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马江湖》鑫之海

7、七、洛无墨

　　洪七宝看着静荷领着沈七七三人从后院出庄。等人走后轻轻掀开竹席一角，瞟了一眼其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几本——青宛纪事及论泡钱青宛的三十六计。冷笑一声后从怀里掏出好几张五百两的银票，用指尖轻轻一弹，狞笑出声：“哼，这够赔好几十扇大门儿的吧？不过……”
　　她转眼又看了看沈七七离开的方向，倒三角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也许这便是天意吧，让我接近事实的真像……”只听她口齿不清的嘀咕了几句后，吩咐人收好了席下的册子，便欲到前厅去了。
　　“嗒。”洪七宝闻声转过头便见一本册子从下人的怀中落了下来，书页被摔开，上面几行蝇头小楷细细密密的写满了钱青宛年幼时的糗事。
　　“啊！对不起！少庄主。我马上捡起来。”抱书的丫头见洪七宝正欲弯腰捡书，立马快步走回去，从地上把册子给拾了起来。
　　洪七宝望着抱走书册的丫头微微出神，后又自嘲般摇了摇头，一转身迈进了通向大厅的回廊。
　　也许这时，她不知几年之后，这本册子在江湖上已值千金之重。但那时无论她如何找寻，得来的，都只是一两章残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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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影西移，已近未时。桌间清茶一壶，千云山庄西院落花亭内，洪七宝正端着茶壶嘴朝自己嘴里送时，明显的感到身后气流一滞，只等身后之人来不及出声，便先发制人道：“惜春不是还没回来么？你怎么就来得这么快？”
　　来人在身后轻声一笑：“宝儿好厉害，我从门外来时，便从池面上掠过来，只用了二分的真气，不想还是被你发现了。”身后钱青宛掀起衣角一屁股坐在洪七宝身旁，带过一阵草木的清新，拿起洪七宝刚刚喝过的茶壶就向嘴里倒。
　　“钱青宛！那可是我的茶壶！！”某人发彪了。山庄里的下人们远远的在厨房里都能听见少庄主的怒吼声。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继续干活儿，心道一定是钱少爷来了。
　　“是么”钱青宛提着茶壶看了看，“上面没签你名字啊？宝儿，你是不是拿错了？”他疑惑的看了看对面早气得眼角抽搐的人儿。并不是他故意逗宝儿生气，只是每次宝儿面对他时态度都很冰冷，就算她生气，他也想看看她不板着脸的另外一面。
　　想……想不到，此斯居然用自己说过的话与她对起嘴来了！咱洪大小姐不禁怒火中烧。为什么？为什么钱青宛老能轻易挑起她的怒气呢？洪七宝深吸了口气，让清新的空气把心中的怒意给压下。
　　“对了宝儿，你刚才还未告诉你刚才怎么知道我来了？”钱青宛拿起放在桌上的绿豆糕一口吞下，不管嘴角还留着些残渣。他早饿了，早些时候春惜来找他，他便立即动身，一路奔来尽忘了用午膳。
　　“这还用问我你来时与人动过手？体内气息翻涌得这么厉害？”洪七宝看也不看他，继续翻动手中的剑诀。
　　钱青宛神情微一愣，随后便微笑叹道：“宝儿，你知道么？还好我知你没有内力，不然我还以为你的内功早已深不可测，与我不相伯仲呢！也不知你那什么“瑜伽”如此厉害，尽能对人体内的气脉流走如隔空探物般清楚。但我也练过你给我的口诀，怎么就没这能力呢？”说完，钱青宛又咽了块绿豆糕下肚。
　　“那还用说么，你定是没那资质。”洪七宝轻哼出声，神色不动，但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从少时开始，她只记得像是那次在樱花林中遇到钱青宛开始，她对她四周人体内的气脉流动便有日渐清晰的感受。之中对钱青宛的感受最为明显。但她却明明不会武功，以前爹爹想教她些粗浅的防身功夫，但却一遇到有关内力的问题，就不能再练下去。她的身体就像一把锁，被不明的原因给锁住了。
　　“宝儿？”钱青宛把脸凑到洪七宝眼前，招呼着正陷进回想的某人。
　　“嗯？哇！你有病啊？！”洪七宝刚回过神就被眼前放大号的俊脸给吓了一跳，她一把推开钱青宛。刚才太近了，近得她可以清楚看见自己在钱青宛眼中的倒影，那双眼是那样的清澈，以至于她深深的皱了皱眉头，把刚刚那一瞬间从心底生的一种漠然情愫给丢出脑外。
　　“我看你发呆嘛。对了，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叫我做？”钱青宛有些伤自尊的弹了弹衣角的灰，当他听洪七宝有事找他，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路上还遇见一埋伏他的家伙。但凡平时遇上这种人，他都不会下重手，但因想着见洪七宝，心里一急，他只有速战速决不出三招之内把那人打爬在树下，看都没看脸转身就走。不想见到洪七宝，她还是对他一脸冷淡。几乎从小到大，他见过洪七宝温和的样子就只是在娘死去后遇见她的那次。不知为何，他对洪七宝的外表并不反感，能在那时对他如此温柔的人，这世上也只有她了。他喜欢她说起天上星星时的温柔表情，喜欢她笨笨的帮自己擦脸的动作。在她身边，他的心会很平静满足。
　　“等会洛无墨会来，你带了你的印章没？”洪七宝又把头埋进书里对钱青宛说道。其实这二人相对的时间里，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洪七宝都对钱青宛选择一种视而不见的态度。
　　“带了，你叫他来干嘛？作画？”钱青宛对洪七宝要办的事儿一般持观望态度，因为结果一般都出于自己意料之外。
　　“差不多吧。到时候你把印章拿来便成。”洪七宝放下手中的书，看了看亭外的日头。
　　“刚才我进门时，大门又坏了。今日又来人了？”钱青宛吃完盘中最后一块绿豆糕，擦了擦嘴对洪七宝道。
　　“嗯。”洪七宝不想多说，想起今日自己把那东西交给沈七七，心里不由有点担心。
　　……好像，要出什么事儿的感觉……
　　“宝儿……我……”钱青宛看着洪七宝待他神情淡漠，心中不由有点失落。他并不想为宝儿带来什么麻烦，那日比试台上，宝儿要与他比武，他怎下得去手？天下第一之名他并不在意，却不想自己造成的结果却引来一群人对她的报复。
　　“你噎着了么？”洪七宝转眼瞟了钱青宛一眼，只见后者却一脸自恼的盯着她，那表情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最不喜欢看钱青宛用一付小媳妇脸盯着她了，活像自己把他给怎么招了似的。
　　“宝、宝儿……七夕的时候能和我一起到雷州去么？”突然，钱青宛闪了闪卷长的睫毛，棱型的眉头稍稍纠结后像是想通什么似散开，清冽的瞳牢牢的盯着洪七宝，然后用温和的语调很慎重地问向洪七宝道。
　　“去那里干嘛？”洪七宝头皮感应似的发麻，身子向后退了退道。
　　“前段日子鞭王沈万江带着儿子沈冰来堡里向洗心提亲，爹已答应下来。爹着我代表他先到沈家去拜会一下。听说七夕的时候雷州的万缘寺会开个定缘大会。洗心想去，晚上还有花灯会，不是很好玩么？”钱青宛说这话的时候脸有点泛红，当他接触到洪七宝满怀狐疑的眼光之时，便迅速的把眼光调开。
　　“喔……”洪七宝挑了挑短眉毛，身子向前倾了倾，紧紧盯着钱青宛紧张得发红的脸。怪不得今天那沈小姐与钱家姐妹在一起。原来是结成了亲家啊……
　　……嗯……如果跟着这家伙去的话，还不用引人怀疑。她也能打听下沈万江的反应……
　　“宝儿？你想去对不对？”钱青宛一脸紧张的看着满脸阴晴不定的洪七宝。
　　“……喔，嗯。好啊。”洪七宝从满脑盘算中回过神来淡淡的回道，又再次拉开与钱青宛的距离。
　　与此同时，她对面的钱青宛两眼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微薄的唇轻轻抖了抖，看洪七宝的眼光更深了。没想到宝儿居然没有拒绝他！到那时候，拿到那东西给宝儿，如果她能答应自己的要求……
　　“宝儿！到时候……”正当钱青宛满心欢喜的准备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之时，春惜领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走进亭来。
　　“小姐，我把洛公子带来了。”入得亭来的是位衣着白袍的清秀男子。白净的脸带着点微微的倦意，长衫下摆处用银线绣成的一朵轻盈的莲随着的主人步伐在夕阳在下闪几股乌黑的发被一枚妖艳银制海棠簪固于头顶，其余则柔顺的披在有些消瘦的肩上，凤眼眸光，过一丝妖异的光。
　　但——看上去如此温柔静雅的人一开口却是满腔的不奈烦：“我说洪大小姐，你有什么急事用得着这么早把我从花船上拉下来么？！你看我的眼睛！你看！”只见洛无墨三步并作两步一下走到洪七宝身边坐定，用手指着自己的单凤眼不停嚷嚷着。
　　“看什么呀看？”洪七宝一脸疑惑的伸过头去。一时间倒三角眼与丹凤眼在仅隔一厘米的距离上作着谁先闪谁就输的游戏。
　　一时被凉在一边儿的钱青宛微红的脸一下白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还在一旁专心斗眼的洪七宝，银海似的眼眸缓缓的垂下转向亭外的池塘。夕阳用最后一缕光辉将原本常绿的池水染成一汪金黄，一只点水静静的停在蕊红的莲尖上，轻轻扇动的薄翅也被阳光镀上了几丝金线。
　　他明明坐得这么近……却不能与她对视呢……宝儿总喜欢躲他，也不喜欢他整天粘着她，就连自己想对她说……都没有机会。想到此处，钱青宛嘴角不由淡出一丝苦笑。
　　“你看了半天还没看出来呀！”那边对视的两人终于分出了高下，洛无墨气恼地转开自己有点疲惫的眼。
　　“有什么好看的？！”洪七宝很不淑女的对他做了个白眼。
　　“看我的眼圈！！昨晚我花了一夜的时间——”洛无墨正打算把自己昨晚痛苦的遭遇给吐出来，不想转神便看见坐另一边的钱青宛，只见他神态稍稍一愣，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冲着钱青宛一脸怪笑道：“原来钱少爷也在这里啊！呵呵——听说您现在可是江湖上的名人儿哪！”
　　“我吗？”咱钱少爷看花儿的兴致一时被人给打断，只见他微皱了下眉，一脸淡然的回问道。这几日他都在七星渡处理堡中事务，除了偶尔几个无名之辈上门挑战之外，倒未曾听说过江湖上的传言。
　　只听洪七宝在一边冷哼一声，便着春惜把饭传到凉亭。
　　“是呀，您在武林大会上打败明海大师是一则，二则嘛……则是关于一本名叫青宛纪事的小册子——”话声落时还意有所指的盯了眼在一旁暗叫不好的洪七宝。
　　“青宛纪事？”钱青宛愣了愣。这册子好是奇怪，里面居然有他的名字？
　　“对啊，哎哟——！”却见对桌的洛无墨话说到一半不知何故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而后又狠狠的瞪了身旁的洪七宝一眼。
　　“宝儿？”疑惑的眼光扫向正皮笑肉不笑的洪七宝。
　　“我看他身上有个跳蚤，帮他捏捏。”只见洪七宝把倒三角眼一眯，顺势全力扯了下洛无墨的衣袖。
　　“怎么？洪小姐敢做不敢认？”洛无墨挑了挑秀长的眉，嗤笑出声。
　　“碧素珍珠凝脂面膜——”正当洛无墨想继续奚落洪七宝时，这几个从洪七宝嘴里吐出的奇怪的字眼适时地掐断了洛无墨的话头。
　　只见洛无墨一脸欣喜的转过脸，轻轻搂住洪七宝的肩头，两眼放光道：“一罐？”
　　此时咱钱公子的脸色可真不算好看了。棱型的眉深深皱在一起，都可夹死一只苍蝇了。一向温柔的眼光突然变冷，死死盯着放在洪七宝肩头上的手。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了悟般的松开早已捏紧的拳头，脸色发白的准备起身回堡。
　　“半罐！”洪七宝一脸嫌恶的拨开肩上的魔爪，转头便见起身欲走的钱青宛。
　　“你去哪儿？”
　　只见颀长的身形微微一顿，头也不回的道：“堡内还有事，我想早点回去。”
　　“不吃饭么？等会我还有事要你帮忙。”今天他是怎么了？以往不是都会留至掌灯时分才被她赶走的么？
　　“明天不行么？”她听见他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你怎么了？”洪七宝站起身来，走到钱青宛面前。不知为何，她十分不习惯钱青宛像现在这样用背对着她说话。
　　“没什么。只是……”钱青宛搪塞的话刚说到一半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洪七宝给打断。
　　“受伤了？”洪七宝看他一脸惨白的样子，哪像平时那张红润精透的脸啊？
　　不过，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以他的身手，能伤到他的人用手指算也不会超过一只手。思及此，洪七宝疑惑的抬起手拭了拭钱青宛额头的温度。柔和的发丝穿过她冷冰的手掌，她能清楚的看见钱青宛的纤长的睫毛在她手下扑闪扑闪的，鼻间传来一股混和着阳光的草木香味，很是清新。而咱家洪小姐则敏感的扭了扭鼻子撇开试温的手掌，忽视咱钱公子迅速变红的脸颊，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不热啊。”洪七宝疑道，转身便回到桌边坐下。
　　“宝儿……”钱青宛呆呆的转身。额头上凉凉的余温还未散去，他心也扑扑的跳得厉害。
　　或许、或许，宝儿还是关心他的吧？
　　洪七宝刚好坐定，便见身边洛无墨正用袖掩着嘴双肩剧烈的抖动着，一双凤眼儿弯成一剪新月。
　　“你发羊癫啊？”洪七宝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又转头对满脸通红的钱青宛道：“你那堡里没什么要事吧，要不，你先帮我忙后再走。”
　　“那……好吧。”得到命令后的钱青宛同学再次像木头似的坐下。
　　“噗哧！哈——”洛无墨再也不能忍受的笑出声来。在他的笑声中钱青宛脸色更红，而洪七宝则眼角抽搐地瞪了他好几眼，又着下人把作画的物什拿到亭内。
　　“开始画吧。”等下人把一摊丝绢摆上桌时，洛无墨才轻咳几声把注意力转到其上。这时洪七宝端起下人刚送上的新茶，懒懒的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