能进啊？“你叫安洛尘？”
　　“嗯!”安洛尘点点头，嫩嫩的嗓音听得方升心里痒痒的。
　　“我叫方升！”方升全无礼数的抬着下巴看他，傲慢的很。
　　“知道！”安洛尘淡淡的点头，没有什么情绪的看他。他不喜欢方升，很不喜欢，因为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女孩子一样，父亲说身为男儿就应该有男儿的样子，要有气魄，能够顶天立地，为国效忠，可是他刚进门就看见方升手里拿着一面小镜子左照右照没个完，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安洛尘打心底鄙视这样的人。
　　方升双脚搭在桌子上，撅着嘴唇把毛笔夹在鼻子下面，痞子样一览无余，明明是男的却比他长得还要好看，哼！特别是那双眼睛.....轻蔑！对！安洛尘就是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的！方升心里非常的不爽，他是堂堂的离国皇子，怎能被一个小小远征将军的儿子看低？！方升侧头看向坐在他右侧的安洛尘不住的冷笑，安洛尘感到头皮发麻的也侧头看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微微一愣相继冷笑。
　　“很好！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啊！”两个人的心里同时响起不甚阴冷的话，双双把头撇开不在看对方一眼。
　　那一年，他和他都只有六岁，半大不小的年纪心里却是极容易分辨事情的年龄，也是他和他的第一次相遇。
　　“铛！铛！”庭院里不断的传出长剑相碰的声音，还伴随着少许的叫骂。
　　“安洛尘！你...你要是敢伤了我，小心你的脑袋！”方升持剑挡住安洛尘力道十足的一剑，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单膝跪在地上堪堪挡住安洛尘的又一剑，额头上满是汗水。
　　“哼！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安洛尘冷笑，又连击方升三剑，每一剑都用了十成的力道，每一剑均攻击在方升的弱处。
　　“你这是恶意报复！！”方升气得胡乱挥剑，安洛尘只是一个闪身侧腰就完美的躲了过去，抬手用劲一挑，方升手中的剑飞出几米，插在地上嗡嗡发颤，手中的剑尖直指方升的咽喉，方升见自己又败了，小脸一红躺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安洛尘你竟敢欺负于我！我要告诉父皇！让他治你的罪！砍你的头！！”方升双手捂住眼睛，边骂人边从指缝中偷看安洛尘的神情。
　　“那你就先把眼泪挤出来再说吧！”安洛尘右手拿剑旋出一个剑花背到身后，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装哭装得带劲的方升，然后转身离开。
　　“安洛尘！我可是离国的皇子！你不过是个小小远征将军的儿子，拽什么拽！！”方升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安洛尘的背影哇哇大叫，安洛尘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把手中的利剑挥向方升，插在他的脚尖前。
　　“若你还自知是离国皇子，就不要拿出一副骄纵无比的愚蠢样子来对人！”沉稳而略带稚气的脸上带着威严，方升，就是这离国里的一滩烂泥。
　　方升怔怔的看着安洛尘离去的背影，他骄纵，野蛮无理，全都是因为自己是离国的皇子，未来的帝，从小到大无论是谁见到他都要跪下磕头，高呼千岁，就连他随手画的破烂那些大臣们也都说是千古佳作，阿谀奉承，阳奉阴违，这些他都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可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是错的，他接受的太理所当然，而安洛尘不会对他阿谀奉承阳奉阴违，他会骂自己笨，骂自己没用，骂自己蠢货，这才是他需要的鼓励，他什么都不会，只有安洛尘懂得他所缺失的东西，会警告他，心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那时的他和他才刚刚九岁，是一个开始长大的年岁。
　　“你傻啊！”方升挂在树上远远就看到一瘸一拐走过来的安洛尘，开口有些担心又有些活该的出声，“那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去替我挨板子嘛！”
　　安洛尘面无表情的抬头，淡淡一笑“如果是你挨这顿打，早就晕死过去了！”
　　“喂！那就不能不那么损我嘛！！”方升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看着他，“噗！”坚持不到一会儿又扑哧笑了出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方升跳下来扶着屁股开花的安洛尘走在长廊上，说着自己从宫女太监那里听来的有趣的事情给安洛尘，细细的笑声从安洛尘的嘴里传出来。
　　“下次...别替我挨打了...”方升忽然沉默了一下，幽幽的说。
　　“呵！就算我不想，你母后还是一样会拿我去垫你的底的！”安洛尘苦笑着说道。
　　“那你可以不去啊！”方升撅嘴看他。
　　“自古慈母多败儿啊！”安洛尘没理会他这句话，感慨的说着，自己从小就没有母亲，方升不一样，他无论做什么都会有皇后撑着，就连犯错都可以找别人来替他受罚。
　　“等我足够强大了，就保护你吧！”方升停下脚步，郑重的看着安洛尘说道。“到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让你再替我挨板子了！谁都不会！”
　　“那就等到你真的足够强大了再说吧！”安洛尘说完丢下还在为自己能说出那么厉害的话而得意忘形的方升自己走开了，在方升看不到的地方笑得灿烂。
　　安洛尘抬眼看着笑得大大的方升，这个人明明两年前还是一个骄纵任性的离国小皇子，现在他已经是有所担当的太子爷了，不管是学习还是为人，都和两年前大大的不一样了，安洛尘想，也许方升也不是那么糟糕吧！
　　“等你当上了皇帝，我就做你的将军好了！”安洛尘小声的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安洛尘吓了一跳，不知方升何时又走到了自己的身后，笑嘻嘻的趴在他的肩膀上。
　　“呵！”安洛尘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说话啊！”方升推推他的肩膀。
　　安洛尘摇摇头，不理会他，径自走开，方升跟在他的身后哇哇乱叫，只要你真的当上皇帝，我就真的做你的将军。
　　这一年，他和他是十一岁。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安洛尘穿着一身白色的练武服，把头探进来看着缩在墙角里的方升。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方升把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里，哀伤的声音不住的发抖。
　　“你难道就打算这样放弃自己了吗？”安洛尘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平静的看着他。
　　“父皇重病不起，朝中的大臣们又不看好我，不断的在背后扩大自己的势力，为的就是等到我的父皇一去，便一举夺下皇朝，自立为帝，现在边关战乱不断，你的父亲又无法回朝保我皇城，我到底要怎么办？！怎么办啊！！”方升的身体不住的发抖，哽咽的说着。
　　“你忘了你还有我吗？还有你的母后吗？我们是朋友，我会帮你的，你要相信我！”安洛尘扶着他的肩膀，笑着坚定的说。
　　“对啊！我还有你还有母后，我并不是一个人，对！我会让那些老家伙们好好看看，我堂堂离国皇子不是泥捏的！！”方升泪水未干的脸映在安洛尘的眼里，安洛尘的心里升起异样的感情，淡淡一笑，在心里许下郑重的承诺。
　　我，定会为你征战天下。
　　离国三十四年立秋，开元皇方诀驾崩，其子方升遵遗诏登基为帝，称元浩皇，安洛尘受封成为御前总领。
　　离国三十四年冬，晋丞相晋贤范私自扩充兵力，官与官之间互相勾结，图谋不轨，十二月三日安洛尘奉命缉拿，晋贤范于当夜得到消息连夜潜逃，安洛尘领一百禁卫军连夜追击，在其老家祖宅将其捕获，当夜血流成河，晋家一百多人全数当场诛杀。
　　离国三十五年春，续晋贤范之后又一个地位崇高的大官一家被一夜杀光，还是安洛尘替当今的皇上出面诛杀，年仅十二岁的安洛尘在当时被整个朝野上下称为“诛杀将”，杀戮的代名词，见到他的人都会退辟三舍。
　　“还不休息？”安洛尘推门进入舒云殿，手里端着御膳房拿来的鱼翅，径自走到书桌前。
　　“还不行！刚刚登基很多事情都要亲自过目，不然就会被那些大臣们看扁的！这样的把柄才不要落在他们手里！”方升头也不抬，手里翻着奏折沉声道。
　　“谁敢惹你啊！现在有我在你身边，谁都不可能动摇你。”安洛尘放下手里的鱼翅，笑道。
　　“我.....我很抱歉！让你为了我做这些事情，导致你的名声败坏。”方升停顿了一下，略带忧伤的说。
　　“呵！这是我自愿的，不关你的事！为人臣子，这些都是应该的！”
　　“要不，以后你就别再帮我了吧？”方升撂下手里的奏折，认真的看着他。
　　“我说了，为人臣子！”安洛尘不为所动的看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对别人可以利用得团团转，可是就是对他太过信任，“你这样的随便把信任加在我身上，会吃亏的。”
　　“没关系！就算日后你真的欺骗我，我也不会怪你的，因为这也是我自愿的啊！”方升嘴里含着鱼翅，含糊不清的说着。
　　“那你也可以放心，因为我是不会背叛你的。”安洛尘替他擦擦嘴角，轻轻的说。
　　“真的？”方升惊讶的看他，安洛尘可是从来不会对别人许诺什么的。
　　“嗯！”安洛尘点头。
　　“那....今晚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方升拉过安洛尘的手撒娇一般的看着他。
　　“好！”安洛尘无奈。
　　“耶！那我们快去睡觉吧！”方升兴奋的站起来想跑到里屋，却被安洛尘制止。
　　“你不是说要看奏折吗？现在又说要去睡觉了？”安洛尘近似嘲笑的盯着他笑道。
　　“额......”方升哑言，尴尬的看着他。
　　“继续看啊？”安洛尘用下巴点点桌面上的小山堆，笑看他委屈的脸。
　　“喔.....”方升只好放开他的手，怏怏的坐回书桌前埋头看奏折。
　　他和他，都是十二岁。
　　京城北边坐落着一座大宅，在京城这样官员遍地的地方并不稀奇，可是今天和往日不同，京城大半的官员都朝着这座大宅缓缓行进。
　　大门白绫悬挂，白色的灯笼也一样高高挂起，哭泣声响了满院，缓慢的人流流进门内，静静的拜别上香。
　　离国三十九年秋，远征将军安逸战死沙场，尸体几日前被送回京城安府，皇上特命厚葬。
　　安洛尘一身白衣缟素，面无表情立在漆黑的棺木前，接受着众人的安慰。
　　“皇上驾到~！！”尖细的声音自大门响到大厅里，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跪倒在地上，一身白衣的方升在太监的声音里踏进安府大门，来到大厅的中央，结果太监递过来的香恭敬的祭拜。
　　“尘，节哀顺变！”方升看着披麻戴孝的安洛尘，心里莫名的想替他做些什么。
　　“嗯！”安洛尘轻握他的手，像是让他不用提自己担心，嘴角牵强的弯出一个弧度。
　　“命！安洛尘继承父业，升为远征将军，保我离国河山！”方升朗声的宣布，安洛尘掀起衣摆，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谢主隆恩！”这是，他唯一能够成长强大的机会了。
　　“你要前往边关了，自己要万事小心。”方升侧身看着一身戎装的安洛尘，捏紧着拳头说道。
　　“会的！我走之后就没有人再替你护着了，你自己也应该万事小心才是！”安洛尘扯扯嘴角担忧的看着他。
　　“这次他们做的事定不能放过他们，安将军为我国河山尽心尽力，竟被他们陷害致死，真是太可恶了！”方升气愤的一拳打在栏杆上，咬牙切齿的说着。
　　“他们不过是多活几日，等到机会一来，我就会铲除他们的！”安洛尘内心也是波涛汹涌，但表面上却尽量表现得平静。
　　“是我对不起你啊！明知道边关现在很危险，却不得不把你派到那里。”方升回身紧紧地抱住安洛尘的肩膀，愧疚的说。
　　“不怪你！就算不用你派，我也要去的。”安洛尘拍拍他的后背。
　　“那我就等你回来，你回来了在一起比武！”方升懒洋洋的靠在他身上，心里苦涩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
　　“嗯！”安洛尘承受着他的重量，点头。
　　离国三十九年十一月中旬，安洛尘正式带兵出征，五万军队浩浩荡荡的走出皇城，方升站在城墙上，安静的望着走在最前面的安洛尘的背影，“再见！”
　　这一年，他和他都是十六岁。
　　一个已经成为颇有能力的皇帝，一个已经成为了出征上战场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