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蝶信捷

2、第一章

　　放下了手中陈旧的皮箱，欧锦堂从口袋拿出一封信，对准了地址，在那扇黑铁门旁按下了电铃。
　　一会儿，一个胖女人走了出来，通过铁闸的间花，看见欧锦堂身上那件皱巴巴的水蓝色衬衫和天蓝色破旧牛仔裤，还有双快要破烂的卡其色帆布鞋，立刻就皱起眉头，不屑地问：“找谁？你走错了吧？”
　　这大姑的眼睛好小哦，挤得眉毛差点与眼睫毛非法同居了。
　　话语间，眉毛抖得好像某女孩在跳健康舞似的。
　　“没错啊，”欧锦堂忍住笑，又对照了下地址，“扬茗路二十五号——莫宅，没错！”收起地址，他非常有礼貌的笑笑：“哦，您好，我是来应征当保姆的。”
　　“你？”一个男保姆耶！胖女人顿时目瞪口呆。
　　“是的，你别看我这么瘦，但是我的力气很大，什么粗重的活儿我都能干，像什么，砍柴挑水都不成问题，小菜一碟！”
　　“哦？”胖女人被逗乐了，态度稍稍转好：“你是乡下来的吧，在城里当保姆，是不需要扛些重东西的，只是打扫下房子，煮煮饭就好了。”
　　“煮饭啊？我最拿手了！”
　　闻言，胖女人用不相信的目光不停的扫射他。想她已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还不会煮饭呢！这个大男孩儿，会煮饭？！还，最拿手的就是煮饭？！看来，这年头吹牛不上税，所以吹牛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于是，这世界也就快泛滥成牛的天下了！
　　“但是，我有一个请求，虽然有些为难，但是我还是很想……那个，因为我已经念大三了，我想把书念完，不过您放心，我绝对先把干活儿干好，再去读书……可以吗？”
　　“这……”胖女人犯难了，“我不知道哦，你还是先问我们总经理吧，我只是她的秘书，要请保姆的是我的总经理。”
　　“这样啊，那您的总经理在哪里啊？”
　　“考试的时候你就能见到总经理了。”
　　当保姆还要考试？呵，有意思。欧锦堂无所谓的笑笑，心想，这就是有钱人的特长：吃饱撑着没事干！
　　“考试，要考些什么呢？拖地？煮饭？还是……”
　　胖女秘书开了门：“先进来再说吧。”
　　“好的。”他点点头，提起行李箱，走进这家豪宅。
　　一进门，步入眼帘的是个花园虽然不算很大，但是建筑得很有规模，花的种类很多，其中不少是根本从未见过的。
　　走进屋子，欧锦堂更是目瞪口呆，这里，简直是他梦中的那个宫殿！
　　哈，这里该不会住着位白雪公主吧？也许她妈妈是个喜欢骑着扫把到处乱飞的女巫婆什么的吧？那么他可能要扮成武士去拯救。
　　“你先请坐，”胖女秘书说：“我上楼去请总经理，看看她要考你些什么。”
　　考考考！总有一天会烤得满世界都是锅底脸的。
　　“好的。”
　　欧锦堂放下行李箱，坐下来，到处端详。
　　那头上吊着的，闪闪发光的，不会是钻石吧？钻石还镶成一朵朵金花瓣呢！多好看、多有气派！有钱就是不一样。
　　这里和家乡的平房比，简直就是钻石与石头。
　　嘿！虽然钻石和石头一样的美丽，但是价钱却天壤之别。而且人们总是把钻石捧在掌心里，把石头踩在脚下。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穿绿色连衣百褶裙的长发女孩由楼上飘然走下来。在她的后面跟着的是方才那个胖女秘书。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就傻了眼，险些冲口尖叫出来。
　　呃？这个顶破天十七、八、九岁女孩是总经理？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是？”女孩眉心紧皱着问，“来应征当保姆的？”就他？男人会干家务活儿吗？会煮饭烧菜么？男人在她心目中，是只会喝酒抽烟发脾气的蠢猪！
　　“是的。”欧锦堂站起身来，点点头，面上挂着友好的微笑。心想，这年头，陪白菜出门散步的都有，他只不过是个男保姆而已，没必要像看恐龙蛋似的盯着他直瞧吧。
　　女孩不屑的看着他，他的头皮开始发麻。
　　他在房顶吗？干嘛看着房顶说话？
　　这个女孩很有特点，让他第一次忍不住偷偷的打量未成年少女。
　　卓立在他跟前的是一个瘦小的女孩儿，浑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野性。
　　这女孩不漂亮，但五官却很有特点，尤其那一双眼睛更是耐人寻味，活像幽邃无底的海水，这双眼睛不该是她这年纪所有的，会让人不由探索她经历过什么，才会这样沉默。秀气小巧的鼻略带着些许傲气地微微翘起。嘴角上扬，不是在微笑，而是在撇嘴。
　　他暗自断言，这是个被爹娘宠坏的、没有思想，永远长不大的野蛮小丫头！
　　这感觉，让他很想笑。不过，他遇到什么事情，总是喜欢笑。
　　漂亮冷酷的女孩总是喜欢作怪。
　　总之，她给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同样的，女孩儿也在打量他。
　　这个男人，至少也他应该有二十五岁了吧？却有着童稚般清纯的双眸。气质有点土气，也许是乡下来的缘故吧。嘴角上扬，不是在撇嘴，而是在微笑。他的相五官加在一起，等于在面颊上写着：‘欠扁’二字。
　　总之，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就有整人的冲动。

　　墙上的钟响过了三点四十五分时。
　　女孩才缓缓开口，道：“当我的保姆，是要考试的。”
　　天啊！这个女孩没毛病吧？光瞪眼看他，不说话，就看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
　　他长得很帅吗？还是，她是古堡中的莴苣姑娘，从来没有见过男人？
　　“是，我知道，那，要考些什么呢？”
　　“坐在椅子上。”
　　“呃？”
　　“拐角处的那张紫藤椅，你去坐坐看，然后我再告诉你要考你的题目。”
　　呃？真是个怪人，说话也怪怪的。
　　虽然不情愿，但只能乖乖的照做。
　　可他才刚坐到紫藤椅上，屁股还没坐热，女孩就不耐烦了，冷冰冰的说：“你不合适，我不会雇用你了，你可以走了。”
　　他想杀了她！
　　“呃？”什么？难道是他的坐姿太丑了？还是……可是，不管怎样，一个保姆的工作应该是干家务活儿啊，而不是坐椅子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吧？
　　“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吗？是坐姿很粗俗吗？”
　　他顿时气结。心里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没有为什么，只是你不合适当保姆而已。”
　　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面目表情都很像僵尸，名副其实的“冷面木偶”！
　　就这样两嘴皮子一闭，就可以摆布他人的命运？真是太不公平了，他的命运竟然操控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中！
　　欧锦堂失望的站起身来，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被扎了一下，看了看手掌，上面沁出一颗血珠，原来紫藤椅上有一个钉子露在外面。
　　他见桌上有块镇纸石，便拿起来用劲把小钉子压了下去，然后，微微一笑，拿起行李，说：“打扰了，再见。”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去找找别的工作吧，要不是这家的费用高出其家教费用的两倍，他才不来，他可是大学生！当保姆？还是当家教比较好。
　　天上所有的神仙，希望下个老板不会是个怪人。欧锦堂在心中默默祈祷。
　　女孩没有说话，白了他一眼，对胖女秘书交待几句，转身上楼去了。
　　欧锦堂转身也想离开。
　　胖女秘书笑笑，拦住了他：“等等，先生，请留步。”
　　“还有什么事情吗？”
　　“恭喜你，总经理说，你被雇佣了，任何要求都答应你。”
　　“怎么会？”
　　先打一巴掌，再给两块糖？这算怎么一回事情？
　　欧锦堂目瞪口呆。
　　“其实，这个机会一直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并不要求你可以去做什么。”
　　“我不明白。”
　　“你刚刚不是把紫藤椅上的小钉子压平了吗？”
　　“是，可是和被录取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你的试卷，总经理她考了你三个题目哦。”
　　“？”
　　不可能，根本没有试卷，更别说印在试卷上考题了。
　　“很奇怪是吧？”
　　“嗯。”欧锦堂再次傻眼。
　　“其实，决定命运的只是些琐碎的小事，决定小事的就是教养、人格和胸襟。”
　　“我更不明白了，请你说重点，好么？”
　　“重点是，教养、人格和胸襟就是你的题目。”
　　“？”
　　“是这样的，刚刚你知道自己没被录用的时候，只是有些失望，并没有掉头就走，或是破口大骂，这就是教养；当你站起身来，被紫藤椅上的钉子扎了一下，你并没有抱怨，而是默默的把钉子压回去，这就是人格，最后，你微笑着说‘打扰了，再见’，这就是你的胸襟。”
　　“原来那个钉子是你们故意安排的。”欧锦堂恍然大悟。
　　“是的，总经理她一共审核了二十多位，你是唯一一个让她满意的，以后你可要好好干哦。”
　　“嗯，我会很努力的！”欧锦堂露出灿烂的微笑，“请问，我可以上学吗？”
　　“当然可以，不过要在做好家务活儿的前提下。”
　　“是！谢谢你，我会努力的。”
　　“不用客气，那你马上上班吧？”
　　“好的。”点头如捣蒜。
　　“你住在哪里？”
　　“噢，我已经办好转学手续了，我会住在学校的宿舍。”租房子太贵了。
　　“那就好，总经理她喜欢一个人住。”
　　这女人，还真是恐怖至极耶，这样大的屋子，空荡荡的就住她一个人，难道不害怕半夜会有鬼敲门吗？
　　“哦，对了，这屋里比较乱，你先打扫一下，然后做晚饭，明天来做早饭，好吗？”
　　“好的，我会列一个时间表。”
　　这小子，看起来乳臭未干，做起事来还真是不含糊啊！
　　“那，我把这房子的钥匙给你，”女秘书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一一交待那把钥匙是开那个门的，然后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来：“打扫时小声点，总经理她在楼上休息。”　　
　　“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那我先走了，祝你好运。”
　　“谢谢，好的，再见。”
　　“再见。”
　　胖女秘书走后，欧锦堂环顾下四周，这个家已经很干净了啊，只是缺少点什么……
　　缺少什么呢？不知道。只是感觉这个房子和它的主人一样，都是冷冰冰的死水一潭。
　　尤其让人不能理解的是，硕大的鱼缸里面竟然没有养鱼，而是养了一堆脏衣服。
　　这女孩还真懒，连摁一下洗衣机的开关都懒得摁。
　　欧锦堂拿起放在鱼缸里面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转身的瞬间，他终于明白这个房子里缺少了些什么——
　　缺少了温馨的感觉！
　　看着孤单的鱼缸：“鱼缸啊鱼缸，你很孤单寂寞是不是？不如，我来帮你找个伴吧，虽然不会有漂亮的礼服婚纱，虽然不会有排场的酒店喜筵，但是我相信你会很高兴有人陪。”
　　看来只有以后再慢慢养些其他的动物了，首先要把鱼缸里放几条活蹦乱跳、能自由自在游泳的鱼儿，让这个鱼缸不再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唱独角戏。
　　抓起钥匙，蹑手蹑脚的走出这个家，再轻轻的关上铁门。
　　嘘，小声点，千万……千万不要吵醒楼上的那个铁面恶女！
　　一出门，欧锦堂不由大口的呼吸几下。
　　外面的空气真清新呵，那屋子里的墙壁都在呐喊着寂寞，真是让人郁闷啊！不晓得那个女孩怎么能忍受？怎么能生活下去？
　　唉！家不应该是那个样子。就算长满杂草，也要温馨、暖洋洋的！
　　叹口气，欧锦堂大踏步的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