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广寒》香樟树

31、茶泡饭的味道

　　许广寒平静地在厨房里准备午餐，窗外阴沉沉的乌云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打开纱窗，让暴风雨前的凉风吹到自己的脸上，混合着沙土和肮脏的空气颗粒。京城的空气永远那么令人不适。
　　许广寒用小拇指蘸了蘸泡好的普洱茶水，放到唇边舔了舔，味道刚好，并不太浓。她不喜欢浓茶的苦涩，少许的茶叶泡出的茶水更有几分清香。泡好了热茶，先放在一边晾一晾。许广寒又从冰箱里拿出昨天去家乐福买的新鲜三文鱼，抹上盐腌一下，又用剪刀将海苔剪成条，和梅干一起放入碗内，再滴入几滴日本酱油，最后把泡好的茶水沿着碗边慢慢的浇进去，漫过饭的三分之二。许广寒捧着碗到客厅，拿起手边的遥控器，一边看新闻，一边吃茶泡饭，最是温馨美味。
　　许广寒想起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的《茶泡饭的味道》，迷途知返的妻子，忠厚老实的丈夫，一对平凡的夫妻在茶泡饭的味道里感悟那细水长流般的生活。
　　要是每天能够和心爱的人吃一碗茶泡饭，在平淡如水的日子里数着对方的白发一起慢慢变老，真真是人世间最最美好的事情。
　　也是，最最奢侈的誓言。
　　“到今天12点整叶氏集团的股价已经跌破3.5。据悉，此次叶氏集团是受今晨披露的禾城市长贪腐一案牵连，叶氏集团总裁千金叶娴于今年年初和卓越IT何孟凉订婚，其母便是禾城市长顾枫。顾枫------”
　　许广寒平静地吃完一碗茶泡饭，然后到厨房洗干净，沥干了丝瓜筋，关上自己刚刚打开的窗。出来的时候，电视里正在八卦何孟凉的风流韵事，屏幕上还是那张著名的“小三儿抢婚图”。许广寒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了关闭按钮，转身回了卧室。
　　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床单，熟悉的被套，自从何孟凉的强势进驻。每一样家居用品都是两个人亲手备下。茶几上还放着昨夜阿凉没有喝完的咖啡。
　　牙买加的蓝山，反射加勒比海蔚蓝的海水而发出蓝光。蓝山是顶级的，蓝山是苛刻的，蓝山是高贵的象征。世上只有牙买加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高山产的咖啡豆才可以成为蓝山。拥有蓝山一般的爱情，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在世人眼中，你是比任何人都要幸福的，那完美的爱情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无与伦比的。
　　但是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完美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没有遗憾的。何孟凉说，蓝山最大的缺陷就是它的苦。就像爱情，最让人无奈的就是它的苦涩。也许，蓝山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它的苦，它的浓郁的苦涩香气。而爱情也正是如此。甜蜜不过是昙花一现，生活一直都是无奈的，爱情不过是暂时的调剂品。而生活的无奈竟可以将所有的甜蜜都幻灭为空。
　　许广寒记得自己会嫌弃那份苦涩，总在咖啡中加上许多糖和奶精。但是她都忘了，加了这许多东西的蓝山就不是蓝山了。就像一再为他而改变的爱情，以及那再也回不去的从前。当彼此忘记了当初的模样，忘了当初是怎样的他让自己有过怎样的感动,当彼此都已改变，就像加了无数的牛奶和糖的蓝山。有人说为了爱而改变有何不可，但他们却不知道这并不是许广寒所想要的爱情。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至纯的爱情，也不是谁都可以为爱情而改变。
　　许广寒拿起熟悉的骨瓷杯，抿在已有的唇印之上，想象着他无数次咽下的那份苦涩。
　　阿凉，如果蓝山太苦，为什么不选择其他？
　　许广寒放下杯子，转身拿起床边的拉杆箱，关门之前，她看见床头柜上的骨瓷杯上还留着她刚刚印上的口红。
　　她按下电梯的按钮，当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她的手被人紧紧地抓住。
　　“许广寒，你又想干什么？！”她的头顶传来何孟凉的怒吼。
　　他的青筋突起的手掌恨不得捏碎眼前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何孟凉强硬地抬起许广寒的下颚，逼迫她看着自己。
　　那样心碎而又倔强的眼神像一把利剑直刺他的心底，血流如注。
　　“何总，请你放手。从今天开始，我们俩各不相欠。”
　　“哈哈哈---哈哈哈---许广寒，好一句各不相欠，好潇洒，不，你不欠我的，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何孟凉拽着许广寒回到房间，胡乱地扯下脖子上的领带扔在地上，像是用尽了力气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喃喃自语：“小寒，小寒------”
　　“够了！何孟凉，你的兄弟们不应该都告诉你了么？是我做的，是我偷看了你的标书，是我搜集了证据，是我举报了你的母亲，我不是你的小寒！不是！”许广寒觉得此刻内心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她再也不用每天在内疚和仇恨中度日，她再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感情，他们不用纠缠在亲情和爱情的死胡同里，千回百转，痛苦挣扎。
　　许广寒早已泪流满面，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转身拉起箱子向门口走去。“何孟凉，如果有来生，我再不愿与你有任何纠缠。”那决绝的语气用尽了她此生最大的勇气。
　　却没想到何孟凉一个大步挡在了她前面，二话不说一手抢过她手中的箱子，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许广寒的胳膊，拖着她向门口走，一脚把门揣上。
　　“何孟凉，你---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许广寒对这样的何孟凉是恐惧的。他脸铁青着不说话，周身都是拒人于千里的寒气。
　　“呵，难不成一手导演了小三抢婚、资金危机、商业联姻、贪官落马这么多好戏的许广寒也怕了？”
　　何孟凉几近粗鲁地把许广寒扔进了副驾驶，强硬地扣上安全带，以时速几百公里的疯狂飙车一路开到了城外别墅。然后蛮横地翻出许广寒的手机摔成了碎片，切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系。
　　“何孟凉，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许广寒被何孟凉一把推到了床上，她艰难地挣扎起来，努力直视着眼前这个疯狂的男人。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了！许广寒你听着，我何孟凉不相信有什么来生，今生今世你都休想从我身边逃走！”何孟凉“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许广寒冲了上去，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
　　“清姨，以后一日三餐定时送到房里。有任何情况都向我汇报。” 门外传来何孟凉的声音。
　　然后听见一个中年女人的回答。
　　许广寒瘫软地从门上滑坐在地上，小腹传来微微的疼痛。她摸了摸平坦的腹部，闭上眼，已是满脸泪水。
　　即使是互相折磨，我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