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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擒得香香美人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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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他捏住指尖的叶子,明明还在酣战,思绪却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青城三月,杏花春雨。
那孩子的面目有些模糊,可他没忘那朝他拉弓箭对的模样,是如何的。。。春风得意,扬眉吐气。
肩头的旧伤每逢梅雨时节仍旧微微发疼,故而他也一直忘不了那箭洞穿皮肉撕裂的痛。
目光滑落,他见她手中的韶华弓,心为之一震。
那韶华弓原是五年前当着他面丢的,她是那盗弓人?
他原来曾经见过她的。
他冷哼,怪不得似曾相识。
对面面无表情的巫月教教徒以为他有机可乘,朝他空掌击来,他瞄了一眼,心不在焉聚气,手中叶子弹出,在那人身上砸出一个两指宽的洞。
速斩之中,这隔空打人的办法最是好用,这还是从她那一箭上悟来的。
麝水觑了觑四周的死尸,韩香香被遗在桌角昏睡不醒。她抬眸,冷眼对着矜女和她身后的那帮女子道:“我并非是何大门派的人,也不想惹你们这是非,我如今要走,你们若拦我,我就动手,不拦,我就当作一概不知走出此处。”
一概不知?一概不知才怪。
矜女咬唇垂目,好一会儿,才抖声道:“不可。除了我巫月的人,今儿没有何人能醒着走出此厅。”
麝水幸灾乐祸的朝另一头努努嘴:“我看你这话不怎么可信。”
矜女偏头看去,只见山鬼捂着肚子上的伤口退至壁边,两旁已没有活人。
矜女大骇,气息有些不稳,“山鬼!”
山鬼闻言朝她这边看来,见她受伤也是错愕不已。
“走。”麝水转脸对着戚吾指指角落的韩香香,戚吾旋即明白的点点头。
此时貌不惊人的正得忽然向天吹了一阵空哨,哨音洪亮,仿佛能穿透耳膜。
一眨眼的功夫,几十名身着齐人家常服的弟子纷纷从窗户、门口跃了进来,迅速将厅内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一名金衣男子,肤色黝黑,一道旧疤从右眼直穿过鼻梁。他四周环顾,目光方才落到厅中央的正得身上,神情微怔。
正得皱皱眉,指头在两颌骨处一点,一小块皮肤登时皱了起来,他顺势一揭,脸上的假面皮随之脱落,露出面具下的真容。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她见过。
薄唇轻抿,肤如凝脂似玉,本应是天山上的一皑白雪,无边雅致,可偏偏生了一对轻挑狐眼,修眉斜飞之下眼角一丝妖邪,勾魂摄魄,却又傲气如许。
几年不见,他长成了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而那睥睨的神情却丝毫未变。
这人乃是齐人平荆,齐人庄的少主,自其父齐人讳隐退,他便继承齐人家大权,即便没有正名,却是如假包换的掌权人,江湖上最大的主事者。
她瞧着他,不得不承认,他确有倾城的貌色和慑人的风姿。
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面皮,还好还好,她也不差,不然女子胜不过男子的样貌,也太说不过。
她又想起遇见思佩那年,曾半胁半诱的求这个人免去青城派的禁令,他不答应,偏要她去齐人庄找他,她小小年纪哪里敢去,便只能又灰头土脸的回家。
平荆狐眼缓缓扫过众人,嘴角噙着轻佻的笑意,黑眸沉沉似无波的潭水,让人读不清神色。
“断金。”偏淡的唇色泛着冷。
那领头金衣男子闻言上前,双目直视他:“在。”
她微讶,这名手下语气自然到近乎无礼,如此大胆,而齐人平荆却不怒。
“凡还有一口气在的,全带回庄里。”
他朗声,语气霸道一如当年。
断金四望 ,山鬼发出一声痛哼,他捂住肚子站起,血从指缝间溢出来,染红了黑衣,齐人家的弟子们皆绷紧了精神,不敢轻举妄动,山鬼瞥了瞥他们,视若无睹的走到矜女身边。
这山鬼的意志十分坚定,她看在眼里,像。。。她偷瞄后面的戚吾
“动手吧。”断金吩咐手下,手下纷纷向山鬼和矜女冲去,也将麝水和戚吾逼到死角。
她与戚吾背靠着背,眼珠咕噜噜的转起来,这一幕恰好落在平荆眼里。
正准备从怀里掏出火硝,却闻得山鬼那处一声暴响,顷刻屋中烟雾弥漫缭绕,人被掩在重重的烟雾里,无从分辨,只能见影。
时机正好!
“戚吾,跟紧了!” 她说完一顿,又道“带上那傻姑娘!”
她看准对面那张桌,迅速飞奔,架上韩香香便跑,忽地,她想到什么,脚下一停。
不可,人若不移,如何能走得出去。
从怀中掏出火硝,毫不犹豫朝地上猛砸去。
“嘭!” 一声声巨响,烟雾朦朦中红光遽起,接着,一股浓浓的焦味四散。
众人惊觉着火,纷纷在烟雾中四处寻找火源,麝水盯紧了人影间的空挡,灵敏的穿梭,几番下来,前方浓雾中现出一抹幽深的黑,那黑的便是外头清亮的夜。
门在那处。
她径直冲出去。
盈亮的月光和刺眼的红烛灯衬着夜色,十分美好,她放下韩香香暗吁口气。
夜啊夜,以后我一定要好好享受你无边的美色,她感动的想。
正当此松懈之时,她背后中击,立时扑倒在地。
未及看清来人,长发忽的被揪住,她不得不向后仰着头。
“我曾说,若不得我允,谁人都不敢踏出这厅,一步。”
麝水转动目珠,瞧见齐人平荆正睇着狐眼半跪在身侧。她目中遽尔掬起水光,配合的点点头,平荆微怔之下松开手。
对了,他不打女人。
她半跪在地上,有些委屈,“为何我还不能走?你们都抓着人了。”
“哦?抓着谁了。”尾音上扬,瞳中抹过意味不明的眸光。
“恶人。”
“你不是?”
“不是。”
谁说她不是,他有些来气,情绪涌上心头,面上神色依旧。
“你在厅内点火,烧着死人,也烧着不少活人,你不是恶人?也对,你狠过恶人。”
他怒了?
麝水眼珠一转,透着机灵“死人不会逃,活人会,你不也逃出来了吗。”
他看着这双机灵的眼,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可爱?他向来爱的是美人娇柔婉转的媚,还从为觉着谁可爱,如此看来,可爱也是不错的。
“哦,那半死不活的人呢。”他瞳眸转向死猪般的韩香香。
她一凌,撇开目光。
他挑眉,将话锋一转,凑近她的脸近乎咬着耳根子道:
“你也听着音盅是何物了罢。”
他吐气如兰,麝水面皮竟然微微窘热,她却推开他,却只手慢慢的摸向自个儿的后背。
对上他的目光,她笑言“一知半解,我回去了定然好好钻研,到时候,我十分乐意与你解释。”
哼,他心中轻哼。
“何必周折,你同我回庄,我俩一道钻研岂不更好。”
他笑着按住她背后那只正摸弓的手,使劲扭着她手臂将她按向他。
淡淡的发香,他微怔,她用何物洗发。
神智回拢,他有点惊讶于自己的频频走神,于是瞬间撤下笑,揪紧了她的上臂,他也不喜如此对待女子,不过眼前的这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你齐人家的腰牌哪儿来的,你的名号是甚?”
麝水吃痛拧眉,正欲凶狠的啐他两句,此时不知为何她忽然转而瞳眸灿灿
“腰牌自然是随便捡的,至于名号么,你还不配知道。”
他已懒得和她废话,心想早抓回去完事。这等小事还让他煞费心神,真是好笑。
“齐人家的腰牌也是随便捡的?你可知我是谁。”
“自然知晓,你是。。。。”
脖子上猛的钝痛。
遭!他心恨防备不慎的竟被偷袭,随即两眼一暗,晕了过去。
戚吾伸手将麝水拉起,“你是傻不啦叽的齐人三!”她面红耳赤的脚踢在他肩头。
“走。”戚吾自发的将韩香香扛在肩头,他背上背着早已晕过去长乐,似乎一点儿也不觉重。
麝水点头,与戚吾赶紧走出天珠观,走道观门口,忽见前方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先是一愣,而后笑眼忽而弯起,从箭筒掏出一枚圆头的箭不由分说便射了过去,前方的人毫无防备,当即应声倒地。。。。
韩香香觉得有种刺骨的湿冷将她从美妙的梦境中拽了回来,她动动眼,勉力撑起眼皮,想看清自己到底身处何处。还未及看清,那股湿冷又慢慢漫过全身,爬上脸庞,堵住鼻息,心跳渐渐缓下。
快不能呼吸了!她手脚并用的扑腾着。
“快快,戚吾,拉她起来,她醒了!。”
“哗啦”,韩香香从河里被拉了起来,剧烈的咳嗽着。
“咳咳咳咳咳”
麝水高兴的拍着她的脸:“韩楼主,你醒了。”
韩香香聚起涣散的意识,瞳眸重拾焦距,懵懂之下本能的摸摸身上的衣物,全湿了个透;待她抬眸看看眼前的人,是——谁?
“韩楼主,我是齐人假的啊。”
齐人假的?宴上坐她旁边的那位想擒她的姑娘?
“其实我也并非齐人假的,我名号乃是麝水。”麝水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和蔼可亲。
“我怎么?” 韩香香出声沙哑。
麝水敛容:“巫月教在宴上喂了迷药,你差点儿被手刃当场。”
韩香香似乎明白了一分,她瞄了眼麝水背后,戚吾正抱着手站在被捆成粽子的余长青边上。
察觉她心中有异,麝水连忙解释:“余观主嘛,合着巫月教朦了我们大家,我气不过,逃出来的时候将他打晕一道带出来了,回头交给齐人庄处置。”
“巫月教为何要害我们?”韩香香含糊道。
麝水抿唇深思,好一会儿才犹豫道:“不知,化外邪教大抵都爱血腥罢,许是觉得无聊了,偶出来威慑一下中原武林。”
音盅之事关系要害,不能外泄了出去。
她脑海中闪过一对狐眼。
韩香香忽然似想起什么来瞳眸骤张,她急忙摸了摸腰间的纹饰,吁——她按送口气,还好,还在。若是纹饰不见了,若是她再把真名不小心讲给了别人听。。。。她打了个冷噤,她这一派之主要去向谁伸冤,齐人庄么?小门派他们是不屑与管的。她如不听命,则可能引来两派相争,名正言顺的械斗,到时候拧香楼,怕是被打的那个。
咦?这是?韩香香摸到自个儿门派的腰牌,那手感不像是拧香派的,她拿起来一看,发现竟是齐人庄镶金的腰牌。她目光落到麝水身上。
“你将你的腰牌给了我?”
麝水眼珠一转,啐道:“不然呢,巫月捏死咱们‘小门派’的人可是不遗余力,你又睡得死,我只能将我这假的‘大门派’的腰牌借你一用,只望他们能犹豫半刻也好让我再想其它办法,幸好,让我逮着机会放了一把天火,就趁机逃脱了。”她顿了顿,眼中埋怨:“这人情看你怎么还。”
韩香香思索片刻,无神的大眼中似有清明,她道:“你怎么没晕?”
麝水反应极快,遂道“实不相瞒,我妹妹乃是药王之徒,来前曾赠我宝药一丸,能解百毒。”
撒谎不眨眼,这是她的绝技之一。
韩香香咬唇对上麝水的双目,沉默良久,最后似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开口道:“拿来罢。”
蓦地,麝水眼中晨星灿亮,映得连玉肌都如月般皎洁生了光,她弯起眉目明知故问:“拿何物?”
“你的擒侠录,我签还不成么。”她佯嗔道。
喜滋滋的拿出那本微旧的擒侠录翻到中页,眼看着韩香香签下名字,印上纹饰,麝水眉目上尽染得意。
“韩香芙。”她眉飞色舞的念着页纸上的字,“你记好了,我名叫麝水,自此以后你便要一世听命与我,不可更改。”
清风徐徐,月色皎皎。
树下美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