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梧桐树，三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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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是月光初上树梢，看着趴在床前与我十指相握的杜景村，我慢慢松手，然后拔掉手上的静脉输液。
杜景村吧砸一下嘴，转转身，继续睡去。
推开门，走廊上很静，大多数人早已睡去。打车回到下榻的宾馆，心中有丝惆怅，翻出行李中的日记本，已经略微泛黄的紫藤花的封面，上了把绿色精致的小锁，才想起那锁的钥匙已被我扔弃。
其实即使不用看，这日记我已能倒背如流。
哪一章，哪一节，哪一次他们的邂逅-------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同床共枕，第一次漫步在林间小路，第一次约定一起去看电影，那些只字片语，零碎的青春爱慕言辞。
她的仰慕、追逐、不顾一切的跟随，他对她自始至终的体贴却淡漠。
那是属于鞠素颜和崔家瑞的过往----
这六年来，除了念蕊、妈妈、嘉穆，这日记便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几乎是与我寸步不离、朝夕与共的。
比如第259页，她认识他，4年11个月零9天的日子。
那是除夕前夕，素颜有生以来第一次没在家过年，而他，也没有回家。他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过家人，即使偶尔涉及到，不得不说时也是随口带过，并不细讲。她当是他并不爱自己，所以才不想和自己提及家人，以免两人分开的时候有太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她一直知道，他的心中并无自己，但是还是觉得有些沮丧，以后也很少去提及自己的家里人，也再不过问他的家里情况了。以至于后来他突然消失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找回。
天大地大，她弄丢了他。
而他确实是不要她和她肚子里的宝宝了，她明白，也死心了。
最后搬出那个他们一起生活一年多的房子，也没再去那个城市看过一眼。
因为，看了会心碎。
羽西总说崔家瑞假正经！
哦！对了，羽西认识素颜，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而我，只是一个失了忆，恰逢其会走进这出闹剧的局外人。
羽西，才是素颜爱慕家瑞从头到尾的见证人。
素颜总会说：“我就是喜欢他假正经，我很吃伪君子那套啊！因为伪君子的男人是崔家瑞！”
其实素颜一直觉得，自己才是更虚伪的人，都引诱了他，却就是不敢告诉他，爱他！
那是素颜过的最沮丧也最甜蜜的一个大年夜了，沮丧是因为想起了妈妈（方伊夏），想起了家里人，他们一定也很想念自己吧！只是还是很抑郁，再关心也永远比不上姐姐们的，谁叫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呢！？而甜蜜，是因为有他陪伴在身旁。
那时候真希望可以永远一起，朝朝暮暮不相离，然后执子之手，与子白头。
那年节后，他们大学聚餐，他第一次带了她一同前往。
酒桌上，她有些拘束，因为想留给他的朋友最好的一面，不给他丢脸。毕竟自己是那样平凡无奇，扔进人堆就像扎进大海的一条海带鱼。
真的，和他一起，她一直是板上待宰了刮磷去内脏的鱼，还是自动送上门的。
她知道他不是可以和自己相濡以沫的人，也不是自己的那一杯水，可是还是无药可救的对他一见钟情！继而死心塌地！
聚餐那晚，男男女女中一起的人太多，她总是被挤到最后方。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他被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人群中央谈笑风生，就突然觉得与他的世界太过格格不入，却依旧强颜欢笑尾随了去。
直到酒桌上，他把走在最后的她捉到身边的椅子上，给她正了正被风吹的略歪的帽子，她才算终于挨近了他，她的心微安，可是两人依旧没有言语。
就像私下里大多时候两人的相处模式。
他不爱她，却改不了对人体贴的本性。
等到对他有爱慕，对她有敌意且毫不掩饰的几个漂亮女生开始言辞讽刺，她才开始略微厌倦，却依旧强打了精神。
她们说：“还以为家瑞每天早早回家看的是何等倾城国色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然后就是问学业，问家世背景---她当年英语口语考试都没那么费心费力过，隐约中听出他的家世似乎很是显赫，她心里更是瑟缩。
她们击中了她的软肋，她学业一般，只是个三流大专毕业，家世也是极为普通，而样貌就更没法比了。
但是她有自尊，她说：“我什么都不好，可是偏偏----我就是他的女朋友！”
她想说的是“可是偏偏----他就是爱我！”
只是这话底气太不足，所以她便临时改了。
而整个聚餐现场也便因她的这句话消停了下来。
他一直像是旁观者并不搭话，也没为她解围，直到她掷地有声的说出这句话，才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她有些羞涩紧张，低了头轻摸着自己的右耳垂，那是她一紧张便有的习惯性动作。
他笑笑，极自然地用热开水给她涮过一次性杯子，然后低头开始吃菜。她也不再对那些女生横眉冷对，因为知道即使自己说的再强势，内心深处也反驳不了她们讲的话。
因为是事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事实。
然后她也低头开始吃菜，间或会夹一些他爱吃，又离得比较远的菜色到他碗里，他也是乐得省力的将它都吃光。
接着就是有人说起他在学校的风光伟绩，她一直知道他的学业成绩很好，异性缘也很好，可是听了还是有些吃味。
干嘛什么都那么完美？！
搞得她觉得，在他身边的自己，就是那只永远变不成白天鹅的丑小鸭，而且是只防碍王子视觉的丑小鸭。毕竟那么多真正美丽的白天鹅，正在前仆后继的向他扑去。
她扫视着一堆觊觎他的女孩，狠狠地咬口猪蹄膀。
哼！
她心里不满，正好有女生挑衅敬酒，正准备一饮而尽，他却一手夺了她的杯子，替她喝光。
末了看她不爽的瞪眼，他面无表情轻声道：“会耍酒疯。”
然后，瞬间她连耳根也红了起来。
其实他不知道她的酒量很好，那次只是太想吻他，所以才借酒装疯。
然后她又是低眉顺眼的不再言语。
你瞧，她是一个多么闷骚的女人。
敬酒的人越来越多，他也都来者不拒，似乎刚过完年心情挺好。等到酒过半巡，他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红，连唇瓣都是娇艳欲滴，比女人甚至都要媚上两分，眼神也慢慢不似平时那般平静无波的幽暗，隐隐散发着某种狂乱。
她有些担心，又想起上次她也是把他灌醉，然后才有了今天他们的一起。
虽然极其卑鄙，他只是为了负责，但是她还是摆脱不掉，自己想要和他一起的欲念。
敬酒的人依旧络绎不绝，连着她那份，就是再好的酒量也是要醉的。
这时有女生摔杯子哭闹起来，原来是和男友吵架，嚷着要分手的女孩跑了出去，后面跟着急欲辩解劝慰的男友。
她却是有些松口气的，可是一转眼，众人似司空见惯般哄笑几声，便又开始络绎不绝的推杯换盏起来，她皱皱眉。
偏巧有女生在这时又开始找茬儿，她不明白别人吵架干吗又扯到他们身上，怪只怪他太优秀，太招风。
“唉！这都是今天中的第几次了啊！？“
“可不是吗？”
“第三次吧！”
“不过这才是真正的恋爱啊！总不能整天两个人不吵不闹，就一个劲儿客气礼貌吧！”
“是啊！那就太疏离了啊！”
“就是！两个人谈恋爱本来就应该这样！因为爱才能有这样的激情啊！”
“恩！偶尔吵吵架才是生活情趣！”
“对了！素颜你和家瑞学长是怎样谈恋爱的啊！？”
“恩？学长不会也这样生气骂人吧！？”
“是啊！真想象不出学长生气骂人的样子！”
“就是啊！那样温文尔雅又帅气的人！”
“不过不生气也不吵架就太不像情侣了吧！”
“就是啊！世上哪有不吵架的恋人啊？”
“是啊！因为相爱，才会争吵！”
“素颜！你和学长究竟怎样谈恋爱啊！”
素颜默然。
的确，从认识到现在，他们从来没吵过架。
她在他面前说话做事都是谨小慎微，因为她的爱慕太过卑微。而他一向冷淡，也不是个能和人吵架的主儿。以前素颜从来没想过爱情和吵架有什么必然关系，可此刻那个女生的话语在脑海中徘徊上旋，直至胸口，竟然觉得丝丝的闷。
“因为相爱，才会争吵！”
那么是不是因为不爱，才能一直这样看似和谐呢！？
素颜看着慵懒的抿干最后一口酒的男人，突然觉得那个冬天格外冷。
以前看似不错的和睦平淡，一瞬间成了可笑的代言词。
她闷闷地低头说：“没有！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
“怎么可能？”惊讶的女人声，让她觉得胸口死一般的沉重。
“是啊！相处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吵架？”
“恩！或许是学长性格太好，一直在迁就吧！”
“是啊！可怜的学长！”
“也或许是，不爱吧！”
最后一句，女声很小，她却听了个明白。然后其余的话都成了耳旁风。
“也或许是，不爱吧！”
“也或许是，不爱吧！”
“也或许是，不爱吧！”-------------
声音在脑海回旋，她伪装一晚的笑颜，终于崩溃！
她拿过他正欲帮她喝掉的酒，一饮而尽。
心想就忤逆一次，即使争吵也是好的。
那时的她，还太年轻，才会那般轻易的和自己的爱情较上真儿。那时的她幼稚单纯，可以因为别人随便一句话，而担心起自己的爱情。那时的她，真的很爱崔家瑞。
那时的她，也真的，很好！
他微蹙眉，修长略冰的指尖抹去她唇角的酒泽。
继而接住话茬：“是啊！都是我让她呢！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很乖巧淑女，可是一回到家就愿意撒娇，还爱赖床，十足的小孩子！呵呵----但是，因为感情太过要好，所以互相都要迁就，便没了争吵。”说完顺手揉揉她的额头，表情宠溺。
她看着他的倾城笑颜，有瞬间愣神。
心想：算了！即使这只是做给外人看，是为了止住流言蜚语的托词，她也认了！
谁叫她爱他呢！？
他笑笑，眼眸对着眼眸，他在万众瞩目下吻住了她的唇。
缠绵而细致，夹杂着情欲的吻。
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原本是连牵手都没有过的。
可是现在，他却主动吻了她，她感觉整个人好像都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像在飞。
一瞬间，哪里还管得了她们说过些什么，只是兀自沉浸在幸福喜悦中了。
然后在聚餐后半场他们提前退场，离开时还碰见一出闹剧。
一个穿淡粉羽绒服肉嘟嘟的可爱女生来向他告白。
女孩显然情报不够详细，不知道他已有女朋友，而且就在身边。
大概也没看见他们的吻，所以竟傻傻的跑来了。
他说：“抱歉，我没有恋童癖。”
素颜看着身后呆住的女生，仿佛看见了高中的自己。好在那时的素颜没有径自跑去告白，而是步步为营的跟随他的脚步，虽然也有陷阱成分，但终归现在他能这样抱着自己，也就都值了。
“我---学长！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杨逍遥是绝对不会放弃学长你的。”
素颜看一眼面无表情继续前行的男人，为那女孩颇有些不值。
那样坚定仿若誓言的话，这男人竟然能够充耳不闻的当作耳旁风。
不过，她却没有好心到要帮情敌的份。她向来是个小肚鸡肠、爱喝干醋的小女人。
所以此刻被他紧拥在怀中的她，还是小小的幸福了下！
是啊！此刻这个男人是独属于她的家瑞。
素颜的家瑞----
她看着月光下，他更显清雅俊帅的容颜傻傻的笑。
她问：“不和你的同学们去唱歌了吗？”
他点头。
她心里很是雀跃，因为在他的朋友堆中，他总是离得太过遥远。而且她，真的是个音痴！
他的大学生活里，没有她，她触摸不到他。
那样在人堆中成为焦点谈笑风生的他，令她觉得抑郁沮丧。
因为她只有高高仰起头，才能瞻望到他。
“我们能去看电影吗？”她怯怯的问，好喜欢那种情侣一起去约会的感觉。
“恩，不过不是今天。”他说。
然后崔家瑞轻咬她的唇瓣，在她耳畔继续轻声呢喃：“因为今晚，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她的耳根瞬间通红，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要她，他的指尖游走在她的身上，轻轻战栗。
而那场相约已久的电影，确是终归没有机会去看了。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他进入她时，她衷心祈祷：我们---永不分离。
可是她的念想终归还是奢望。
梧桐树，三更雨。
只是一场绚丽的永不分离的梦。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梧桐树，三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