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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红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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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时,苏彼俊遗失了一块佩,想了想应该是丢在水榭边了,混乱了一天下人也累了,他便一人前往水榭,天已见黑,他打着一盏灯笼来到水榭边,远远的却见水台上有火光,走近了他问了一声,“谁?”
水台上原本蹲着的人站起了身遥遥的望着他,他看那人,玄黑长袍宽大,青铜似玉的面具遮拦着面容,右手上不知拿的什么武器,一尺来长,乌黑,似勾似钺,他脚边一打燃烧的纸卷,这时苏彼俊并不知那是往生咒,是烧给那些白天死去的人,他也不知当时他面对的正是一生中难得的对手。
更不知那日看着那人离去,没有去追,没有出剑,更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此事,很多年后他想起来都觉得奇怪,也许那个时候出手,后面往多事就不会发生,当然,只是也许而已。
往生咒超度亡灵净化罪孽,而有些罪孽却是无法净化的!
如此混乱之后,苏家堡内流言四起,有人担心杀界卷土重来,有人质疑苏忱适包庇吕商,更有人提出杀了吕商以除后患,外面无论传什么样,这回苏忱适到学聪明了,不闻不问,静观其变。
他是不着急,却有人坐不住了。
蓬莱客栈,清幽菀,月上风高。
“姨母。”这个时辰秋时枫本不应该出现在秋阳雨的屋中,但他心中实在有疑惑,若不问清楚恐怕他今夜难安。
“何事?”她本在发呆,手抚着那块青玉佩,自从那个人去了之后,她越发的喜欢发呆,若无事时,她可以坐在窗前抚着青玉佩一天不动。
“今日的事,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有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只是觉得那些杀界的人出现的太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他年幼时与母亲流落江湖,过过一阵苦日子,在最底层讨过生活,见过很多人,今日的事他觉得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有古怪。
秋阳雨轻笑,“你又怎么知道没有事发生过?”她看着窗外满天的星辰,“很多事已经发生,只是没有注意罢了,若是仔细去查总会发现的。”
“江湖要大乱了?”他皱头眉起。
她侧头看他,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时枫,你皱眉的样子,很像姐姐,好看的很。”提起他的娘亲,他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咬紧了下唇,平静犹如死水的眼中,波涛凶涌,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慢慢的说:“傻孩子,江湖何时平静过?表面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这水面下的暗涌可不少,你……”她正说着话,眼睛突然看向外面,厉声道:“谁!”随手将桌上的茶杯挥出窗外。
“啪!”茶杯被什么挡了下,落在地上碎了,“喵……”一声极其委屈的叫声传来,那是声猫叫,这一声让屋内两人同时一愣,起身走出屋。
只见陆清予坐在墙头上,撕着手中肉干,好几只小花猫围着她,等她喂食,一见此景,别说秋时枫了,就连秋阳雨都愣住了,陆清予手中的肉干喂完了,对着小猫们摊开双手,意思是没有了,小猫们喵喵叫了在她身上蹭了蹭,看真没有肉干了,四散而去,她也从墙上翻了过去,始终没和秋家二人打声招呼,这一来秋阳雨觉得要多没面有多没面,虽说秋家比不从前了,却也不至于让人忽略到这地步,于是,二话不说,往柳荫小院去了,自要找陆清予的师父要个说法!秋时枫见她也没叫上人,也没带墨歆,怕她吃亏,自发的跟在她身后往葛顾那边走。
她一进柳荫小院就觉得不对,葛顾坐在庭院中,泡好了茶,就似在等她,见她来了,伸手作了个请,“坐。”她是过去,而秋时枫却只站在了门口,靠在门框上,与坐在屋檐上的耿柒对望,显然,白天那一架,他们都没打过瘾。
此时她无路可退只得走到桌边坐下,这深夜他引她过来,她还真不知他唱的是那出。
“你还好吗?”他将杯茶送到了她的面前,她愣愣的看着茶杯,她坐下的那一刹那,想了很多,想他会直接说目地,想他会讽刺她,却万万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她抬头看他,发现他松绑的乌发中藏着一根白发,这时候她才发现,他已经不在年轻,以将近不惑之年,而她呢?同样她也已经不在年轻,然而,她还记得十四岁那年,春天,长赋门内,红海棠树下,俊逸公子举头观花,那就似是昨天的事一般。
“很好。”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很是苦涩,好?她怎么会好?自从成为秋羽山庄第一人后,她就从未好过,姐姐的死,生意的失利,山庄的名声,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我记得……”葛顾抬眼看她,淡淡的笑着,“你第一次来长赋门时穿了件海棠红的长裙,那时候,你很爱笑。”
“是么?”她笑了笑,“我都不记得了。”她说不记得了,却比谁都记得清楚。
……你真好看。……
那个人当时是这么说的,她好看么?秋家素来出美人,她说不上很好看,在姐妹中她算是最平凡的,那人却说她好看。
“那时的你,很好看。”葛顾淡淡的说着,品了一口茶,“难怪秦照看上你了。”听他提到那个名字,她手握紧茶杯。
秦照算得上是葛顾的师弟,是他一位师伯的弟子,生的很是俊逸,会弹一手好琵琶,善使刀法,江湖上大风大浪的闯过来了,却在秋时雨这阴沟里翻了船了,过程很狗血,就是两人看对了眼,却不能在一起,而秦照又自知自己的身份不能与她纠缠,对他们俩是没好处的,在他认为一切还能挽回时,做了负心汉,只为了让她恨他,离开,断了,可谁想她陷进去了,爱的那么深,同样的恨的也那么深,那一剑刺入他的胸膛,结束了他的生命,从那日起她不会笑了,因为她在刺入那一剑时,他没有躲没有还手,只是摇着头轻笑了声,她感觉到了,他是爱她的,骗她离开是为她好,她知道了,可是一切都太晚了,无法挽回了。
“我以为你一直不喜欢我。”她抱着茶杯喝口,茶是新茶,她却喝不出来是什么茶,她是个不会喝茶的人。
“没错。”他点头,“我是一直不喜欢你,因为我知道你与秦照在一起,早晚会害死他的,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她抬头瞪他,张嘴要说话,他没给她这个机会,“你那时已经是秋羽山庄的继承人了,你可能放下那个身份嫁给他,做个平凡的女人,平凡的妻子,不要说你现在会,你当时不会,那唾手可得的位置你怎么会放弃?而他呢,逍遥惯了,自然不会被约束在一个位置上,我也曾想过,你在恨他,还有情的,不至于杀了他,然而你还真是亲手杀了他,你说你爱他,可在你心里他的位置真的有那么重要么?比你这庄主的位子还重要?你能忍心杀他,这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这样的一段话说的她哑口无言,这几年她下意识的逃避这个问题,从未深想过,如今被他说起,心里一阵难受,想反驳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也许她真的没有那么爱秦照,可她这么多年放不下,为的又是哪桩?
秋时枫一见话风不对,开口叫她,“姨母,时候不早了,夜深风露重。”
“嗯。”她也知道不能在留了,起身,“葛先生今日的话无论何意我不想在听到,夜深了葛先生也早些休息吧。”说罢衣袖一甩带着秋时枫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走的略有些急了,没有看到葛顾那勾起的唇角,眼眸中露出一丝奸诈。
“师父,大半夜让清把她引来就是为了说这翻话?”耿柒奇怪于这些话并不好听,他却说的和颜悦色,秋阳雨当时没有翻脸,并不代表心中没有芥蒂。
“柒,你说这世上什么病最难医?”葛顾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到是反问他。
“心病……”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他明了了。
“心病难除。”葛顾唇上的笑更深了,将尽二十年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也几乎忘记了,忘记了是她亲手杀死的秦照,他在她的记忆中也快要化做一个模糊的影子了,偏偏这个时候,葛顾拿出了夙冥,那是秦照的配刀,让她又想起了他,今夜葛顾故意引她来,说了那翻话,揭开她心中一直忽略,不愿想起,不肯承认的事实,他的手段是有些下作,却很见效,搅乱了秋家,他接下来的路就会好走些。
……师兄,你不用多说,我明白,我生是杀界的人,死是杀界的鬼,我和她,没可能的。……
他知道,就是因为他知道,才让葛顾心痛,他已经最好了最坏的打算,死在她的剑下也算是一种成全,让她记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正如当年秦照说的,这样就挺好……
秋阳雨坐靠在床上出神,听到葛顾提起当年的事时,她不愿想起的画面又出现了,红枫叶飞舞,他的血染了枫叶,和枫叶一样的红,他倒下了砸在厚厚的枫叶上,多年来她一看到血般红的枫叶都会莫名的大病一场,手捂住胸口右侧,感觉不到心跳,只有巨烈的疼痛,很疼很痛,眼睛很干涸,很想像当年那样大哭一场,发泄心中的疼痛,而今除了疼痛却掉不下半滴眼泪,咬着牙手抠入肉中,依旧很疼,强忍已到极限,“啊——!”发泄的大叫一声,凄惨的声音震惊了苏家堡外堡。
苏家堡内堡,苏忱适觉得今日的事很古怪,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急于动手?而且来的还有三流的角色,罢明了就是来送死的,已他对杀界的了解,这种下下策的方法他们是不会用的,只为了危言耸听?还是消弱武林中的实力?若是后者,悄悄的慢慢的,一个一个门派去除不是更保险些?何必如此?
难道……
杀界真的还有幸存者?煞邪传亲不传贤!
突然想起那日飞出的煞邪,那玄衣,那一声冷笑,难道欧言广还有后人?他的后人来找他复仇了么?
握紧拳头,他还有后人!竟然还有后人!当年他灭了杀界,杀了他,也想过他的厉鬼会来找他,也想过他的冤魂来找他索命,却没想过他会有后人!
他不怕鬼,更不怕他的鬼魂,他活着时都败给了他,死了更没什么可怕的!而他偏偏怕活人,活人不知在哪,不知何时会出现,他好不容易得来今日的地位,不想就这样失去!
不管那所谓的杀界新主是真是假,他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来,将那人杀之后快,来堵那悠悠众人之口!让他们明白,他这个位子他坐的稳!
他原以为只要查清了就没事了,怎知越查越乱,越查越麻烦……查到最后已然无法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