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着》邓迟

2、成长路上的人

　　从番禺回来，董晓岚刚进办公室，周云就跟着进来了“晓岚姐，维城的第三期资金还未到账，财务那边问怎么回事，我刚给维城那边打了电话，说是等这周监测过去了，告一阶段了才打帐过来。”
　　“恩，你就过去跟财务部说我同意了。”
　　“还有，中润的项目这周可以首轮安装了，前期都做好了……”周云一边汇报着这周的工作安排，一边给董晓岚递文件过去。
　　董晓岚还是精神抖擞的听着，要是在两年前，她或许会头大，上午跑了一趟番禺，下午还要应付这些安装图稿，她会郁结的，但今天已经被磨练成不折不扣的圣斗士了，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这样，并不知道自己能够有多强大，总感觉自己无法应对这些难缠的事情，总觉得自己还有待成熟，还需要时日来修炼。可一旦被置于那个位置和空间的时候，就自然变得强大了，也不知道哪里会有这么多的潜力和能量，遇强则变强了。
　　董晓岚想起上午陈述宣布的喜讯，她估计陈述和盈盈也没有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只是遇到了就自然而然要将自己的模式调成父母模式。盈盈是学舞蹈的，自然不会去计划这么早要孩子，只是遇到了，也就接受了。他们也都自然而然转换了自己的角色，或许就这样成为父母的不在少数吧。
　　董晓岚交待了周云抽调人手参与德胜在花都新厂的项目，看看时间也该下班了。她呆呆看了看落地窗外面，决定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她的办公室在32楼，基本上看得见楼下的车水马龙，也看得见广州灰蒙蒙的天空。
　　有家的人下了班总是急切地往家跑的，那是以家为轴点放出去的风筝，风筝在外飞了一天也想要早点归巢，陈述就是这一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一类则没有太大所谓，在家很舒服，但更想要避开下班高峰期，她还是很明智地在办公室多待一会，看看周云下午交过来的安装图。
　　七点多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基本暗下来了。董晓岚关上办公室的灯，离开。
　　经过家乐福的时候买了些食材，董晓岚算不上是个很好的厨子，但给自己安排一顿不太难吃的晚餐还是没有问题的，还不那么经常做饭。
　　做两个人的饭是容易的，因为有动力，做一个人的饭往往是难以坚持的。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间是一段享受的时间，跟看电影、约会一样，是一个交流的载体。一个人的话，大多数人都会追求速战速决，吃饱了就了事。心情好的话，就会自己下厨，但纯粹也只是觉得有意思，而不是想要提高自己的饮食质量。显然，董晓岚今天心情还不错，或许是上午受了陈述的感染。
　　她喜欢听着野人花园的歌在厨房里捣腾，做了个清蒸鱼，炒了碟青菜便开始享受美食。其实对她来说，基本上能吃的饭菜她都觉得好吃。她并不愿意让自己的生活死气沉沉，能够给生活上点颜色的时候，她会很乐意的，给自己做晚餐就是出于这样的想法。
　　打开邮箱，看到一个熟悉的邮箱地址来邮了，是前男友的，告诉她今年毕业了，被一家环保公司雇佣了，准备留在美国。董晓岚并没有什么吃惊慌乱，也没有怒不可竭，她曾经很熟悉那个邮箱地址，还知道那个邮箱以前的密码就是她的生日，当然现在还是不是她也不知道。
　　在前男友拿到那边大学的offer的时候，两个人就理智分手了。虽然有些痛，但也一样是过来了，没有什么伤口是不能结痂的吧。当时他还问她要不要也申请出去读博，晓岚也直接说了不愿意。有时候，晓岚也会问自己如果当初自己挽留他，或者自己跟他一起申请，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两个人应该还在一起吧。
　　没有如果的事，都已经四年过去了，对方也已经拿到博士学位了。董晓岚还是继续铺着自己的人生轨迹，有时经过五山路，看那些曾经两人携手停留的地方，还是会有些唏嘘。

　　看了小朱交过来的关于德胜新厂的材料后，董晓岚给对方去了电话，约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德胜的秘书说广州公司的总经理近几天都没空，只能是周末，问董晓岚是否介意。她当然没什么意见，孤家寡人的周末用来赚钱没什么不乐意的。
　　杜谦原本周六上午约了邓璒和薛译到麓湖打高尔夫，后来接到董晓岚的电话的时候想叫她一起到球场上谈的，但想想自己这边三个大老爷们，她一个女士，或许会感到尴尬，便约了周六下午。
　　董晓岚对这个时间是很满意的，周六上午还可以睡觉，准备一下材料。下午过去是比较合适的，欣然接受了。
　　周六上午，董晓岚还是能睡的，直接就到了中午。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个乱糟糟的屋子。每次黄依依和张子凡上来的时候总是很客观地说“有点乱”，可她自己却觉得“很干净整洁”，到了董妈妈口中就成了“不知是鸡窝还是狗窝”，等董妈妈给人形容的时候就完全成了“地震后的废墟”。尽管自己觉得很舒服，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她还是很认真地把地板清洁了一次，把厨房整理了一遍。
　　走到衣柜前，董晓岚也不知道该穿什么合适，穿正装？可现在是周末，对方刚打完球肯定是休闲装扮。穿休闲装？可现在是在谈工作。迟疑了一会，还是选了牛仔裤和T恤，撞上文件出门了。
　　杜谦和邓璒、薛译打完球，往回走的时候，接到了秘书电话，新厂那边的工程出了点问题，让他过去看看。想到下午的污水处理承包商，现在打电话也来不及了，看了看旁边的薛译，对薛译说“你待会帮我见见那个承包商吧，主要是告诉她我们新厂的一些基本情况，她那边要是准备好了，下周就可以过去测量了。帮我道个歉。”
　　所以薛译出现在了约定的会所。当他看见董晓岚时愣了一下，董晓岚的手伸出去后在空中等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赶紧伸出手去。
　　“董小姐，我们曾经见过吗？”
　　董晓岚感觉背后有三滴汗，这个搭讪方式有点老土。
　　薛译大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杜总，您真幽默。还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复古方式跟我认识。”董晓岚递上名片。
　　薛译有点囧了，自己不是杜谦，但也不愿意那么快揭开面纱。现在也掏不出杜谦的名片，便赶紧请对方坐下。
　　董晓岚拿出公司的展示图册，开始程式化的演讲，给薛译讲整个安装和调试的流程和预期进度。薛译还不时点点头，看她讲得这么认真，薛译更不好意思打断人家说自己不是杜谦了，那岂不是戏耍了对方？薛译只好硬着头皮听了一下午。
　　眼前的这个姑娘，高高瘦瘦的，绑起来的马尾随着她的讲解不时晃一晃。整个休闲装扮显得年轻活力，都不大相信是奔三的人。有时候也会抿嘴笑笑，有两个不深的酒窝，偶尔薛译也会呆看，久了也不好意思。
　　后来董晓岚也发现眼前的这人似乎都只是在听，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也没有什么问题，这不像是一个企业的负责人该有的态度。董晓岚不得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自己的介绍太乏味，是公司的设备和仪器没有竞争力，还是对方已经对这些内容了如指掌？
　　如果一个人只是静听，他很容易就处在了主动地位，反倒是一直在说的人，很容易就处在了被动地位。因为说得越多就透漏的信息越多，对方越是了解自己，而自己对对方的了解却匮乏，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自然难以进一步抓住对方的兴趣点。
　　董晓岚大概介绍了一遍之后，问薛译可有什么需要改进的。薛译直接告诉她下周可以去实地测量。董晓岚倒是没有什么意外，本来按照进度是这样的了。但她对薛译安静的态度有些发怵，这个客户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积极，也并不是不积极，至少安排了下周去测量，这已经是很配合的举动了。
　　从会所出来，薛译想叫她一起吃晚饭，董晓岚倒是先一步说了自己还有约，便先走了。薛译坐在车里，看着前面的车子驶出视线，嘴角微微上扬，感觉这趟冒名顶替也没有什么损失。
　　董晓岚直接开到了李礼家，图个热闹。上楼一看，只有李礼在准备晚餐，过了一会，邓璒才回来，后面跟着张子凡。
　　“我刚才还在跟邓璒打赌，说你今晚会过来。”
　　“赌注是什么？看看我的行踪价值几何。”
　　“呃，是待会谁去洗碗，减轻李礼的负担。”
　　“看来是邓璒又输了。你怎么那么笃定我会过来？为什么我就不能有其他约会？”
　　“你那种孤家寡人的优秀风范给了我无比自信。”
　　子凡说完，董晓岚就从眼里飞射出几把飞刀，子凡倒是笑出声来。
　　邓璒终于开口了“其实我也知道你会过来”。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理直气壮帮李礼洗碗而已。
　　失败或者输在一般情况下是让人不快的，但求败又是另外一回事。求败往往是有比胜利更好的结局，所以才选择求败。
　　餐桌上，邓璒问董晓岚最近在忙什么。
　　“还是手上原来那些项目，还接手了我们老大接的一个厂。”
　　“我不是问你工作内容，我是问你工作之外有什么计划。”
　　“周一就开始计划周末的休息，这算计划吗？”董晓岚睁着大眼扮无辜地看着邓璒。
　　餐桌上爆出大笑声。
　　子凡奚落她“恩，董女士正准备为中国的环保事业奉献终生。”
　　“可是我每个月总有那么二十几天不是很想上班”
　　李礼问她“最近有遇到靠谱的男士吗？”
　　“没有。”餐厅的灯光很亮，董晓岚多希望他们家此刻停电或是灯泡坏掉，可以不要让人看到她的无奈。单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要应付那些千万百计想结束你单身的人。董晓岚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么迫切需要一个男人，但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必须去需要一个男人。
　　李礼转头问旁边的邓璒“事关我姐妹的终生幸福，你有什么好介绍吗？”
　　邓璒一脸错愕，自认为从来就不是那种有红娘资质，更无媒婆兴趣的他看了看老婆期待的大眼睛，好不容易咽了口水，讪讪笑了笑，低下头准备吃东西，期望迷糊过去。
　　人的嘴巴只有两种功能，吃和说。一般情况下，两种情况不要同时使用，否则有点难堪。邓璒希望此刻自己正在发挥嘴巴吃东西的功能，李礼就此带过不提做媒的事情。但李礼还是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只好快速在脑海里搜索单身男士，其实他认识的单身男士不少，只是不愿意趟这种浑水。做媒这种事情有点难以处理后果，如果两人成了，皆大欢喜，朋友感情更进一步，若是两人没成，多少有些尴尬。
　　无奈，邓璒最终还是开口了“我有一个发小人挺不错的，在我出国前的十八年人生差不多都是和他厮混的，跟我在一个医院出生的，早我一个月。早些年在银行做事，现在自己在做融资贷款。人还是不错的，要不见见？”
　　还没等晓岚张口，李礼就答应了“好啊，你问问看对方方便的时间，约出来见见面，晓岚一定盛装出席。”
　　晓岚实在无语了。
　　子凡忙附和道“成不了男女朋友也可以成为朋友的啊，你必须去见见，天上不可能给你砸一个宝哥哥的，你不去见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谈何发展？”看着子凡义正言辞的状态，晓岚心里有点发怵，感觉自己要是拒绝，对不起天地苍生，对不起人生哲理。
　　晓岚勉强点了点头。
　　邓璒问道“那我找个周末约你们出来见个面？”
　　李礼在一旁高兴代答“好的”。似乎将要相亲的主角是她。
　　晓岚无奈看了看天花板“你们几个家伙，我单身碍着地球转了？”
　　“呵呵，看不顺眼。”子凡补充了一句。
　　“……”
　　“你不主动出击，我们也只能为你介绍了。关键是你不清楚自己适合什么样的人，甚至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所以你才会安于现状。”
　　“……”晓岚努了努嘴，眼睛朝上看。他们都说对了，自己确实不知道自己对未来的设想，对未来的生活根本没有计划，所以才会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一个人安于现状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现在的生活已经好到极致，什么都完整不缺了，生活根本没有再前进的空间了，安于现状是必然的。另一种是不知道该如何踏出下一步，对未来的方向不明，对未来没有设想，所以裹足不前，就这样过吧。她董晓岚属于后者，她对自己未来的恋情和家庭都没有什么想象，对未来的伴侣也没有过多的想象，所以才会觉得单着无所谓，那就这么单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