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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五)病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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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对薛念说道:“这就是你的徒儿薛念吧,今日情况特殊,不得不以假面示人,不过日后在宫中你就可以见到我的真容了。我是你师父的好友,朱鹤延。”
康茗说道:“徒儿,还不快敬朱先生一杯。”
薛念执起酒杯,恭敬地看向朱先生,道:“朱先生,大恩不言谢。”
朱鹤延饮了一杯,责怪康茗道:“你胆子也未免太大,若事情败露,你我项上人头都是不保。”
“诶,朱先生言重了。我肯定是想好了万全之策,才委托与你。他们姐弟俩的经历你也知道,我不过是想让他们相聚罢了。”
薛念想起师父所写“病因在我”四字,不由得开口问道:“师父,你是如何操控姐姐的病症的?”
朱鹤延叹了口气,道:“你师父为了能带你入宫,真是费尽了心思。他听闻言妃有孕,便让我设法将夕露草放入言妃的饮食中,这夕露草是一味奇药,长期服用就会神志不清,孕妇服之还会产生腹部高隆的病状,寻常的诊治是无法找出病因的。但言妃的饮食都经由专人检查后才能送入,我身为朝中官员又入不得宫闱,根本无法将其放入言妃的饮食。今日你可曾见到言妃宫中的一位白衣宫女?那是我买通后宫宫人送进言妃寝宫的。”
康茗接过话头:“也多亏了那位机灵的宫女啊,要不是她传信给你姐姐,我的计划也实施不了了。”
“传信?”
“若你姐姐不知道我们的计划,这病也不能装得这么像啊。”
康茗冲薛念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虽然夕露草药效奇绝,但言妃毕竟身上有孕,我必须顾及她和腹中孩儿的性命安全,故每次让言妃服下的剂量都要严格控制。你姐姐为了和你相见,将戏做满了十分,今日她得了你将要进宫的消息,才故意在我诊疗的时候突然坐起,要不然,寻常男子怎么能见到深宫妃子的面容呢?”
薛念又问道:“那名山野村妇又是怎么回事?”
“嘿嘿,我写给楚天昃的那个地点十分偏远,更何况几年前因洪水泛滥,那个地方早就杳无人烟了,当然,这个地方也是朱先生为我提供的。”
朱鹤延无奈地看了康茗一眼,道:“你的计划虽是胆大包天,却也让我佩服至极。你是如何料中楚天昃必然会召集民间医士为言妃保胎的?”
康茗得意地道:“这也全赖你的消息灵通啊!宫中皇子夭折了几个,为了能让言妃顺利诞下继承人,楚天昃必定会想尽办法为其保胎。只是啊,朝中就要大变,你打算怎么办?”
朱鹤延摇摇头,道:“还能怎么办?你这桩事了了,我的事却还在。”
“你不用帮我到这个地步,早一点离开,保全你自己才是要紧。”
朱鹤延笑了笑,看着康茗说:“你的计划还有后半部分不是么?若我离开了,你和薛念如何脱身?言妃和那无辜的孩儿又该如何?”
康茗与朱鹤延对视着,薛念觉得两人的目光里除了坚定的情谊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他很想知道,师父计划的后半部分是什么,而所谓的朝中大变又是什么意思。
康茗敬了朱鹤延一杯酒,说道:“那个人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快了,他谋划已久,朝中一些大臣也被他拉拢了。”
“你呢?”
“你也知道我的使命何在,我即不效忠于现在的君王,也不必得罪那个人。我已经应下了他的请求。”
康茗突然一把抓住了朱鹤延的手,薛念还是第一次看到师父如此紧张失态的模样,他小声提醒道:“师父,楼上还有探子呢。”
康茗悻悻地松开了手,猛灌了一口酒,带着关切的口吻道:“鹤延,你就不想回去么?”
朱鹤延低下头,惨然地笑道:“还回得去么?我没有站在阳光下面的资格。”
薛念听不懂这句话,却听懂了朱鹤延话中的悲凉,那是两个境遇相似的人之间无法言说的互相依赖和怜悯。
康茗在桌下握住了朱鹤延的手,说道:“事情结束之后,我带你走。”
朱鹤延似是眼中有了泪,忙不迭地站起来,对薛念和康茗道:“多谢二位今日与我同桌对饮,我先告辞了。”言罢,唤来店小二将饭资清算,施施然离去了。
康茗望着他的背影,一口气将桌上的酒喝了个精光。
薛念好不容易才将师父背回驿所,平日里酒量不错的康茗今夜竟醉得一塌糊涂,他端来了一盆清水,想为康茗擦脸,却见康茗正睁着清亮的眼睛,全无醉相。康茗揭下假面,薛念惊异地发现,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师父此刻流下了两行清泪。
“念儿,师父想回家了。”
薛念闻言,默默地用手巾擦拭着康茗的泪痕。他知道,师父的家很有可能已经不存在了,若是康茗弟弟参与谋反一事败露,康茗全家的下场将会如何惨烈凄凉是他能想象得到的,因为他自己,就是家破人亡的最佳诠释。
“念儿,楚天昃的弟弟楚天易打算谋朝篡位,适才听鹤延所说,他已经开始行动了。楚天昃暴戾无度,他下台是迟早的事。等到楚天易登基,你的姐姐,还有你的外甥,都将死于非命。所以,我计划的后半部分,就是协助你的姐姐出逃,而且是越快越好。”
薛念大吃一惊,席间的疑问在此时得到了解答,但是将皇帝的妃子和儿子带出宫去,岂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若是不成,师父,朱先生,还有自己的性命都将不保。
“师父,你”
康茗抬起手来,轻抚着薛念的脸,那个在夜里奔逃的孩子似乎是一夜之间就长成了眼前的少年,他也说不清当初为什么会收留薛念,但他觉得,这是他一生中做得最为正确的一件事。
“你知道为什么朱先生说,他没有站在阳光下的资格么?”
薛念摇摇头,康茗让他附耳过来,悄声说道:“朱先生是晋玺国插进楚安朝廷的探子。”
“啪”的一声,薛念手中的手巾落回脸盆中,溅起一圈水珠,沾湿了薛念的衣服。
康茗没有斥责薛念的不慎,缓缓地说道:“朱家自晋玺建国以来,就是听命于晋玺国君的暗探一族,二十年前晋玺国君大破楚安军,将敌人御于国门之外,朱家在其中暗送情报,功不可没。他们不为人所知,也不能为人所知,只能远离家乡,世世代代为晋玺朝廷效力。鹤延幼时被暗中送回晋玺国内,交由我父亲调,教本领,当时我和父亲都以为他只是经人引荐,来我家学艺的寻常孩童。我与他朝夕相处,一同长大,到了十五岁分别之时,他悄悄将身世告诉给我,并与我留下了互通信息的方法。所以哪怕是我远离家乡,隐入深山,我们也未曾断掉联系。来到良安城之前,我已送给他几张假面,虽然我知道他也会易容,但是我怕,我怕他身份败露,我怕他永远也回不了晋玺国这次我助你进宫救你姐姐,毋宁说我更想把鹤延救出来,我要带他走,我要让他远离这些肮脏的事情”
“师父,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带着姐姐和朱先生,回山里去。我们再也不要牵扯进这些事情里了”
薛念伏在康茗身边,低声哭泣着。康茗轻轻拍着薛念的背,眼泪早已留了满脸。
身处异乡的康茗和鹤延,哭泣着的薛念,深宫里绝望的薛言命运的巨手究竟掌握着多少人颠簸的一生,而渺小的人又能不能摆脱命运的戏弄,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