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韭菜花酱

8、锦绣庄（上）

　　次日，照例又是广元讲解道法的日子，萧瞻早早就夹着自制的笔记本来到清净殿。

　　灵澈站在殿门外，面朝东方，不知在想什么。

　　萧瞻轻手轻脚从他身边经过，灵澈突然转过头来，低声道：“多谢你给我带的点心。”

　　萧瞻一怔，片刻后方才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你若是喜欢，下次下山我还给你带。”

　　灵澈却立即道：“不必了，我一个男的，不爱吃甜的。”

　　说完，径直走入殿内。

　　萧瞻也不在意，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大殿。

　　晌午时分，广元的讲解结束后，萧瞻到灶屋中吃了几口点心，然后端了木盆到西北角的石潭边洗衣服。

　　经过灵澈的花圃时，她停住脚步，远远地眺望了一会儿盛放的鲜花，才继续前行。

　　花香在她身边萦绕，天气日渐凉爽，可是花圃中的花却愈发鲜艳，丝毫没有凋零的迹象。

　　萧瞻被馥郁的花香引诱，又回头看了一眼。

　　正午的阳光下，那一片艳红有些刺目，却无比真实。

　　洗完衣服，萧瞻回到流云院坐在窗前整理上午记的笔记。

　　秋蝉的鸣声从窗外传来，微风吹动树叶飒飒作响，秋日的午后，天仍是燥热，风中却有了一丝凉意。

　　天光渐渐变红，似是黄昏时分晚霞辉映一般，屋内被映得红通通的。萧瞻向窗外望去，惊奇地发现，遥远的天边飘着片片五彩祥云。

　　那卷卷曲曲的彩云，堆涌在一起，缓缓向清凉山飘来，转瞬竟已飘到山顶。

　　萧瞻奔出屋外，仰头看去，那堆彩云已降落到山间，空中只残留了丝丝缕缕的流云，最终也被风吹散。

　　似是有客人来了。

　　萧瞻回到屋中，继续温习道法。

　　两刻钟后，祥云从观中腾空而起，五彩的云霞遮住了太阳，映得天空中五色交替，华彩纷呈。

　　客人又走了。

　　晚饭过后，小白从广元那里回来，对萧瞻道：“阿瞻，主人请你过去，有事相商。”

　　萧瞻正收拾碗筷，闻言，用抹布擦干净手，跟在小白身后，向清净殿走去。

　　广元和灵澈都在殿中，萧瞻进去后，施了一礼，道：“道长找我？”

　　广元笑道：“萧姑娘坐。”

　　萧瞻在灵澈身旁坐下，只听广元道：“方才，锦绣庄送来请柬，邀请我去赏琼花，锦绣庄的琼花一向颇有盛名，五年方一开花，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奇景，萧姑娘若是愿意，可随我和灵澈一同前往，除去赏花，还可与各位道友探讨道法，不知萧姑娘意下如何。”

　　萧瞻起身道：“瞻无异议，只是不知道长带瞻前去，可有不便？”

　　广元笑道：“你仍是扮作男子，其余的不必理会。”

　　萧瞻施礼道：“瞻明白。”

　　广元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白纸，随手向空中一抛，白纸瞬间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白鹤，在殿中盘旋两周，清啸几声，振翅而去。

　　“广会约莫下月回到观中，我带你去锦绣庄，知会他一声。”

　　萧瞻颔首。

　　广元又道：“从清凉山到锦绣庄约莫一日行程，咱们后日清晨启程，在锦绣庄要待上三日，你准备几件换洗衣裳及一些随身物品。”

　　萧瞻再次颔首，广元拿起一本书，递给她道：“先前的那本若是看完了，便接着看这本罢。”

　　萧瞻接过书，道了谢，看看无事，告退离去。

　　从清净殿出来，萧瞻即刻问小白：“小白，锦绣庄在何处？是个什么地方？”

　　小白略加思索道：“锦绣庄地处东海之滨，季老庄主同主人的师父清一真人是挚友，真人在世时，两家时常来往，这些年，却甚少走动。”

　　她似是看出萧瞻心中的忐忑，笑道：“只是去赏花而已，灵澈也去，你跟着他即可。”

　　萧瞻想想灵澈冷若寒霜的脸，暗叹一声，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靠谱。

　　同小白分手后，她独自一人朝流云院走去，一边盘算要带什么。

　　一身换洗的衣裳、梳子、小镜子、罗巾…

　　“喂！”

　　突如其来一声喊，吓得萧瞻一哆嗦，待回过神来，只见夜色中，灵澈站在流云院门前，怒瞪着她。

　　“你怎的仍是如此呆头呆脑，若不是我喊住你，你就撞到我了！”

　　灵澈怒冲冲道。

　　萧瞻笑笑，道：“我在想后日去锦绣庄要带些什么，没留意你在这里。”

　　灵澈撇撇嘴道：“不过去串个门，至于如此费神么？”

　　萧瞻认真道：“我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一定要考虑周全才行，否则到时出了丑，丢的可就是清凉山的人了。”

　　灵澈嗤了一声道：“那倒是。”

　　萧瞻立即接口道：“所以，到了锦绣庄，你要和我寸步不离，事事提醒着我，省得我闹出什么笑话。”

　　灵澈一时噎住，半晌方恨恨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灵澈答应照顾自己，萧瞻心情很好，她笑着对灵澈道：“等从锦绣庄回来，我再去给你买几斤点心，算作谢礼。”

　　灵澈秀气的长眉拧成了疙瘩，满脸不耐道：“我一个男人，不爱吃甜食！”

　　萧瞻背着手，笑盈盈问道：“那你爱吃什么？我给你买来。”

　　灵澈犹豫半晌，小声嘟囔道：“上次你做的葱油饼着实不错，不必买什么，给我做十张葱油饼就行……”

　　萧瞻双掌一击，笑道：“这个好说，原来你爱吃葱油饼，明日我就给你做，再炒两三个小菜，卷饼吃！”

　　灵澈的面上有了笑意，低声自语道：“你同从前相比…还是...变了许多…”

　　萧瞻没听清他的话，推开院门，道：“灵澈，你找我有事么，进屋说罢。”

　　灵澈站在院门外没动，皱着眉低声道：“也无甚要紧事，只是给你…送颗…丹药…”

　　萧瞻笑道：“咦？你一个男人怎的突然忸怩起来？只有女人才会这般。”

　　灵澈的脸色变了变，方要发怒，又泄气道：“算了，我不跟女人计较。”

　　他掌中托着一个白玉小瓶，递到萧瞻面前：“这里面是一颗固元丹，你把它吃了。”

　　萧瞻拿过小瓶，打开瓶塞，倒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来。

　　药丸有黄豆粒般大小，散发出缕缕幽香，萧瞻想也不想，把药丸扔到口中，吞了下去。

　　灵澈一怔，随即笑了，嘟囔道：“也不怕是毒药，会毒死你…”

　　“我知道你不会。”

　　灵澈翻翻眼皮，道：“我走了。”

　　萧瞻抬头看看天，道：“天色不早，是该回去了，好走不送。”

　　灵澈转身离去，走了百余步远，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大喊：“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灵澈脚步一顿，挥了挥手，身影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到了启程这日，萧瞻一早就起床收拾，吃过早饭，她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到观门处等广元和灵澈。

　　灵澈两手空空从小径上踱来，他一眼看到萧瞻背上的包袱，讶然片刻，不屑地嗤笑一声。

　　萧瞻笑着向他打招呼：“灵澈！”

　　灵澈从鼻中哼出一声，算是回应。

　　广元身穿一袭蓝衣，飘然而至。

　　萧瞻施礼道：“道长。”

　　广元微笑颔首，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锦囊，递到萧瞻面前，笑道：“这个锦囊送与萧姑娘，萧姑娘的随身物品可放到囊中，不必背在背上。”

　　萧瞻忙道声“多谢”，欣喜地接过锦囊，耳边随即传来广元的低语，凝神一听，原来是使用锦囊的咒语。

　　萧瞻用心记下咒语，口中默诵，包袱瞬间装入小小的秋香色锦囊中。

　　她喜滋滋地把锦囊挂到右边腰间，对广元深施一礼道：“多谢道长！”

　　萧瞻的喜悦似乎感染了广元，广元乌黑的瞳眸中盛满笑意，温声道：“咱们出发罢。”

　　语毕，宽大的衣袖朝空中一挥，天边立即传来几声鹤鸣，碧空之中，朵朵白云向左右分开，两只巨大的白鹤振翅飞来，转瞬就落到三人面前。

　　白鹤仰着细长的脖颈，朝着广元低鸣两声，广元伸出手去，轻抚着白鹤洁白的背羽，对萧瞻道：“萧姑娘是与灵澈同乘，还是与我同乘？”

　　萧瞻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看看广元，又瞅瞅灵澈，姐姐半晌，做出了艰难的抉择：“道长，瞻还是与道长同乘罢…”

　　一边在心中暗道：“灵澈啊，非是我不愿和你共乘，实在是小命要紧，万一我坐不稳，从半空中栽下去，广元法力高强，还能救我一把不是。”

　　广元微笑着盘腿坐到了白鹤背上，萧瞻咽下一口口水，硬着头皮坐在了广元身后。

　　她悄悄用手揪住了广元的衣襟后摆，眼角余光撇到灵澈面色青黑，忿忿地骑上了另一只白鹤。

　　广元和声道：“坐稳了。”

　　白鹤一声清啸，伸展双翅，腾空而起。

　　萧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仙鹤离地的一瞬间，她的身子向后微仰，吓得她紧闭双眼，死死攥住广元的衣襟，不敢有半刻放松。

　　耳边是猎猎风声，面上有云气轻轻拂过，飞了盏茶功夫后，萧瞻小心地睁开双眼，试着向下觑了一眼。

　　脚下是飘渺的云雾，分不清方向，只知道白鹤在急速飞行。

　　到晌午时分，白鹤落在一片郊野之中，路旁有座废弃的道观，三人在观中歇息了小半个时辰，继续赶路。

　　不知又飞了多长时间，白鹤开始缓缓下降，渐渐地，萧瞻能看到下面深蓝色的大海和与大海接壤的陆地。

　　白鹤在一片绿荫上空盘旋两圈，降落到了地面。

　　脚踏实地的那一刻，萧瞻提在半空中的心终于也落了地。

　　她从仙鹤背上滚落下来，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十指，再跺跺发麻的双脚，抬头正对上广元关切的眼神。

　　“萧姑娘可还好？”

　　“还…好…”

　　“锦绣庄就在前方，咱们进庄罢。”

　　广元朝着绿荫掩映的庄门走去，灵澈紧随其后，萧瞻小跑着跟在后面，就见广元步态闲适地走在前面，屁股下方赫然是两大团皱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