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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六个字 ...

  •   “放开我,我说放开我,听见没有?”此时的我正因为被吊在半空中,靠一只手撑着,所以连骂人都很吃力。
      仰头看见那个男人依旧固执地拉着我的手,如果按受力程度来算,显然他会更吃重。可是这个男人的嘴角却挂着一抹悠闲的笑,非常耐心地解释:“听见了。”
      听到男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的白开水嗓音,我愤怒的血液将要喷薄而出……
      “天呀,这是怎么了?”菲伊那傲视群雄的魔音杀了进来。
      “她说要嘛接受她的房卡,要嘛她就跳楼……”临场发挥的台词也能讲得恰当好处,瞧瞧他那惋惜的表情和那惊魂未定的小眼神,连我的心都是一颤。唉,大势已去。
      也是从小到大,我什么赢过这厮。既然救兵来了,我也就见好就收了,我喊菲伊:“经纪人大人,拉我一把,我要上来。”
      “小曼,合体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夜晚的野猫叫你总听过吧,可怜的野猫都是叫上整整一夜声音嘶哑了,才感动求偶对象呢。你要是血肉模糊地倒在血泊里,都不晓得哪一滴血是那层膜留下的。养膜千日碎在那时,真是千古奇冤了!”菲伊一边拉我上来,一边刺激我。
      我无心听菲伊说教,此时那男人靠了过来,轻蔑地在我耳边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娱乐圈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世界。”
      菲伊挡住了男人离去的背影,质问还在沉思的我:“徐小曼,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关于你刚才的‘死因’?”
      我无比苦逼地回忆起了半个小时前的场景。

      半小时前。
      在我因为出道第一次以来第一次惹绯闻,被罚面壁思过将近一个小时后,那个坐在椅子上处理文件的涂熙学也就是我的东家把报纸揉成了团,稳稳地扔进垃圾桶。
      报纸擦过垃圾桶的声音不大,却震得我的耳朵有些微微的刺痛。只是我没想到他的话更刺耳:“你们以后不要再见面,连在同一个空间呼吸也最好不好。”
      我摇头:“他是给我写新歌的人。”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不见面。
      说话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过我一眼,一边看着文件一边说,“明天早上十点,开记者会,澄清你和他的关系。”
      他让步了,我也亮出了我的底牌:“吸血鬼,我和瑾交往是事实。所以不会有新闻发布会,因为我不会伤害他的感情。”
      远远地看过去,他签字的钢笔笔尖硬生生地被压斜,他嗤笑地抬起头看我:“感情?他发片在即,用你炒作,消费你,是感情?他玩过多少女人,以你现在的脑容量根本想象不到。”
      “他是严胥瑾,他的名字就是神话,他需要炒作?!他玩过女人?他是绯闻绝缘体。严胥瑾三个字在我心里是怎样的存在,你根本不知道!所以不准你侮辱他。”或许是因为提到了“严胥瑾”我的情绪又被提了上去,打算好来跟吸血鬼谈判前,明明灌了好多清心丸。
      他的火气似乎也上来了,冷冷地哼着:“我是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我怎么会走火入魔地签了你这么个蠢材!”
      “看在你也吸了我这么多年血,又欠了我一份情债,这次就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好?”我的语气软下来,因为我知道眼前的这家伙要是真的生气,结果肯定不是伤到他,而是我会成为他的出气筒。
      他抬起下巴,下颚的线条行云流水,他静静地打量着我,睫扇缓缓地依靠在他薄如蝉翼的上眼皮:“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条件,十个都行。”胜利来得如此之快,我高兴得昏了头。
      “要嘛和我上床,要嘛就从这跳下去。”他眯着狭长的凤眼,冷笑出声:“就让我看看所谓你心中的存在,是什么程度的存在,值得你做出怎么样的牺牲?”
      我狠狠地咬着嘴唇,瞪大眼睛想把眼前的人瞧仔细了,很挫败地发现这么多年都没看透这头禽兽的真身是什么。我咬牙确认:“是真心的吗?”
      涂熙学天生温和的声音犹如天籁:“嗯。”
      尽管这是二十一楼,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朝窗口跳……

      “停……”菲伊打断了我的回忆,很不留情面地说:“编到这里就可以了。太假了。尤其是那个条件,要你跳楼,涂大人当初签你是死签,你死了,他吃什么。第二个条件更扯,跟你上床,就你那张随着年龄增长越积越厚的膜,以及那凹陷进去的小馒头,涂大人根本爽不到好不好?”
      我看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胸部,绝望地问:“所以你是相信我舔着脸,去求他潜规则了?还被拒了?”
      “不是,”菲伊语重心长地说:“你想上进是好事,可别第一次上进就找涂大人这样的主儿啊,他的眼光是出了名的高,在神智正常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和你……我的意思是下次你要行动的时候,要不借助点药物。”
      我扬手一个巴掌拍在菲伊的脸上,咬牙切齿:“你是吸血鬼的托儿,我要换经纪人!”

      “什么?现在才说要取消小曼的通告,张制片我可是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才让我们小曼来的。不带这么过河拆桥的啊?”菲伊拔高了N个key在录影棚门外练嗓。
      张制片也是一脸无奈,扯着头发几近崩溃:“我这岸都要塌了,还拆桥呢!瑾的粉丝向来是粉丝界出了名的霸道,现在她们都成了小曼的anti粉了,这事……”
      我悠闲地拨了拨刚做好的精光闪闪的美甲,说道:“我当发生了什么地动山摇的事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的艳照流露出去了呢?瑾的粉丝厉害,我的粉丝也不是吃素的啊。”
      盯着手机屏幕的菲伊突然惊叫了起来。
      我拿过她的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不堪的画面,有个脏手剥掉了我所有的衣服,光,白光很刺眼,有人摆弄着我的身体。那段屈辱的回忆好像一根根刀尖在我脑浆上乱绞,心脏里好像有个洞,很黑很黑的洞,那种极致的恶心感不停不停地抵在我的喉间。我的大脑失去了所有可以思考的能力,声音里全是颤抖:“菲伊,告诉我,我是在做梦,菲伊,我在做梦,快点告诉我。快点,求求你告诉我。”
      菲伊没有回答我,张制片说:“瑾的一个粉丝出五十万,想找拍这些照片的摄影师买底片,给你出挂历。”

      “欢迎下次再来现场领略瑾的风采哦。”工作人员鞠躬。
      “青青子瑾,悠悠我心。”粉丝一致回应。
      下了节目的严胥瑾直直地向我这边走来,我触到他的眼神的时候,害怕地把菲伊的手机藏了起来,手心全是汗。
      曾经动听的声音此时在我耳边说着刺耳的话:“圈子里一直有个传说,说涂熙学把你当做宝贝,我还当真了呢?没想到他为了黑我,连你也扯下水。”
      他的话好像是一罐浓浓的辣椒水毫无预警地洒在我的心上,这真的是曾经送过我“馒头,你要学会心疼你自己”这句话的人吗?
      他的粉丝果然名不虚传,先是口哨甩在我脸上,接着喇叭、荧光棒、甚至手拍板都砸了过来,菲伊过来替我挡了几下,工作人员也喊着让我快走。
      我一字一顿地对着瑾的背影问:“严胥瑾,我对你算什么?”
      他的背脊真是直,他的脚步真是果决,而我的固执真是愚蠢。两年多来九十九封信,就真的只是歌手给歌迷的安慰吗?
      “贱女人,凭你也想染指我们的瑾。”
      分量十足的望远镜都砸了过来,本来可以躲开的。砸来的方向,唯一刺眼的是,涂熙学站在那里,面容冷峻。
      我冷笑一声,就是让他看到我更糟的样子又何妨?

      “那张照片原本是《机械爱情》的定妆照,定格在机器人少女睡醒的那一刻,服装以及道具都采用裸色,非常唯美。但有心之士将利用照片的淡色,将其他女人的身体安了上去。实在感谢替本戏宣传的P图者,本公司将不放弃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
      我的脑子一片乱麻,我来不及消化此时涂熙学所说的每一句话。但似乎他在替我解围,记者的问题还是很尖锐,不依不挠地追问真相。她们每一个问题都好像一团火焰一样狠狠地灼伤我,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像个犯了死罪等待枪决的人。
      而此时,涂熙学的手在黑暗中抓住了我的手,那种温暖,让我想起,泛黄的书信中一句话:“馒头,当有人愿意用温暖手抓住冰冷的你时,你可以贪心。”
      “大家似乎对小曼很感兴趣,那么我会出演《机械爱情》的男主角,大家就没有对我好奇的地方吗?”就是这一句话,让所有记者都调转了采访方向,主攻涂熙学。
      镁光灯闪耀,他的脸360度拍都没有死角,笑容也是无懈可击。可是,刚被无罪释放的我却忧心忡忡起来,涂熙学不是已经退出影坛三年了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在他爸面前发过誓,永不再入影坛。
      他爸的条件是,要嘛滚出影坛,要嘛放弃那个女人。

      我在公司的冰箱里找冰块,发现身后有人递了包满冰块的毛巾。我接过按在刚才被望远镜砸到的额头上,有些不自在地说:“吸血鬼,谢谢。”
      他嘴唇扬起,嘴边是冷漠得近似冰刀的笑意:“我是真的努力想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事实是你的头硬不过铁。”
      讽刺是他的强项,我也不甘示弱:“茜茜怎么办?你要是重新演戏,你爸爸会拆散你们的。”
      他的笑容冻结,双眼赤红:“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涂大人这次完全是引火烧身,再战荧屏的时候,偏偏会和这么一个票房毒药搭档。”菲伊看着娱乐早报的头条惋惜。
      “你到底是谁的经纪人?”我一个暖宝宝扔过去:“那个吸血鬼给你什么好处?”
      “别吸血鬼吸血鬼的叫了,就你这个半红不紫的女星,娱乐圈一抓一大把。不是涂大人,你以为你的艳照事件有这么安生。贴吧里那些骂你的敌军粉丝,都是他连夜压下去的。公司养了一群网络水军,都忙在你身上。甚至那些加精的评论,传说都是他亲手写的。”
      我打开手机,翻看起来,那个帖子还在,写我一路走来的艰辛和努力,有血有肉。说不出的滋味,心里闷闷的。
      一条新短信,是严胥瑾的,“选择,事业和你二选一的选择。”
      这就是他的回答吗?“跳楼,还是上床”的选择时,毫不犹豫选跳楼的我,是不是很可笑?

      室外戏第一幕。
      剧情大致是这样的,来自外星的机器人故障,落入地球。此时h市正好台风天,机器人小米在淋了几个时候雨后,很多零件开始停止工作。此时,她的主人出现了。
      随着一声“action”,我开始慢慢进入角色,想象着自己是淋了几个小时雨的机器人,脚步就开始僵硬而机械,最终倒在地上。这场戏的硬骨头是,涂熙学出现的时候,剧本的描写不是很详细,但分明说了机器人不会流眼泪,那么她该怎么表达她此时的无助和渴望救援。
      在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演的时候,涂熙学出现了,带着几分惊愕,这个表情和几年前十惊人的相似。也是这样的雨幕中,涂熙学看见倒在路旁衣衫不整的样子,他也是这种表情,他大概不相信不可一世的陆小曼也有那么一刻。那时的我,比现在戏中的我还糟,我甚至爬到他的面前,没有力气到用小拇指勾住他的裤腿说:“帮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一个曾经玩弄过自己的人,但我知道涂熙学身上分明有让人可以相信的东西。也就是那一刻他抱我起来,进了他的公司。
      “卡,”导演挥着剧本卷成的棒子,赞道:“perfect!之前我还担心小曼真是媒体口中的票房毒药,今天看她和涂少对戏,简直是旗鼓相当啊。”
      副导演也开腔:“都说涂少是面镜子,和他对戏,能照到他演戏的精髓,果真不假。”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对手是涂熙学,但下午的戏也依旧很顺。
      相较于过去因为我一个场景N次不过,工作人员被迫加班的情况,现在提早下班的消息显然是不真实的。
      制片过去搭着涂熙学的肩说:“走,晚上的开机饭我请!”
      剧组一片欢呼声。

      饭桌上,所有人都肯定了我的演技,只有涂熙学没有对我做任何评价。这家伙傲慢也不是第一次了,对我忽冷忽热也是他的强项。唯一不正常的是,他今天喝的酒过了量。
      他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保持高度清醒的一个人。不过拜他的反常行为所赐,一行人喝得很尽兴。
      散场的时候,我喝得少,便被导演指派送涂少回家的艰巨任务。我没看见过涂熙学喝醉,但在导演的暧昧眼神下,我知道这家伙的酒品一定不是很好。
      但出乎意料地他很安静,自上车后,就安安稳稳地坐在我旁边睡觉。

      到了他家,我扶他下车,在他的衣兜里掏钥匙,好不容易掏到,却被他的手大力地捉住。
      黑暗中,我看向他,他的眉毛凝皱,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手上的劲已经松开。
      我顺势开了门,他好像越来越醉了,整个人都快压在我身上了。此时我只想着快点脱身,也没心思帮他找床,随便把他甩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当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我,我整个身体都僵硬了。酒气浓重的他贴在我的耳边说出滚烫的话:“怎么可以这样走掉,我的告白还没有说完,我好像爱上你了。我以为是好像,其实是真的,我想我真的爱上你了。真的……真的……真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涂熙学转过我的身体,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着,我的心跳完完全全地被禁止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张大的嘴巴,凶狠地咬过来,像吸血鬼一样,一舔一吻活活把人逼疯……

      回到家里,为了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我开始看剧本。
      “怎么可以这样走掉,我的告白还没有说完……”看到的这段话的时候,我才醒悟,原来导演暧昧的眼神是因为涂熙学喝醉会背台词啊。
      我在期待些什么?不过是相似的台词。今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醉酒后的演技抒发。但可气的是,为什么他吻我的身体反应会这么奇怪?甚至我的心脏都变得不听话。
      高考前一天,在我和我的初恋约定好考同一所学校的时候后,涂熙学堵在我家楼下,对我说:“陆小曼,我好像喜欢你了。”然后我整晚都没睡好,一整晚都在骂他,吸血鬼是混蛋,是狗屎,是人渣,是禽兽……然后考语文,作文写着写着就变成吸血鬼人渣记事了,想改的时候已经要交卷了。数学,整张试卷的x,全是他名字的缩写,根本没法下笔。文综里的地图分明是他的脸,那么可憎。英语那场,我已经在心里和涂熙学徒手战斗了两天两夜了,实在没有力气。
      考完试,正当我上他家去兴师问罪的时候,问他凭什么喜欢我的时候,我看见涂熙学吻了茜茜。然后我鸵鸟了。
      我冲上去打他个头破血流又怎么样?他会笑着说,谁喜欢你了?我这不是自取其辱。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九十九封信,如视珍宝地抱在怀里。
      在高考失利,被初恋抛弃的连连打击下,救我的只有这些文字和邮票。

      “为什么苦情戏你拿捏得得心应手,演起甜蜜的戏就这么艰涩,陆小曼,你谈过恋爱没有?”导演一摔剧本,冲我吼:“看看涂少,把他看成你最爱的人,别好像他是你杀父仇人一样,又不是演罗密欧与朱丽叶,不需要那种爱而不能的复杂眼神!”
      我站在那里聆听教诲,越想越无语,“杀父仇人”的眼神我没控制好被批我能理解,但“爱而不能”也太冤枉了吧。
      “导演,小曼她年轻的时候识人不清,被伤过一次,导致心理扭曲。自此以后,对好男人形象都有所抵触。”涂熙学这厮来帮我“解围”了。
      “吸血鬼,我是识人不清么?分明是被奸人所害。”如果我的眼神可以发射小飞刀,这厮现在就是个血窟窿。
      “导演,今天放半天假吧,我给她解解心结。”这厮冒死直谏(贱)。
      导演垂下头颅:“也只能这样了。”

      我和涂熙学坐在普通的电影院里。
      我大口地吸着可乐,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这么多年,还没有消气吗?”他的声音很轻,哑哑的,略带磁性。
      “哪一件?”这么多年,他惹我的不止一件的混蛋事,天知道他在问哪个?
      “我喜欢你那句话,你真的那么生气吗?”他无奈的叹息。
      “涂熙学,我可以忍你拿我任何事情开玩笑,你喜欢我?不要诅咒我。”
      “你知道吗?如果你继续恨我下去?你演不好这场戏。”他抱着一桶爆米花,一把塞在嘴巴里,或许吃得太急,他的眼泪呛了出来……
      我剜了他一眼,谁叫他一边吃东西,一边教训我,活该。
      他好像看见了我幸灾乐祸的样子,作势要把整桶爆米花砸过来,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我的额头凉凉的,他浸过眼泪的嘴唇居然碰了我的额头。
      我睁开眼睛想跟他大干一场的时候,他把我按在他的胸口,用他从未示人的虚弱口气说:“陆小曼,快点把戏拍完吧,我也没有自信可以每天面对你的脸了。”

      “我们回家吧,再和你一起看电影,我会吐的。我俩脱光了在电影院滚一圈,也擦不出火花。”这厮真的疯了,买了一打的电影票,真打算整个下午耗在这里。
      “我也没期待你能和我擦出火花,”他静静地盯着银幕说:“能来电影院的人多数都是热恋的情侣,只有热恋,才会舍得花时间。所以我是让你来看他们的相处方式。”
      原来是这样啊,我很虚心好学地看着身边其他人的一举一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我慌张地拉着涂熙学起来:“吸血鬼,我们回去吧,我都领悟到了。”
      涂熙学看着我抓着他的手,他探究的眼神射过来:“真的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惊呼:“涂大人?”
      电影院出现了骚乱。他拿掉了自己头上的帽子戴在了我的头上,拉着我死命地跑。这一刻我被他的牺牲精神感动了,也庆幸他替我卸了妆。
      我和他躲在男厕所的隔间里,旁边大叔正在运功排便。我们呼吸对冲,再也绷不住脸,无声地笑了出来。

      我们从电影院的偏门走出去,迎面走来的,却是让人跌破眼镜的一对。
      严胥瑾和茜茜。茜茜以前是涂熙学的经纪人,他息影后,她居然成了严胥瑾的助理。
      “刚才忽然要走是因为他们?”他笑着问。
      “看着他们在一起你不难过吗?”我清冷地反问。
      他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张口,摇头,换了一个张口的口型:“算了,我跟一个傻瓜解释什么难过。”

      我被涂熙学一个丢在了电影院。
      严胥瑾从后面喊住我,“我们谈谈。”
      我去他的公寓,他给了第一百封信。
      里面写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里面的字迹完全不是那九十九封里的笔触。
      我忽然觉得那些信里的瑾不过是虚构的。
      忽然好像世界都塌了。

      “徐小曼,涂大人特意帮你留的两份盒饭。怎么一口都没动吗?”一个平时要吃两份盒饭的人,如今对着盒饭发呆,菲伊当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我说:“没胃口。”
      “别说冷笑话了,”菲伊狐疑地看着我:“一脸便秘的样子,难道是怀孕了?”
      “我是人,我还没到自体受精的境界,”我无语地扭头:“我去散会步。”

      凉亭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僵尸”大叔拄着拐杖杀气重重地朝这边走来。“僵尸”大叔是吸血鬼的爸爸,为人比吸血鬼更可怕,我只在公司里见过他两次,两次都用带血丝的白眼球看我。想到第三次的血丝白眼即将到来,我一激灵,从凉亭上跳了下去,幸好下面是绿化带。
      刚想悄悄溜走的时候,听到了拐杖甩在人身上的声音,闷闷的,我听着都觉得疼。
      远远从身后传来苍老却仍凶悍的声音:“到现在还迷恋那个女人吗?不会比我老头子消息还落后吧,前几天和一个歌手闹了绯闻,又拍过那种照片。”
      “那种照片?”是涂熙学的声音:“爸,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谁指使的。我之所以什么都不说只因为你是爸。”
      “贪心的女人,用钱就可以脱去她的伪装。”
      从地底下蔓延上来的凉气直直地钻入我身体的每一个缝隙。原来,是这样。
      “不要再想动她!这是我对爸最后的警告!”
      “我知道你的羽翼丰满了,你的经纪公司也逐渐壮大了。真是讽刺,你为她进入娱乐圈,甚至为了她进入娱乐圈缔造了娱乐王国,可是我的国王儿子,她不值得。一个从未正眼看过的女人值得吗?”
      “陆小曼不值得吗?因为爸,妈在我的世界里缺席。我的心有个洞,我现在摸都摸得到,下雨的时候那里很阴很湿;刮风的时候那里很干很冷。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笑像向日葵一样。虽然我接近不了太阳,她却堵住了我的洞,她带给我所有能接收到的阳光。”涂熙学不再是白开水一般的语气,他声音里充满了生气。
      “我说过要嘛滚出影坛,要嘛放弃那个女人。”老人洪亮的威胁掷地有声。
      从我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涂熙学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只要您在这段时间安安静静的,等这部戏拍完,您的条件,一个都不会落下。”
      我的鼻尖一酸,他是什么意思?我要被放弃了吗?

      “卡,”导演又暴躁了:“陆小曼,你是没吃饭吗?念台词用点力道。”
      菲伊在一旁说好话:“导演,盒饭好像太差了,小曼这种不挑食的中午都没吃一口。”
      导演好像更火了:“所以现在是盒饭的问题吗?”
      “陆小曼,你椅子上有……”涂熙学一脸嫌弃的表情。
      什么东西最受他嫌弃,“啊——”我的声音先于我的脑子反应了出来,爬虫类!
      在我长大嘴巴的时候,一个饭团堵住了我的出声口。
      我怒气冲冲地把饭团吐了,声音气得颤抖起来:“我拖累了你下午的戏,所有人都在埋怨我,涂熙学,为什么不骂我?我给你机会骂我,为什么不骂我。”
      我气得狠狠地敲他的胸膛:“为什么要装好人,把我变成一个坏人。”
      “我不会感动的。”
      “谁叫你替我做这些的。”
      “我绝对不会感动的。”
      涂熙学,不要动摇我!
      我失心疯地骂着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脏话,我想刺痛他,狠狠地刺痛,最好把他刺得远远的。可眼前还是那个冷静的涂影帝,他演技那么好,仿佛我刚才骂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从保温盒里拿出梅花糕,自己咬了一口,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要嘛吃我嘴巴里的这口,要嘛就自己把我手上剩下的吃完。”
      我恨恨地从他手里夺过梅花糕,狠狠塞在嘴巴里,呛得我眼泪直流。

      “这戏没法拍了!”导演快把摄影机砸了。怎么连涂少这样的影帝,都会这么不在状态。
      两个主角都不在状态,两人一上戏,一个剑拔弩张,一个眼神空洞。
      我今天干脆连剧本都忘了带了,涂熙学去厕所了,我就拿了他的剧本看。
      我根本看不清什么内容,什么字,那一笔一划都太可怕,怎么会和刻在我心里的字那么相似?
      我翻到这个剧的高潮部分,底下无字的空白,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全是那两个字,好像是无意识写下的,等主人找回意识的时候,才划掉了那几个字。
      但我还是能认出来——“馒头”。
      是涂熙学用瑾的身份,一直给我写信,给我鼓励的是吗?
      涂熙学,你怎么可以让我那么内疚?也那么后悔?

      整个晚上,我都在看涂熙学过去拍的作品。
      无论是古装,还是现代,他都演得传神至极。他好像从来没有演过烂片。那他是赌上了什么,才敢和我拍片。
      我想起有一次我跟着别的工作人员一起起哄喊他:“涂影帝。”他笑着问我:“我算影帝吗?你从来没看过我一部片子。”或许他一直等着我承认他是影帝,才想和我飙戏的吧。
      我看得实在困极,动都不想动。我想起和涂熙学一起出去看电影前,我也是这样懒鬼一样躺在沙发上,他帮我卸妆,动作那么温柔。
      我看着涂熙学留下来大的卸妆洗面奶,耳边回荡着他的话:“我说要帮一个常化浓妆的女人买卸妆品,店员推荐了这个。”
      我挤了一点,胡乱地在脸上抹。冲掉泡沫的时候,被水呛得实在难受。我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张开嘴巴嚎啕大哭。

      今天是最后一幕。
      机器人少女小米最终找到返回外星球的轨道,冷漠的主人甚至没有来送行。失落的小米回到外星的时候,发现迎接她的居然是主人。主人那颗比机械的心脏还冷的心,居然能为她舍弃一个时空……
      为了我进娱乐圈的梦想,涂熙学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来完成陆小曼的。眼前的主人,我只能说一半惊喜,一半愧疚,忍住眼眶所有的眼泪是我能做的最大的努力。机器人能做的是,什么都不说,拥抱住我的主人。温暖那颗有洞的心。我用手捂住那颗心,以后无论一年四季如何变化,冰霜雨雪,我的温度都会是他的温度。
      他的眼底一片潮湿,紧紧抱着我,喃喃地问:“在这个时空里,我只有你,但真的很充实。”
      剧终。
      散场。

      电梯门开了。
      我先走了进去,涂熙学站在门外。
      “不上吗?”我问。
      “落了件外套。”他替我按了关门后,退了出去。
      到了底层,我却鬼斧神差地又进了电梯,又坐了上去。
      不出所料的,他还在那里。
      “不上吗?”我再次问:“你还要我上上下下几次?”
      他沉默。
      “是在躲我吗?”我趁着他还在犹豫,一把把他拉进来。
      电梯里沉默了好一会,涂熙学说:“以后好好吃饭吧,别再瘦下去了。”
      我强挤了一个微笑:“怎么说得好像以后不会见面了一样,杀青了以后,你还是我的东家啊,我还归你管的啊。”
      “当初是签终身的,我怕你在外面乱闯,像那次一样。你知道的,你像孩子一样,对这个世界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不过现在你长大了。也有三年了,赚回本了,你要走也是可以的。反正公司要搬到洛杉矶去了。”他的话一片冰凉,很公事化。
      我的眼睛开始热了起来:“所以你现在要丢下我了,是不是?”
      他没说话,沉默代替他回答。
      我狠狠地把手中攥紧的信封拍在他被一片冰霜冻住的脸。
      失魂落魄地下了电梯,他没有接住信封,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封信落入电梯底下那条缝,跌入永世的黑暗。
      “砰——”的一声,电梯门被关上。
      我的第一百封信,和我的心,还没送出去,就已经丢了。
      我看着紧闭的门缝很久,久到我的眼睛都发疼。
      终于到了机器人的境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首映礼。
      在我的世界里失踪了两个多月的涂熙学,终于坐在我的身旁。
      从开始到现在,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从开始到现在,连一句话都没和我说,也不问我过得好不好。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我旁边,像极了每天晚上午夜梦回时稍纵即逝的幻影。
      电影看到最后,我哭得像泪人一样,含糊不清地说:“涂熙学,我承认你是真的影帝。”
      他转过头在我耳边说:“还有一件事要你亲自承认一下。”
      我无意识地问:“什么?”
      涂熙学仰着脸,笑容灿烂:“涂熙学爱陆小曼。”
      我懒得绕弯子,干脆直奔主题:“我承认我爱你。”
      大概没料到我这次能这么老实,这下子,轮到涂熙学眼泪汪汪。
      我的六个字,居然比长达两个小时的电影更能让他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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