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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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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的午后,天空澄明得宛若一池静水,在骄阳的照耀中,泛着点点跳动的波光。
同沐明媚的还有几株开得正艳的菊花,外层是浅浅的嫩绿,越靠近芯蕊渐呈碧翠,花冠圆润色泽晶莹,在强炽中,绿中透黄,光彩夺目。这就是有着牡丹雍容芍药娇美的花中魁首……名菊绿牡丹。
蒋贵嫔坐在凉亭里,痴痴得看着芳容潋滟的菊花,这本该是植在栖鸾殿的,就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如今想看一眼,还要走半天的路……一想到这儿心中的恨意一涌再涌。
这几株名花本是南川进贡的,蒋贵嫔早就盯上了,想栽到自己的宫里,那天她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将皇上给伺候得舒舒服服,浓情绻缱之时,风情万种地要了,不想,却被软软地驳了,只因……贵妃也喜欢。
开始她不依,哭哭泣泣地想逼皇帝松口,心想那贵妃只是平平之貌,凭什么占了那么高的份位,就算真是皇上认定的仙子,也定是不可能常沐圣恩,结果蒋贵嫔发现自己错了……皇上破天荒一番训斥,竟不等天明就拂袖而去。
后来就算也没真的称了那个冷桐的意,却下旨将花植到了两安花园中,表面上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可这样的结果,让蒋贵嫔像是吃了一计闷拳,心里堵得紧。
这时她才意识到……鸳鸯殿的那个女人,并不会如她想的那样,只是流星般划过,就会暗淡了去。
“娘娘,这花很美,却也不是能日日相伴的,偶尔瞧一眼倒也新鲜。”秦嬷嬷见主子眼睛烁烁放光,也知道她一直的心思,可毕竟皇上的意思,也只有劝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不舒服。被一个女官夺去了恩宠就够窝囊了,那人竟然成了比自己品高的贵妃,而且还有皇上亲赐的美名,这就让蒋贵嫔再也做不到平和面对。
“娘娘,在这皇宫里,母以子贵才是女人的至尊法宝,您有了三皇子,还怕她一个没娘家撑腰的女人吗?”秦嬷嬷四下观瞧,见随侍都退得远远的,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蒋贵嫔冷冷一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儿,“她不是正怀着呢嘛……”
“咱东兆自来是立嫡立长,而那位又没有高贵的血统,就算是诞下皇子能高过咱们三皇子去?您放宽心吧,有事也等这胎生下来再说。”
蒋贵嫔想想也是,冷桐的父亲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官员,默默无闻,若不是沾了皇上鬼迷心窍的光,怕是以那副容貌,连侍寝的机会都没有。
经了秦嬷嬷的开解,她的心也敞亮了许多,遂吩咐了声回宫,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往回走。
等还差一个弯就能出了这园子时,迎面来了几个人,待看清了来人,蒋贵嫔一双桃花眸中闪过些许厌恶,不过很快就被化解掉了。
两宫随侍都问过了安,蒋贵嫔才在老嬷嬷的搀扶下,娇滴滴地微福了身子,“恕妾身有孕在身,不能施以大礼……”
冷桐高高在上地瞅着眼前这个拿着腔调的女人,就是不喊起,直到身侧的娘亲扯袖提醒,才算是浅嗯了声。
垂首的蒋贵嫔,敛起的眼皮下,蕴着几乎遮挡不住的忿然,恨不得能扑上去撕了那张得意的脸。
老道的秦嬷嬷意识到了主子的情绪,不露痕迹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硬是将已经忘记起身的人儿给架了起来,并在耳边轻语:小心身子……
不用看她的表情,冷桐也能猜到此时蒋贵嫔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唇边浮起一丝哂意,喝退了下人,然后盯向还矗在那儿的秦嬷嬷,“怎么?我令不动你?”
就这一眼看着秦嬷嬷头皮直麻,心说这哪里是仙子,分明就是嗜血的魔女,虽然极不放心自己的主子,生怕她会做啥不合时宜的事儿,可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地退下。
“娘娘……”王氏不安地唤了声,实在不明白女儿到底要干什么。
冷桐侧脸,隐去了眸中寒芒,浅浅一笑,“娘亲,我饿了,您先回宫去煮碗粥吧……”
王氏犹豫了半天,才在女儿保证似的微笑颔首中,张罗吃食去了。
待周遭清静了,冷桐再也做不来假意欢颜,沉下了一张略显丰腴的脸,“蒋氏……”
蒋贵嫔一皱眉,这称呼……
“失了绿牡丹在恨吗?”话说得很轻,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
蒋贵嫔不由地望进了那双深沉的眸中,只一瞬,她就明白了,冷桐要的绝不仅仅是几株花这么简单,她要打倒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很快找回了冷静,全然放下了先前的愤愤,只是轻轻一笑,“贵妃娘娘这是说得哪里的话,这花儿……种在两安花园里,能多些人来赏,也不妄它绽放一回了……”那意思就是:你也别刺激我,我没弄到手,你不也没得着不是吗?五十就别笑一百了。
冷桐细细研究她脸上武装起来的从容,极慢地踱了两步,“举头三尺有神明,蒋氏……今天你失了所爱的花儿,明天就可能失去你捧在手里的珍宝……”说着故意停顿了下来,欣赏着那张粉逸的脸慢慢苍白,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业有三报……不论迟早。”
话落,也没再理已经失神的人,擦肩前行。
站在明媚中,冷桐微扬着脸,任灼灼的烫亲吻着面颊,嘴角弯弯,主子说得对,报仇……有比取命更有效的法子。去踩了那人的软肋,让她时时煎熬在恐惧中,这样就可以慰藉了幼弟的在天之灵了吧?
蒋贵嫔不可置信地追着那片绯红的衣角,心念不停地在颤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珍宝指的又是什么……
两个脸色都不怎么美好的贵主儿,在自家奴婢的蔟拥下,或回宫或继续游园了,谁都没有留意到,在一旁的灌木丛中,还趴伏着一个人。
……
“娘娘,曦贵妃真的是咱宣安殿里出去的女官嘛?”樱桃带着试探弱弱地问。
“嗯。”
“那贵妃娘娘在您身边的时候,也是这般沉稳不乱的吗?”
初音自丹青中抬起头,正对上了那双盈盈然的眼睛,有些诧异,“发生了什么?”
樱桃这才将中午时分,去摘花儿见着的一幕说了,最后还加上了句,“当时奴婢都快吓死了,恨不得有个洞能藏进去,您瞧……”说着还伸出了左手。
初音瞄了下,虎口处的齿印还鲜明深刻,也能间接证实着那个场面的动魄。
突然涌上丝担心,转而想到了往日冷桐虽说不上是玲珑剔透,但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如今又有圣恩又是龙嗣的,量也不会有谁犯了这个糊涂,真去动了这块皇上的心头肉。
“娘娘,您说……奴婢什么时候能不再这么没出息啊?”
初音吐了两口浊气,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小毫。本来想为这幅残荷再润几笔,没想到自己聒噪的女官没给这个机会,索性就不画了,省得被扰了心思,再败了几日的心血。
抬眼,拧眉……似乎每天都能见着樱桃在做活计,简直将女红当成了消遣。
现在的樱桃已经练就了一手行云走针,还能分心别处的绝技,就像现在,手下没停,眼睛却忽闪忽闪地看着坐于书桌前的主子。
前天这丫头在帕子上绣了只蚂蚱,被梓安鄙视说不像,结果两个人愣是在两安花园里钻了一个多时辰,临暮时才脏兮兮地回来。
至于结果,初音连问都懒得问,寒露都过了,哪可能还会有秋虫让他们捉来比对啊?这两个活宝,都成了宣安殿里的一处景儿了。
不过能有人陪着梓安玩,倒能省了初音的许多心,所以她也就没怎么管这两个人的看似胡闹。
“你又在缝什么呢?”实在是想不透这又是在想着啥法折腾了,初音才问道。
樱桃将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眯成了月弯弯,抖落开手里的衫子,“殿下的衣服破了,奴婢想着补一补还能穿,这是入秋新置的呢,还好好的,就下摆有道口子,不要了怪可惜。”
初音就感觉发沿处痒痒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滑了下来,心说这孩子苦日子过惯了吧?皇家的衣衫,不要说是破损了,就是从没上过身的,过了季节也都不再要了……
碧桃挑帘进殿,见着了樱桃正拎着上袄显摆,遂眸中闪过寸寸埋怨,两步上前,夺过了她手中的料子,甩到了一边,厉声道:“早说不让你做这些了,偏不听……你还嫌咱们娘娘不够……”寒碜两个字被她含在了嘴里,这个字眼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主子,都是彻骨的疼,所以……说不出。
樱桃略厚的唇紧抿,眼底也有泪光在闪,就在初音以为她会哭着缩做一团时,丫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上有大颗大颗的泪滑落,嘴上却没有示弱,“姐姐以为我不知道吗?每次去领月例时内务总管是怎样的嘴脸,那些宫侍是怎么怠慢咱们宣安殿的用度,瞧瞧娘娘身上的活计,连我这个乡野丫头的手艺都比不上,我想为娘娘做点事……怎么就不行呢……”
碧桃闻听一怔,原以为是樱桃小家子气,才会贪图这些小利,却没想到,一天到晚被自己骂的莽丫头,却是……也有心细的一面。
看她们掐架,初音感觉眼圈发酸,于是扭了头,看随风飘舞的枝叶,心说这两个女子,终有一日会成为无愧于三品品级的女官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