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暮远》微风侵入

13、过往（4）

　　苏微说到一半，说不下去，趴在桌子上抱头大哭了起来。店里的客人纷纷往这边望来，惊动了老班。韩风赶紧低头赔礼道歉，拽着苏微走出店外。
　　“我说姑奶奶，你吼个什么劲啊，不明事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韩风抱怨的说。
　　苏微擦泪，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我就是心里难受，你说沈晓然她怎么就这么傻啊，这么一个不爱她的男生，为什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着啊，喜欢的想去死，她是不是疯子啊。”
　　韩风深思，随即开口，“喜欢这事，估计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你别哭了啊，赶紧说下一段啊。我听着了。”
　　沈晓然住院了，一个星期之后才回校。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边继续对着苏微好，一边继续死心塌地的爱着她的男孩。苏微觉得对她，好朋友的义务她是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再这么继续下去她管不了，也阻止不了。
　　于是，当苏微第一次发现沈晓然吸烟，第一次喝的烂醉如泥发着酒疯，第一次站在陈杰身边帮着他跟着男生打架，苏微也是极其镇定，最糟糕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比自杀更加糟糕的事情么。
　　这天晚自习，陈杰又跟对面的职高打起架来，沈晓然一开始不知道，还是药理班的男生跑来通知的，沈晓然一听，二话没说，直接站起来就去，苏微不放心跟了过去。两人刚到，战况还在激烈的进行着。沈晓然上手捡起地上的木棍，加入战争，她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就站在陈杰的身边，谁打他，她就打谁。如此呆滞笨拙的保护着她所爱的一切，偏偏那个男生有一点在意，也算是对的起她的这份心意，可是他在意了么。
　　苏微原本是站在远处观看，隔着将近五十米的距离，就是这么点的距离，居然能被木棍砸中，正中脑门，苏微倒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血。她见过无数次的流血的场景，妈妈口中吐着的血，沈晓然自残划着手背流淌着的血，但是第一次见着自己脑袋开了花，流出的血。起先感觉是滚烫的，炙热的，然后才是疼痛，最后才是昏厥。苏微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沈晓然一个人坐在旁边，哭的伤心欲绝。
　　沈晓然看到苏微醒了，立马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微微，微微，你没事吧，医生说，医生说你左眼受伤了，有可能你的左眼就会废掉了，就会变成瞎子，瞎子啊，微微你看的到我么，微微，你说话啊。”
　　苏微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疼，还被她这么一晃，更疼了，齿牙咧嘴，“沈晓然，你别晃我，我疼，我没瞎，看的到你。”
　　沈晓然一听，赶紧放开了手，捂住自己嘴巴，涕泪交流，“微微，你没瞎，你没瞎真好，我真的好怕，好怕。”
　　苏微左眼包扎着，用右眼环视了一周，“我这是在医院啊，陈晓那流氓了，我医药费该他出的吧。”
　　沈晓然紧张，不安的说，“微微你别怪他，要怪就怪我，是我，是我害的你受伤住进医院的，这医药费我来赔，不管陈杰的事。”
　　“我呸，你真把自己当成救世观音了啊，我就让那死流氓赔，他还必须要给我赔医药费，还有精神补偿，我坑死那死流氓。”
　　沈晓然立马站起身来，目光警惕，厌恶，大声反驳，“苏微，你不能这样，陈杰不是流氓，我说了医药费我出，你要精神补偿，也是我出，我说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补偿你，我赔你，跟陈杰没关系，不许你骂他流氓，不许你骂讹诈他。”
　　苏微指着自己紧紧包扎过的左眼，无辜的说，“你看看我，我这是讹诈他么，那小子就该受点教训好不好，没有王法了么，沈晓然我告诉你，你就是个疯子，神经病，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病态的去爱着一个人，这么贱的，卑贱的去巴结他，他爱你么，他在意你么。你对他来说就是随时取款机，外加随时随地一喊就到的人，我告诉你，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这么瞧不起你过，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你就是活该，你咎由自取。”
　　这一次争吵之后两人隔着半个月没说过一句话，苏微自从这次眼睛受伤，算是认清了这里的一切，什么早点毕业，什么优良教育，全是他妈的放臭屁，全班180个人，挤坐在一个大教室里，化学语文数学，高中知识，上了三个月发了一件白大褂，一个听诊器，这就是算学医了么，苏微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浪费青春，浪费生命，更不想再看到沈晓然那种疯狂的爱。苏微打电话给了她爸，说想转学上高中。
　　苏爸当时一听很是生气，才上了三个月，5000多学费都打水漂了么。
　　苏微愧疚，说着自己不是学医的那块料，想去上高中。
　　苏爸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问苏微回来上高中，还是在那上高中。苏微说在市里上高中吧，不想回家。苏爸答应了，也就这么几天在办理转学手续。
　　苏微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沈晓然是在要走的前两天。跟他爸说好的11月20号来接自己，然后直接把行李抬回市里，读高中，找的一所私立高中，2000块一年的学费，全封闭式，一个月放四天假期。
　　11月18日。苏微记得很清楚，那天中午沈晓然喝了大醉，走进寝室的时候东倒西歪，踢倒了自己的暖水瓶。沈晓然抱着苏微，祈求的语气，“微微，微微，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好么，我不能没有陈杰，我离不开他，他要跟我分手怎么办啊，我不能失去他，我求你，我求你帮我一次，帮我去找他，求他不要离开我。”
　　苏微厌恶，狠狠的抽掉了她的手，恶言相对，“滚蛋，沈晓然你真是我这一辈子最瞧不起的人，我还没见过哪个女生像你这么贱的，巴结着一个男人，脸都不要了去贴着，我他妈的怎么认识你这种朋友，你死了算了。”
　　你死了算了你死了算了你死了算了。苏微想她是疯了，才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事后苏微打了电话，时隔三个月，第一次给唐笑笑打电话，三人中苏微关系一直以来最好的就是唐笑笑，无话不说的那种，看着彼此一个小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猜到她想的是什么要说的是什么。苏微她现在无比纠结，在帮与不帮之间徘徊，她想问问唐笑笑，她应该怎么去做，她想唐笑笑应该能告诉，她想唐笑笑肯定能帮着她去做决定。她想，她想的很多，还有她想念唐笑笑，三个多月没见过面，三个多月没说过一句话。你现在过的好么。

　　电话打通的时候是唐笑笑接的，一开始的兴趣激动，维持了几秒，立马换口，“微微，我这会有事了，明天你再打来，我明天在跟你说啊，我先挂了啊，白白。”
　　苏微苦涩，迷茫，被遗忘的感觉。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你们都有了新的轨迹，你们正在明媚阳光的生活着，我在这最肮脏的世界苦苦煎熬着，你们少了我依旧可以笑逐颜开，我没了你们，我也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啊。
　　沈晓然是半夜才回来的，一身子酒气，喝了很多酒。苏微听着她脱了鞋，躺在了床上，于是才安心的睡了过去，睡的不是多熟，总觉得耳畔有人在说话，什么我恨你来着，什么你为什么不帮我，苏微嫌烦，伸手抓起被子捂住耳朵，于是世界安静了。
　　于是世界真的安静了。
　　苏微是被一声惊恐大叫吵醒的，迷茫的揉着眼睛，不满的看着某位大嗓门，抱怨着，“我明天就走了，你就不能消停会，让我睡个懒觉么。”
　　景鹤，大嗓门的那个，好似惊吓过度面如土灰，瞪着大眼睛，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就用手不停的指着苏微的下铺。
　　苏微顿时感觉不好，不会是那沈晓然又搞什么蛾子出来吧，于是赶紧低头往下看，那一眼，成看噩梦。日日半夜惊醒的噩梦。
　　沈晓然又自杀了，只是这一次，是真的死了。很多很多很多的暗红色的血液围着她的四周散开，整个人倒在一片血泊中，被血染红的被单，和她脸上那种没了生气的苍白形成了刺眼的眩晕。这是不是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这又算不算世界真的安静了。

　　晓然，以后你再也不会跟我哭再也不会跟我闹，再也不会去缠着那个叫陈杰的男生了，我也再也能跟你吵架，再也吃不到你做的蛋糕，饿了的时候再也等不到你打的饭菜，我永远看不到你了。我总说你傻说你是个疯子说你变态，说让你去死，可是真的有一天世界安静了，你真的就这么离开了么。
　　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傻啊。

　　------2003年。苏微
　　“她死后的第二天，我就匆匆忙忙的搬走了，彻底离开了那所城市，回到市里上高中，寄宿学校。刚去那里谁都不认识，没有一个人说话，每天上课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甚至一天不说一句话。我心里压抑的要死，我就是觉的是我害死了她，每晚做噩梦，梦见她来掐着我的脖子，让我赔她的命。我想啊，赔就赔吧，是我害死的，我把命赔给她就是了，然后我就跑到教学楼上，我想跳楼是不是死的快点，是不是就能偿还她的命。可是我不敢死，我跑到了11楼，我站上面往下看我腿都发抖，我没勇气往下跳。最后被学校发现了，给我劝退学了。我爸带着我看过心理医生，过了两个月我才渐渐好了起来，然后就转到现在的学校来。”苏微哽噎的说着，直到整个故事说完，失声痛哭。
　　韩风站在一旁，聆听着，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来，就这么呆呆的站着，任凭苏微将全部的重力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许久之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安慰性的说，“哭过之后就忘记了吧，苏微，这事不能怨你，不要把什么错事都往你自己身上揽，你能做的都做了。”
　　“不是的，是我错，是我自私，是我不肯帮她，她对我这么好，我却总是骂她去死，是我害死了她，是我。”
　　“苏微你别这样的，你应该知道，沈晓然爱的那么痴狂，已经成为了一种病态，她早已经在心里埋下了死亡的种子，她爱的太痴爱的太累，超过她所能承受的一切，从她第一次自杀未遂开始，这个种子就发了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你帮的了一次，阻止一次，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了，你能一直帮着她么。苏微你别自责了好不好。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是无非原谅我自己，我恨死我自己了，都怪我，都怪我。我就是个坏人，该下地狱的坏人。”
　　韩风觉得这一刻的苏微失去了理智，让他瞬间产生幻觉，甚至精心胆战害怕起来，苏微就是第二个沈晓然。
　　韩风安抚着苏微，任她哭，哭的昏天暗地，哭的脱了力气。埋在心中太深了，释放一次就好。韩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柔声说着，“苏微，过去的那些好的，坏的，都把他统统忘记了吧，你还有个崭新的未来，我陪着你走，怎么都不会孤单。”

　　苏微，我有那么一种强烈的感觉，你会变成第二个沈晓然，你和她有太多和她相似的地方。如果哪一天，你很用力的喜欢上一个人，连死亡也不畏惧，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要发生，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那么用力的喜欢着一个人。如果必须要喜欢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我。至少喜欢你的时候我会用尽全力，不喜欢时，呵，我想我不可能不喜欢你的。
　　-----2004年。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