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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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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孔子,你真的不需要我抱你走嗎?」下船前,一點也不想去買食材和做苦差事的阿凱不停地向索緒爾確認。
「我還能走上一小段路。」索緒爾搖頭,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堵死了所有求救和偷懶的可能。
「我跟你去吧。」實在無法對眼前那個過分美麗的人放下任何戒心,難得下船的帕爾突然開口:「船上貝爾一個人就夠了。」
「不!小帕你搶走了我的寶物還剝奪貝爾和我一起去買東西的權力!你這個萬惡的貴族!」貌似某個人已經把某個名詞當作罵人的意義,而且還做出了某些不太對的申訴。
「吵死了!快給我去買東西!照著清單上買!要是買清單以外的東西你就不要給我上船!」帕爾用棍子把還掛在繩梯上的傢伙給戳了下去。
「不!小帕!!!」
「我們從這裡走。」冷著聲,帶著索緒爾往斜坡走下船。
「嗯。」幾日下來,索緒爾對於一身樸素的平民衣著並沒有特別的要求和意見,然而在他身上仍然顯得過分耀眼。
「請不要任意離開我的視線。」跟在對方身後,有些敵意的交代著。
走在前頭的索緒爾微微一笑,倒是閒散地漫步起來。
那是一個極小極小的海港,僅僅只有索緒爾擁有之地的十分之一不到,然而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倒是讓那個深居簡出的金髮男子看得興致昂然。
「雖然我還是很難相信有人連星星也沒看過,」站在一旁,看著饒有趣味地拿起當地手作物品端詳的索緒爾,帕爾突然開口:「不過也許你是對的。」
略略側過頭,好奇地看向說出這番話的帕爾,然而那對燦紅色的眼沒有任何表情,僅僅只是安靜地望著。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帕爾先生,我昨天不需要你因憐憫而起的憤怒,那麼今天我也不需要你因理解而說的道歉。」放下手裡的東西,索緒爾地眼底看不出表情,然而他是微笑的:「我不在乎誤解,你也不需要道歉。」
「但是,我沒有相信你,在你還沒說出來到船上的目的前,我不會相信你的任何話。」按住了索緒爾想拿起另一個東西的手,帕爾認真地說。
「我不需要你的相信。」沒有再看向他,索緒爾只是收手走往另一個方向。
「你……」握緊拳,帕爾跟了上去。
率先離開的金髮男人沒有走得太遠,又再一次停下腳步。
這次的面前沒有攤販,僅僅只是人來人往的街口,然而索緒爾卻看得如此認真,彷彿世界就剩下他和視線所及之物,而剩下的一切就如同他一如既往的態度一般,漸漸淡去。
帕爾皺眉,順著索緒爾的視線望去,只見到往來行人的背影。
又在想什麼?擰死的眉間透露著些許不悅,帕爾還沒開口詢問,卻瞥見了自己眼角餘光中的畫面。
那是一家四口出遊的畫面,母親蹲著替孩子整裡衣服,皺著的眉梢叨念著些什麼,然而孩子的表情是那樣的愉快,咧起的嘴裡還露出了缺了的一顆牙。顯然是被孩子弄得無可奈何,母親苦笑著起身,拍拍孩子的頭,另外一邊坐在父親肩上年紀更小的孩子正不知為何和父親一起笑了起來,隨及被父親從肩上抱下,親了親粉嫩嫩的頰。
沒有辦法否認現在眼前看到的一切,帕爾知道自己也許無法信任那個男人,但是他不得不去相信那對眼神流露出來的渴望和寂寞。
和自己如此相像。
那畫面很快被人群吞沒,然而那個金髮男人依舊矗立著,戀戀不捨地在人群中尋找著可能出現的殘影。
精緻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然而如寶石般的雙眼卻漸漸黯淡下來。
「你也……很希望那樣吧,家族。」前幾晚的對話還在帕爾記憶中,然而更多的是在說這些事的他是如此的溫和平靜。
安靜得如同被遺忘在森林中的湖水,只在一陣風後才會泛起微微的漣漪。
無法見得的哭泣。
「我也有家族,非常龐大的家族。」失去希望般地垂眼,金色的眼睫悄悄掩去視線。
「我看不出你有家族。」他看見的是遍體鱗傷的孩子,以及為著貴族兩字扭曲一切的家族。
「我的家族裡,也許有兩百多人吧。」淺淺地笑著,眼神有些飄忽。
「我是說,」見到那個笑容,帕爾又再一次像前幾天一樣怒火突生,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能讓你不要再那樣笑著,而是能夠安心哭出來的親人!」
沉默再一次氾濫,微微騷動的是路人們詫異的眼光,以及那淡然表情中些許崩毀後的一聲。
「沒有。」
「小帕你又欺負我的寶物了!」扛著幾天份量的食物,阿凱出現得很不是時候。
「我沒有。」瞪了那個嘻皮笑臉的男人一眼。
「那你說說,你剛剛在講什麼?雖然你講得好大聲,可是我只有聽到哭出來三個字而已。」阿凱不服氣地抗議起來。
「我說什麼與你無關。」把目光轉回那個已經再一次將表情斂起的索緒爾,帕爾悄悄嘆了口氣。
「那孔子你說好了!你說小帕怎麼欺負你的!」見帕爾不理會自己,阿凱摟著自己的寶貝嘟嘟嚷嚷著:「你盡管說沒關係的。」
「帕爾先生只是提醒我忘記很重要的一件事。」再一次露出了淺淺的微笑,索緒爾搖頭,含糊帶過。
「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哭出來啊?」阿凱歪頭想了想,雖然無法理解但是仍然振振有詞地繼續說下去:「再說笑就好啦!為什麼要哭?要哭的話,孔子你是我的寶貝,所以你可以到我懷裡哭,我懷裡隨時都有空。」
「你的懷裡什麼時候沒有空?」白了阿凱一眼,帕爾沒好氣的說。
「嗯,孔子如果來我懷裡哭可能會比較忙。」想了想,然後回答。
回應他的是一記重拳。
而一旁的索緒爾只是看著他們打鬧,如同他的世界一樣,只有他一人。
「孔子!你這樣不行啦!」見他落在後頭,阿凱空出的手一攬,對方就有些跌撞地跟到他身邊。
視線頓時被阿凱大大的笑臉占滿。
把索緒爾抱進懷裡,認真地看進對方眼底:「唔,我喜歡這樣。」非常滿意對方有著燦爛顏色的雙眼裡只有自己的影像,然後低頭吻下。
「船長!!!」順利親到美人的阿凱也順利被打了個大包。
「早就告訴過你要這樣玩就給我去妓院,不要沒事來騷擾別人!」帕爾手插著腰,把索緒爾護在身後。
「小帕,那是我的寶貝不是你的啦,如果你忌妒我就去找貝爾當你的寶貝……唉喲!」抗議的阿凱再一次被帕爾重擊,然而還想繼續痛打那隻隨意騷擾他人的色狼時,索緒爾突然開口:「沒關係。」
「你看!孔子都說沒關係了!」阿凱一聽到這句話,立刻變成得理不饒人的囂張模樣。
「你!」帕爾的眼簡直都要噴出火來。
「如果這就是你擄我來的目的,我只能說,你非常有眼光。」表情更顯冷峻,索緒爾自逕走回船上。
剩下的僅僅只是在和帕爾擦身而過時那一聲低得不能再低的:「謝謝。」
貴族是不會說謝謝的。帕爾很清楚這一點,這一點在初遇瑟貝爾時曾經讓他誤解了那個木訥的男人好一陣子,一直到別人解釋了這之中的原因,他才明白,有些貴族連死都不願意將謝謝說出口。
於是他習慣了索緒爾所有以命令口吻的請求,因為他知道,對於貴族來說,請和謝謝都是傷害自尊的武器,如同當年的瑟貝爾,高傲的冷漠裡帶著孤寂,僅僅為了架空那虛偽的尊嚴和高貴。
然而,是為什麼,會讓那個比瑟貝爾更像貴族的男人開口說出這句話?
想到這哩,他和阿凱不約而同地追著那個男人回到船上。
「孔子!你生氣了嗎?」阿凱東西一扔就撲往自己的寶貝撲過去。
即使再怎麼不會看人臉色,然而索緒爾的表情變化,尤其更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還是沒有錯過阿凱的眼睛。
沉默地回應,彷彿沒有聽見對方的問題。
「怎麼?」看見氣喘吁吁的帕爾,瑟貝爾伸手攔住了對方:「有什麼不對嗎?」
帕爾略略把事情說過一遍,那番話讓瑟貝爾陷入沉吟,接著,突然抬頭,在帕爾的耳畔輕聲的說了幾句話。
「孔子,你在生什麼氣快告訴我啊!」摟著對方,有些不解地說:「快告訴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向小帕告狀!」
被摟著的人安靜地轉頭,抬眼,薄而淡的唇勾起一絲媚笑,手攀上對方的頸,輕輕貼上對方還想說話的唇。
細細地糾纏,輕描然後啃嚙,纏綿的吻持續了一小段時間才結束。
「孔子你不生氣了?」喜孜孜地看著對方,然而卻在對上他的視線時又一次皺眉:「孔子你又笑錯了啦!雖然這樣笑的孔子也很好看,可是我不喜歡。」
「那麼,你喜歡什麼?」略略側頭,淺淺的弧在這個角度盛滿了誘惑。
「嗯,我其實蠻喜歡現在這樣的!」阿凱瞇著眼笑了起來,然而粗糙的手仍然摩娑過對方的唇,隨及低聲地說:「如果能是真的笑容那就更好了。」
「這要求有些過分了呢。」握住對方的手,放在唇邊輕嚙著指尖。
「才不會過分,我的意義本來就是要讓孔子笑了啊!」吻了吻對方的鼻尖,輕笑著說。
「難道不想先給我一點快樂?」凝視著對方,清澄的雙眼間只剩下阿凱的倒影,然而那樣的視線卻顯得更加遙遠。
「當然沒問題!」一把抱起美人,再一次吻上。
「嘖,太遲了。」當帕爾和瑟貝爾找到阿凱和索緒爾時,已經是阿凱將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有些無言的帕爾忍不住有些惱怒地加了一句:「那個笨蛋船長。」
「只能說意料之中的事了。」瑟貝爾淡淡地說,乾柴烈火什麼的譬喻雖然很過時,但是仍然是非常好用:「對他來說,是相當熟練的事情了吧。」
對索緒爾來說的確是,自小他便是眾人的目光所在,他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幾歲時跟著父母到了皇宮中參加宴會,母親是如此地憎惡著他,用著牽他會弄髒自己的衣服為由,任著僕役帶他離開。嗜酒如命的老傢伙很快就放任著他在人群中尋找父母,然而衣香鬢影的人群中哪裡還見得父母親的身影,他安靜地走著,身邊陌生的人讓他有些害怕,很快,一個男人抱起他,帶他離開這個地方,說是要去國王所在的地方。
他是哭著被送回家的,母親知道此事後,原本冷漠的眼裡更加無情,從不擁抱他的雙手至此不再觸碰這個她口裡骯髒的兒子。而父親見獵心喜,知道這是拓展自己地位的機會,幾天後,在父親的幾番哄騙和打罵,哭著的孩子又一次被送上馬車。
對於父親來說,地位便是他的意義,幾代以後索緒爾家仍然會憑著地位屹立不搖,而所有的痛苦都會被湮滅在時間中,值得的交易,穩賺不賠。
他總對那個有著柔軟金髮的孩子說,不哭,這是為了家,以後你會繼承這個家,這就是你的意義與使命。
是的,有什麼關係呢,這不是他的孩子,紅棕髮的男人看著馬車遠去時愉快地笑了起來,著手去扶植自己在民間的私生子的勢力。
黑髮的母親有著令人驚嘆的美貌,索緒爾泰半的模樣都來自於冷漠而美麗母親,出嫁前被自己金髮的哥哥侵犯後生下了那個宛若天使的孩子,然而,對於那個一直憧憬著幸福的女人而言,懷裡的天使不過是從天堂墮落的路西法,因為他讓自己蒙羞,因為他讓所有的幸福都都如海上的泡沫般幻滅。
在繼承爵位前,他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因為母親不願再見他,而父親則認為,他不過是鞏固地位的一塊基石,任風雨雕刻著傷痕而無需名字。
後來他從哭泣到麻痺,進而,他開始學會主動迎奉,如此一來,一切的過程變得更快,同時也在自己的掌控當中,獲得巨大利益的父親笑容有增無減,一直到他在民間的私生子下落不明,所有的計劃在瞬間毀於一旦,最後步上了妻子自殺的後塵,一個人安靜地死在馬廄中。
「我繼承了家裡的封號,成了索緒爾公爵。」他說,「為了方便,我給了自己一個名字,雷鶇爵尼斯特赫。當然,我想,這個名字也許沒有騎物這麼有名。」
變形自異鄉人的名字,安靜地嘲諷著未曾在這世界上現身過的自己。
「如果這就是你們想要知道的,那麼,我說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