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染流光惜流年》浮生微凉

7、韶华

　　我的少年，而今你初露风华。
　　陌上游，那是谁家少年足风流。
　　苏苏，是否妾将拟身嫁与，一生休？少女弯唇，怎么不愿？只是你呢？愿意么。

　　新世纪走来的时候，慕染十五岁。风华正茂，鸽子灰的瞳孔里有着江南绚丽的霞光。他坐在车上，看着惜水，弯了唇，＂傻苏苏，乖乖等我回来。＂
　　惜水看着他，眼角微湿，＂慕染，你会回来么？＂
　　＂当然。＂慕染抬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发，＂说好回来一起放烟火，剪窗花的。＂
　　惜水终于笑了，＂那我等你回来。＂
　　逐渐走出了自闭的少年，终于被遗弃了他的家族想起，在这一年，邀请了他回家看看，不忍拒绝电话那端苍老的慕爷爷。阿公花了一天时间劝服了慕染。于是便出现了今天这样的一幕。
　　＂关上车门，打开车窗，慕染最后看了一眼惜水，弯唇，＂傻苏苏，我会带礼物的。＂
　　惜水笑着点头。很久以后，每当惜水想起少年离去时的神色，还是会忍不止想要落泪，如果，如果那一年，自己没有劝他回去，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她和他，还是活在这个温柔水乡里的精灵少年和傻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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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晓的阳光唤醒了惜水，她睁开眼，迎着阳光，寂静的空间里，陌生的清冷。没有那个少年带笑的声音。惜水笑了笑，原来，竟然会这般想念。起床，洗漱，下楼，路过慕染的房间，惜水微微弯唇，轻声道：＂我去上学了。＂
　　薄暮色的天光里，少女水蓝色的身影缓缓穿过幽深的小巷，青石板路上，只有轻轻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单车驶过是吱吱呀呀的声音。
　　＂阿水，上学了啊。＂
　　惜水停下脚步，笑，＂李婆婆，您今天精神很好啊。＂少女的声音清灵，一路上不断响起她礼貌的问候声。
　　西街的李婆婆看着朝阳将少女单薄的身影拉成地平线上细长的线条。恍惚地想起，哦，她身边的那个白衣少年不见了。然后又忆起那个少年骑着单车载着少女一路风奔而过，背景里的天总是开满艳丽的云霞。
　　十三岁的年关，少女惜水一个人穿过大街小巷，从西边走到东边，淡蓝色的身影落寞而淡薄。
　　十五岁的年关，少年慕染一个人穿过十字路口，举着相机，想从镜头中看见女孩明净的容颜，最终只拍下了一张张陌生的脸。

　　除夕前，惜水收到了慕染寄来的邮包。打开，笑了。
　　第一张照片，少年在长城，雄伟古墙下，少年笑意浅浅，背面，他写：懒苏苏肯定走不了这么多路。
　　第二张照片，少年在故宫，金瓦玉檐下，少年倚栏而立，背面，他写：财迷苏苏肯定会扳块金子走。
　　最后，是一幅画，无法晕释的灰色天空下，墨色的森林，靛蓝和苍绿。危险的天空下，危险的森林，仿佛沉入孤寂的永夜，只是，奇异的是有光，柔软的浅金色光晕从画的左上角缓缓铺陈下来，霎那间，温暖了这座孤寂的森林。画的右下角，写着，救赎。
　　没有解释，因为我知道，我想说的，你会懂。苏苏，怎么会不懂慕染的心。
　　很久以后，有懂画的朋友看见这幅画，惊呼，惜水，这是Sue慕的作品么？风格很像啊。
　　惜水抬手抚摸这画面，弯唇，也许吧，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
　　＂阿水，小染寄了什么来？＂阿婆推门进来，惜水回头，将照片递了过去，笑了：＂是照片，阿婆，你看看。＂
　　＂这孩子，真上相。＂阿婆笑了，＂真好的孩子。＂
　　是啊，多好的慕染，所以，当那个少年的眼底再次弥上大雾时，当所有人都放弃了的时候，只有惜水相信，他会好的，那么骄傲的慕染怎会允许自己沉沦下去？那么心疼苏苏的慕染，怎么•••••••忍心，让苏苏，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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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胡同，少年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那些散落在他面前的照片，那几个男人身下绝望的女子，以及她身下被紧紧护住的男孩空洞的眼神。有肮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抚摸上了他的面颊，恶心的笑声在他耳旁响起，＂想起来了？十几年不见，奶娃娃到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不过，可惜是个傻子，连自己亲娘被**的照片看了都这么无动于衷？＂
　　慕染安静地看着这个把自己绑来的男人，是啊，就是这张脸。＂你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很淡。男人闻言，愣了愣，大笑：＂小子，有人花钱雇我，让我解决了你，你说我要干什么？！＂
　　转眼，声音又变得淫邪，＂不知道男人玩起来感觉怎么样，这么漂亮••••••＂突然扑了过去，一把按倒了少年，黑暗中，只听见衣服撕裂的声音，然后，声音顿止。
　　慕染推开倒在他身上的男人，放下砖头，看着从他后脑喷溅出的血花，声音淡漠，＂我••••••杀过人。＂灰色的大雾弥漫上少年远澈的眼睛，他看着面前漆黑的虚空，静静地说，＂被你们下了药染上毒瘾的••••••母亲，死在了，我的手里。＂
　　黑暗中，仿佛又见挣扎的女人，握住他的手，声音痛苦的恳求，小染，帮帮妈妈，这里，捅在这里，妈妈就不会痛了。那双从来都只会温柔地在画布上飞舞的手，那一刻，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将美工刀塞进自己的手中，便就拉着自己的手，毫不犹疑地捅了下去••••••
　　最后看了一眼不再动弹的男人，捡起地上的照片，他转身走出了胡同。
　　慕染失踪了，慕爷爷翻遍了整个B城都没有找到他。
　　惜水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两天后，那晚，终于无可奈何的慕爷爷打了电话给阿公。
　　惜水站在阿公房间的门口，看着阿公挂了电话，静静地问：＂慕染出了什么事？＂
　　阿公长叹，抱住惜水瘦弱的肩，低声道：＂小染犯病了，不见了。＂
　　惜水越过阿公的肩头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眼底深幽，慕染呵慕染，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了那样••••••
　　阿公每天都会去车站询问，有没有来自B城的车，车上有没有一个爱穿白衣服的漂亮少年。惜水则会每天穿过所有的巷道，她想，如果阿公和慕染错过，他把自己弄丢在巷子里，那该怎么办。
　　距慕染失踪已经一个星期，阿公放弃了，连慕爷爷也打算放弃，只有惜水坚持，慕染只是走丢了，他还在等着有人带他回家。

　　是雨后初晴的傍晚，惜水一个人茫茫然地走到了曾经的小学前，时间无涯的旷野中，命运仁慈的给了她希望。凉薄的日光里，少年单薄的身影在夕阳中淡化成雾色的剪影。雪白的外套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漂亮的脸上有着斑驳的伤痕和灰尘。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远方发呆。
　　＂慕染。＂惜水走过去，蹲下身，手指抚上他弥漫了漫天大雾的眼睛，轻声道，我们回家。
　　少年转过头来看她，眸子里雾气弥漫，就像他的世界，找不到出口。他的手里，有一张纸，炭笔描绘出的，女孩如画的容颜，在风尘颠簸中早已模糊不清。画的左下角，清晰的字，苏苏。
　　惜水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哽咽声。
　　慕染呵，我的少年，就算是落了难，却还是记得他的苏苏。
　　在夕阳撤尽最后一丝光亮时，惜水带着她的少年回家。
　　黄昏里，响起久远的歌，那些音符是寂静的，温暖的。光把空气中的温度带了走，可是没关系，我在你身边啊。
　　阿公和阿婆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走过来的两个相依的身影。
　　惜水冲他们弯唇：＂我们回来了。＂好像不过贪玩，晚了点。转头看着少年寂静的神色，惜水抓紧了他的手，噙在眼角的泪，落在了晚风的拂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