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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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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卫庄致力于发展财势,也是因为武学方面的修行到了极限。
他功夫虽好,却还称不上天下第一。盖聂虽有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也总是陷入致命的苦战。毕竟高手之间的差距往往不过毫厘。
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和别人拉开差距,从此轻松御敌。可惜百步飞剑之上,已无剑招可练。
即使把别家的秘传剑谱夺来强练,也只会让自身所学更芜杂,并不能精进飞升。
不偷懒不懈怠,内力自会与日俱增,除此之外,无可奈何,无法可想。
直到今日,他误打误撞与盖聂双剑合璧,才骇然发现师门绝学另有一番天地。
师父说纵与横素来势不两立,终将决一胜负定生死。亲手杀死了师兄抑或师弟从而继承鬼谷子衣钵的师父,恐怕也不知道合璧的威力,想来历代师尊也是如此。如果知道携手合作能让师兄弟俩天下无敌,就没道理传下互相残杀的门规。却不知当年创立鬼谷派的祖师爷爷,是否明了其中奥妙。
卫庄紧紧抱着盖聂的身子,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似欲破体而出。
抱住了这个人,掌握了这个人,天下便尽在他掌握之中。
别说盖聂最近心怀歉疚正努力想与师弟重修旧好了,就算盖聂心怀怨恨拼命要离开,他也不会撒手。
他死也不会撒手,阎王来抢也决不撒手。
“师哥,师哥,伤势究竟如何?”
卫庄小心翼翼把人放到地上,帮助他躺平。
他不敢贸然为他灌输真气。一是因为此地凶险,随时可能再起恶战,他必须保持实力;二是因为真气鼓荡会让血流加速,伤口还在流血的时候,除非内伤告急,不然不宜运功。
“师哥,师哥,你伤势究竟……”他解开盖聂的衣衫想验伤,却摸不着要领。
“都是外伤,并无大碍。”盖聂低声答道。
躺平之后,血液涌入脑部,果然让盖聂恢复了少许意识。
卫庄轻轻松了一口气,撕下衣襟,准备敷药包扎。
“水……”盖聂无助地拽着他的手。
“水?哦……”
“血流得太多了,给我喝几口水补一补。”
“喝水……补一补?”
失血过多就喝水补一补,这还是运气好的时候。
如果运气不好,连冰凉浑浊的河水都喝不上。
今天有卫庄守在身边,所以算是运气好的时候。
然而卫庄脸上露出了异常复杂的表情,却一动不动。
盖聂想起这个师弟薄情寡义,向来不屑受人照顾,更不屑照顾人,不由万念俱灰。
他本来性子就孤僻,不爱开口向人求助,惯于独自死忍。此刻浑身乏力连说话都难,自然是更不肯多费唇舌恳求帮助了。
“我身上只有酒,没带水。”
出乎意料的是,卫庄居然给了句解释。
不仅如此,还咬破食指,塞进了他嘴里。
“不,不要!”盖聂急忙撇开脸……哪里拧得过精力充沛的师弟。
“最烦的就是你这毛病!大包大揽也不看看自己的情形,只知道顾念别人!”卫庄恶狠狠地说。
他曾经在墨家机关城眼睁睁看着受伤的盖聂挡在自诩正义的群雄身前接受自己的挑战,早就十分不忿。
他要是知道就在今天午前盖聂还让颜路先行撤退,一定会更加火冒三丈。
“不,不……”
热辣辣的鲜血冲入咽喉,对于即将枯干的身躯来说,好似甘霖,胜似甘霖。
但盖聂竭力摇头,竭力抿嘴,竭力拒绝。
即便如此也拒绝不了强硬地插进来的手指,万幸的是,由于他不肯吮吸,指尖的血很快就有了凝结的势头。
“你听着,你的后半辈子已经许给我了,是不是?”
“小庄,你别生气……”
“问你是不是!哪来这许多废话!”
“是,是,抱歉……”
“所以我要让你的后半辈子尽量长一点,这样比较合算,懂了吗?”
“懂,懂了,可是……”
卫庄不再跟他废话,提起鲨齿割开腕脉,然后把手腕压到了他唇上,催发内力。
手腕血流如注,呛得盖聂连连咳嗽。
盖聂不舍得喝师弟的血续命,又不忍心看血白白流失,迫不得已大口喝下。
片刻之后,他总算有了些气力,急忙叫道:“先帮我包扎,先帮我止血包扎。”
这话言之成理,因此卫庄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
先把自己的手腕牢牢扎上,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心情越是焦虑,办事越是冷静有条理,这叫领袖风范。
卫庄撕下师哥半幅衣袖,蘸了酒水帮他清理伤口。
遍体鳞伤的身躯骤然紧缩,随即颤抖不已。盖聂能忍住惨叫与呻吟,却无法忍住肌肉的生理反应。
他的脸颊唇角沾着卫庄的血,红通通的像抹了胭脂。身上的肤色则透露了惨白的真相。
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大小伤口衬着惨白色的肌肤,简直触目惊心。
但卫庄下手又狠又准,似乎全无怜惜之意。
奇怪的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说:“前些天的事是我错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盖聂呆住了,良久良久,欣慰地笑了。
“小庄,你判断情势,从不出错?”
“没有感情,自然从不出错。”
“如果有感情呢?”
“有感情就更不会出错了。”
他三下五除二把大小伤口处理得干干净净,开始动手敷药。
没有感情就不会婆婆妈妈耽误事,有了感情,更不会婆婆妈妈耽误事。
盖聂的伤不需要怜惜,需要足够决绝的判断力。
“小庄……”
“你再撑一撑,等援兵来了,给你喂干净的盐水。”
“小庄,你这样把我的衣衫撕成碎片,我赤身露体怎么见援兵?”
“没有绷带又没办法。”
“你的大氅……”
盖聂拽住大氅一角,被卫庄瞪了一眼,讪讪地松开了。
大氅的质感厚实而又滑润,料想价值不菲。
虽然盖聂对身外之物看得淡,却也觉得挺好的东西,撕了怪可惜的。
“我的大氅可以借你穿。”
“啊,这个不行……”
“有什么不行?”
“这样我就更没脸见人了。”
盖聂想起了从前的悲惨遭遇。
大氅没有系带也没有扣子,风一吹,一迈步,前襟大开,赤条条的身体若隐若现。
没人也就算了,众目睽睽,绝对会颜面扫地。
“你以为血淋淋乱糟糟的衣衫就能见人了?稍后我们要进街区的。”
“可是只穿大氅我走不了路……”
“大腿的主脉都被挑了,你还是担心一下后半辈子能不能走路的问题吧。”
所有的伤口都已包扎停当,小伤凝结,大伤正在凝结,唯独左腿的伤口依然汩汩冒血。
那里的布条红得发紫,一摸一手血。卫庄拆开来重新敷药,反复三次,没有成效,只得作罢。
“这,这可如何是好!”盖聂真的急了。
“没关系,我受累抱着你走。”卫庄用冷嘲的语气说道。
盖聂是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落下残疾,卫庄的应答却一语双关。
盖聂涨红了脸无言以对,卫庄突然呵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是在笑堂堂剑圣却不懂有难同当的道理。”
“啊,什么意思?”
盖聂还要追问,却见一道红影急匆匆飞掠了过来。
是赤练来了。与她同来的还有大批虫蛇以及百余名部下。
“把这里清理一下,别留下不该有的痕迹。我们流沙效忠秦王嬴政,这一点希望诸君牢记心头。”
卫庄用大氅把盖聂裹紧,随即打横抱起。
众人齐声应答,翻检死尸,查看遗物,销毁所有指向流沙的线索。
盖聂……不由分说就把脸藏进了师弟怀里。
“看看,看看,就说你完全不懂有难同当的道理。”
“我已经受重伤了,所以丢脸的事就麻烦你一个人扛了。”
大概是因为实在太尴尬,老实人也忍不住胡言乱语。
其实卫庄早就让人备好了马车,只是看盖聂受窘的样子有趣,特意步行了一段路。
“两百三十户人家已就地解散。”赤练凑到卫庄身边悄声汇报。
“很好,我总算放心了。”卫庄看盖聂又陷入了昏迷,轻叹一声,把他放入车厢。
血在黑色的大氅上并不显眼,但沙地上车辕上却滴得到处都是。
赤练细心地擦了车辕,才关上车门。
“我总是想不通,为什么全体人家都非得解散不可?”
“想不通,就慢慢想。”卫庄的声音很冷淡。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废弃传书鸟,改用口令。”赤练偏不直接问卫庄是否怀疑白凤叛变。
“这两项并行,我们的损失确实很大,不过,这样可以避免过分的损失。”卫庄偏不直接回答。
“盖先生的伤……”
“本不算重,却怎么也止不住血,我看是腿上的大血脉断了。”
“啊,这可如何是好!”赤练瞪大了眼睛。
“但愿妙手人屠能有办法解决……”
“他已经在桑海城内的节骨眼里儿等着了。伙房的那个孩子也在那里。”
“嗯,师哥一定很乐意和他俩见面,所以师哥一定会醒过来的。”
狡兔三窟,纵横家卫庄的韬略,总比兔子强些。
如果说流沙全员的常态是一盘散沙,那么两百三十户人家就是沙上的尖塔,是流沙全员轻松聚散的枢纽。
核心一声令下,沙上的尖塔全部解体,从表面上看,现在似乎只剩下了纯粹的散沙。
然而在沙下深处,其实还隐匿着五十二个节骨眼儿。
只要节骨眼儿还在,流沙就始终形散神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