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残》katsusei

6、回朝

　　回宫这一路上，秦肃越没少悄悄抱怨晋渊收薛念一事太过草率，虎羯和康梧等人与他想的一样，却都不敢说得这么直接，于是便由着秦肃越没大没小地跟晋渊说话。晋渊对众人的不满不以为意，既然定了要薛念跟随的主意，就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光。何况秦肃越嘴上说得厉害，照顾薛念的孩子时却细致入微。一日行到集市上时，还差遣虎羯买了个拨浪鼓逗孩子开心，搞得薛念连孩子都没抱上几回。晋渊见这群侍卫因为那天真小儿的存在与薛念渐渐变得和睦起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日众人来到平安郡的地界，寻了个上好的客栈歇脚休息，晋渊叫来随从让买些好衣物给薛念换上，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便着秦肃越熬些汤药，服后就睡下了。醒来时吃了些清淡食物，叫薛念带上孩子到房间一叙。
　　薛念脱下粗布衣，穿上了黑色长衫，依然拿块黑布包住头发，孩子趴在他肩膀上睡得很熟。晋渊让他把孩子放在自己榻上，薛念有些迟疑：“殿下的床榻，怎能叫属下的孩子睡•••”
　　晋渊看他那谨慎的样子，叹了口气，亲自抱过孩子放在床榻上，还细心地掖好被褥。又命薛念坐下了，这才开口说话：“你啊，不必这么拘礼。大热天的还穿黑色衣服，头发还包得严严实实，也不嫌热的慌。”
　　薛念回道：“我这样貌本就惹眼，为着不让殿下露了行藏，就算热些也是应该的。”
　　晋渊觉得他说得有趣，笑着说：“你一身黑蒙蒙的还更惹眼呢！去换身白的来，那头发也散开，看起来就不奇怪了。”
　　薛念低头应了。晋渊问道：“怎么你年纪轻轻就一头白发？”
　　“殿下不是答应我不过问身家经历的么？”
　　晋渊一怔，想说这头发怎么牵扯到身家经历了？他以为薛念不过是常年奔波又操劳孩子才显出苍老之状，却不曾想这还牵扯到了薛念的敏感问题。
　　“你不愿说，也罢。孩子可曾取名？”
　　薛念摇头：“不曾取名，平日就叫个诨名儿。”
　　“那我给他取个名字，如何？”
　　薛念大惊：“我们父子二人命如草芥，怎敢劳烦殿下亲自取名？”
　　晋渊奇道：“取个名字而已，你何必这么紧张？既然你从了我，是我的臣下，我赐臣下之子一个名字也无甚不妥。”
　　当下便命薛念写下孩子的生辰八字，让手下人看了五行残缺，晋渊给这孩子取单名为岳，自此众人便唤那孩子岳儿。
　　薛念跪下谢过晋渊赐名，晋渊免了他的礼，让虎羯关好门窗，掏出前些时日从刺客袖里搜得的纸条递给薛岳，说道：“这东西你也见过，听你那日所说，倒是你心中有了背后主使的线索，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那头虎羯看晋渊如此信任薛念，心中有些愤懑地道：“殿下怎么不和我们商量？”
　　晋渊知道虎羯的心思，安抚道：“你与我一同在宫廷之中长大，深知我识人之法，薛念现在和你们一样追随于我，可不要把他排在你们的外面。你和他都是身手不凡，颇有韬略之人，我有事相商也没排开你呀。”
　　薛念正心无旁骛地研究那张纸条，像是没听到两人对话一般。沉吟良久，对晋渊说道：“恕属下唐突，这纸条背面的云纹可是某位皇子殿下的标识？”
　　晋渊点点头，说道：“正是因为使这云纹的人并不像是会做出这等行为的样子，我才觉得事有蹊跷。”
　　虎羯当然清楚使得云纹标识的人是晋嘉，没好气地说：“往日里还以为他温厚纯良，竟不想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晋渊有些怒了：“不得无礼！一口一个‘他’倒显得你知礼识节了！”
　　虎羯气哼哼地住了嘴，薛念说道：“属下以为，这不像是云纹标识之人所为。暗杀之事饶是君子不齿，本该隐藏身份做得细致，竟然让殿下得到这张漏了身份的纸条，显得有些故意了。属下不敢妄言，但依属下之见，幕后主使除了想取殿下的性命，还想把罪责栽赃到云纹标识之人头上。”
　　晋渊和虎羯都明白，若薛念所言不虚，能想出这一石二鸟之计的人除了晋彻还有谁？晋嘉素来喜欢诗词歌赋，结交的也都是些文人雅士，其中并没有什么习武之人。只是没想到晋彻为了争夺权位，会将亲生弟弟陷害到这种地步。
　　晋渊心头有些难过，皇位的诱惑力太大了，他也曾预见到兄弟反目的局面，但身陷其中时不免为父皇感到悲凉。父皇还未殡天，几个儿子就开始一团混战，若自己真能继位，难保将来不会出现相同的情况。
　　薛念见晋渊神色黯然，安慰道：“自古皆是如此，殿下莫要伤心。属下想问，既然殿下已知真正主使是谁，可想好了对策？”
　　虎羯提议：“秉呈陛下发落，如何？”
　　晋渊摇摇头，说道：“父皇如今还在病榻上，我只怕伤了他的身体。现在局势如此，由不得我躲下去了。既然有人想害我性命，我决计不会坐以待毙。”

　　到了京城，晋渊嘱咐康梧给薛念父子寻个住处，自己带着战事情况的折子和虎羯一同进宫面圣。那边圣上早早地召集了群臣在朝堂等候，待晋渊入朝堂之时，圣上难耐心中的欣喜，颤颤巍巍地从盘龙座上行将过来。晋渊见父皇亲自前来迎接，急急忙忙地跑上去扶住父皇，正想跪下来行礼，父皇却把自己揽入了怀中：“日思夜想，渊儿终是回来了！听那张德说，为这场仗你还病了一场，让朕好生担心！”
　　晋渊一面暗骂张德多嘴，一面说道：“儿臣有罪！为父皇分忧本是分内之事，现在却让父皇更加忧心，着实是儿臣不孝！”
　　左右大臣见圣上对三皇子的关怀确是真切，又想到晋渊以少胜多，把楚安军赶出了晋玺国界，立下了军功，心里都盘算着该往晋渊那边站队了。旁边站着的晋彻看着父慈子孝的场面，心头恨得都能在眼睛里燃起火来。晋嘉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有些忧虑地打量着三哥的身子，果然是瘦了些。
　　晋渊扶着圣上的身子，取出折子给他看了，又提出些练兵强军的法子，圣上一一允了，命今夜大宴群臣，庆贺三皇子得胜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