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谷：南疆行》城垣夜雪

7、神教祭司

　　夜，圣水山顶；月神宫内，烛火通明。
　　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一袭白衣的披发男子静然走过重重帘幕，背影清癯，步履不疾不徐。
　　经过第九重之时，一个人影突然从幕帘后闪出，满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二师弟，你让大家好找啊，辰时已过大半，上千教众都在外面等着你，竟然惊动了教主，以至于催动了近百年未用的神圣火月令，面子大得很啊！”
　　“殉葬祭司辛苦了，弑修自当向教主领罚！”微微颔首，弑修对眼前师兄的冷嘲热讽，依然面色沉静，只径直往第十重帘幕走去。
　　“镪！”刹羽长剑出鞘，利落的架在白衣男子的颈项，将弑修拦住。
　　“我听倒想听，月神教众人敬仰、温良和善的司阁祭司，是如何巧言令色，博得教主的信任，在大祭司缺失，殉葬祭司尚在的情况下，居然越权而成为教内最神圣祭祀大典的主祭，莫非你是要凌驾于师兄之上，成为大祭司不成！”
　　月神教历来权位，以教主为首，下设一名至高无上的大祭司，以及殉葬、司阁权柄较低的两名高级祭祀，以下为占星、咒语、术法等专职小祭司，一般从教主亲传子弟、通过术法的造诣、人品性情的权衡斟酌，来选取和充任。
　　其中，大祭司为教主的化身，在教主清修之时，掌管日常事务，除非重大事宜，需亲身请示教主，余者皆有绝对的决策权；殉葬祭祀一般有教派弟子中的长者来担当，掌管日常礼仪中的祭祀、牺牲等事宜；司阁则主管教内法典、教义以及教众生命，两者同时并称为教内左右两大护法，分庭而治，不相冲突。
　　自从两年前教派大祭司与神谕圣女违背师门，私自出逃之后，月神宫内，最有希望继任大祭司的殉葬祭司刹羽与司阁祭司弑修两人，便一直矛盾重重，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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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羽，够了！已知上千教众在外等候，竟还如此拖延主祭的时间！”
　　这时，第十重帘幕被徐徐打开，一名盛装的女子缓步而出，如雪的华衣上，缀满繁复的璎珞与花纹，银色的丝线在烛光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女子略带些稚气的清丽容颜，也与凌厉的声音截然形成鲜明的对比。
　　“哟，原来准神谕圣女殷默也在这里！”
　　月神教神谕圣女，是教派月神的象征，通晓灵媒与占星，是掌管教派术法与法器的圣洁存在教内的亲传女弟子一般称作司月侍女，唯有最具聪慧与灵力的侍女，方可接任圣女之位，地位仅次于月神教教主，教众闻之见之，除了在位教主，必躬身为礼。

　　仿佛是有些忌惮，刹羽盛气凌人的气焰终于有所收敛，将刺出的鞘剑慢慢收回。
　　“行，我就不耽误圣女为今晚的祭祀典礼用心准备了！”接着转身朝向弑修：“大师兄暂奉上一份大礼，还请主祭忙完，赏脸幽冥阁一观！”
　　说着，殉葬祭祀刹羽留下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冷笑着走了出去。
　　幽冥阁，月神教历来供奉教派圣物之地，非教主与神谕圣女允许，擅入者必以身自罚，或炼成鬼将以守神宫、或沉入圣水湖底，一切皆有天意安排！

　　“刹羽越来越过分了！”
　　看着刹羽的背影消失，月神教神谕圣女终于卸去一脸的端庄，将沉静的男子拉进帘幕中，满脸少女的灵动与狡黠，亲自为此次主祭的司阁祭司弑修妆办更衣。
　　“他只是过于觊觎大祭司之位而已！”
　　缓缓吐出一口气，弑修坐下身下，徐徐的闭上了眼睛，任由殷默摆弄。
　　“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步那个人的后尘！”
　　仿佛提及了什么忌讳，一时间，堂皇的月神宫内，除了脚步的摩擦与饰物的碰撞之声，烛光明灭，杳无人语。
　　“弑修，他真的回来了么……”
　　终于，在戴上最后的发冠之时，狡黠的女子脸色瞬间变得茫然，似乎此时亟待确定的事情，带有某种不祥和无奈。
　　“是吧，两个月重创二十三大门派，亲手毒伤中原十七位正派子弟，是戒月神杖所伤无疑！”
　　清癯的男子站起身，毫无表情的吐出这些话来，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那她呢？你是不是还对她恋恋不忘？！”
　　殷默默默转身，声音从未有过的慌乱，这个“他”，应该是一个女子吧！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教主的为人处事，你亲眼所见！仅凭一时的宠爱与信任，无异于引火烧身，死无葬身之地！”
　　殷默回过头来，幽怨而不甘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低沉的语气骤然变成歇斯底里。
　　本来尚还和谐的空气，一时间变得死寂和压抑。

　　温良的男子缓缓垂下眼眉，避开眼前女子的眼神，只是静静的看着身侧明灭的烛火，身躯冰冷的空气中逐渐变得僵直，良久，依旧脸色沉静，步履沉稳，穿过重重帘幕，径直走向月神宫宫门。
　　“殷默，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弃你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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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日夜，圣水山顶，篝火通明，人影成群。
　　圣水湖面，各色的荷花灯烛光闪动，随风漂移，将跳动的光影投在水下，与绽水面绽放的白莲交相辉映，清雅无比。
　　——一年一度的盂兰祭祀盛典，是苗疆数万族群共同庆贺的节日，更是上万教派朝圣与相聚的圣日，每年的此时，按照教规，典礼的主祭便会献上最神圣的牺牲，为教派和教众祈福；而数百年清修的月神教教主也将于此夜亲授教义，并亲自遴选月神宫继任子弟。

　　当邵屏楠牵着受伤的湛虏赶回莫兰山寨，紧随阿蓝赶上圣水山顶时，亥时虽然已过，传说中盛大的祭祀大典却因主祭的推延，迟迟未曾开始。
　　“阿蓝，过来！”两人才赶往山顶的湖边，阿蓝便被上山已久的阿爸寻到，并带到了寨主和族长跟前。
　　“今晚教主亲自挑选继任的徒弟，你可愿意参选？”一旁的族长问道。
　　“当然愿意，阿蓝想像司阁大人一样，每天给大家巡山……”当选教派子弟一直是阿蓝的心愿，此前一直因为阿母的反对，未能如愿，今日族长亲自出面，阿蓝自然开心。
　　“阿蓝，不要啊！”这时，阿蓝的阿母终于冲进人群，准备拉开稚嫩的少年，却被阿爸一把拦住。
　　“好！好孩子！不愧是莫兰山寨的后代！”德高望重的年迈族长摸着眼前少年的头，疼惜之意顿起。

　　月神宫新任侍从，本五年晋选一次，优异者则可获得教主垂爱，成为亲传子弟，然而，侍从一旦入宫，终生侍奉教派和教主。
　　自从第68代教主祁崖下山五年之后回宫，弑杀嗜血成性的教主师傅莲楼后，改为一年一选，十年更换，从此，入宫的子弟不用孤老山顶，与家人长久分离，更多的子弟也能进入神宫，修行教派术法，一睹神圣的教主尊颜。
　　被选上月神宫侍从，不仅是普通后辈梦寐以求的夙愿，更是村寨经久相传的荣耀。
　　此时，月神宫宫内的准神谕圣女殷默和司阁大人弑修，正是经由山下的莫兰山寨奉派的人中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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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职的向导阿蓝被唤了过去，邵屏楠暗自悻悻，只得独自在人群穿行游弋。
　　由于身着苗疆服饰，暗夜的圣水湖畔，除了莫兰山寨数位知情寨民，邵屏楠于此地的出现，并未受到什么注意和排斥，一个人反而乐得逍遥。

　　彼时无意间穿过人群，走到湖边，邵屏楠被满湖面清幽雅致的白莲和荷花灯所吸引，不觉背起手，忆起两个月前，与同门师兄妹江南的一次出游，当天风和日丽，畅快淋漓，也不知，大师兄的毒伤怎么样了……
　　一个失神间，邵屏楠感觉眼角余光中，一道刺眼的光亮骤然闪过，狠狠将其从回忆与忧虑中惊醒。
　　外教的刀刃！有杀气！！
　　幽微的人群中，邵屏楠终于寻到几名身形异常，眼神飘忽的人影，目光不由得慢慢凝注，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袖口处，一枚尖刺密布的暗器也缓缓滑落到掌中。
　　——邵屏楠非使诈之人，这暗器，是他牵着重伤的湛虏回到莫兰山寨，在清理伤口时，无意中从鲜血淋漓的马腿中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