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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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日头正高，莫小璃坐上公交，中间转了几趟车，在罐头一样的车厢里摇来晃去，好几个小时才到Z大。
在男生宿舍楼下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而清朗：“好，我马上下来。”
过了一会儿，宿舍楼门口出现一个浅色的身影，还没等站稳，莫小璃疾风骤雨扑过去，一把抱住：“知知~~！！！”
周围有人小眼神飘过来，向知夏扶额。
莫某人不高兴：“我想死你了，你不想我吗~~~？”声音飘飘忽忽绕耳不绝，黏腻与委屈并存，落在向知夏耳里就翻译为：你敢说不的话我就哭给你看！
向同学叹气：“……想。”
莫小璃心满意足，拉着他坐到树下的长凳上。
屁股还没坐热，旁边路过一个向知夏的熟人甲。
“向知……咦？这是谁啊？”
莫小璃咧嘴，奉上一个自认为温柔无比，实际上由于脸上的伤显得又傻又呆的笑：“我是他女朋友啦~”作娇羞状。
熟人甲打个寒噤。
向知夏再叹气，干脆不理她，对熟人甲道：“不是，她是我姐。”
莫小璃鼓起嘴，等人走了，拖着他的胳膊：“你说等长大了就娶我的！”
向同学眉毛皱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
莫小璃眼珠子提溜一圈，开始胡编乱造兼无理取闹：“就是那天那天……靠！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记得？！知知你太伤我的心了~”
向知夏揉揉眉心，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初夏的风带着柳絮拂过，树下浓荫一片。
莫小璃眯了一双眼睛，龇着牙笑。
“你打架了？”向知夏伸手覆在她脸上淤青的地方。
“没事儿！”莫小璃不以为意，“你还不知道我？我可把那个人揍惨了，哈哈~”
向知夏顺手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跟你说了让你不要惹事……”
莫小璃立刻用手捂住额头，一副受伤的样子：“你打我……我被别人打了你也不心疼，你还打我！”小眼神凄凄惨惨的，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向同学斜她一眼：“谁叫你从来不听话。”
“我是你姐姐！”莫某人掐腰愤愤，“你应该听我的话才对！”
“哦？你刚刚怎么跟人说的？”
莫小璃吐舌头：“这两个也不冲突嘛……”
“……”
东拉西扯半天，两位终于进入正题。
莫某人脸不红气不喘掏出一张银行卡：“我上个月工资发下来了，两千四，给你~”
向知夏眼睑微微垂下，树荫里目光明明灭灭。
莫小璃把卡放在他手里，搂着他的胳膊龇牙咧嘴：“我很厉害吧……要不要，亲一个？”作势就要扑过去。
向同学头一偏，躲开，额上挂了三条黑线。
莫小璃嘿嘿一笑，翻身躺在长凳上，头靠在向知夏怀里，眼睛阖上，嘴角勾着。
她问：“知知，你说……我去上学好不好？”
摸着自己头发的手顿住，莫小璃伸手握住他，仍旧没有睁开眼睛。
风吹过，树枝交错处阳光摇摇曳曳洒下，眼前忽明忽暗。
耳边有少年人温和的声音：“好，”顿一下，“我正好要找一份工作，前几天有师兄让我接替他去当家教，图书馆好像也正在招人……”
莫小璃一咕噜爬起来，抓着他的手：“不用不用……”
向知夏定定看她。
莫小璃搂过他，把脸埋在他肩上：“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哥哥吗？”
“木头哥哥？”好像有一段时间确实听她念叨过。
“对……我又遇到他了……”莫小璃慢慢道。
向知夏觉察到她有一些犹豫，圈着她轻轻拍她的背。
“……他说让我去上学，他替我付学费。”
少年愣了一下，收紧双臂，一片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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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知夏将莫小璃送到马路对面，莫小璃抱一下他，说：“我过一段时间就来看你，你一定要想我哦。”
向同学微笑，要陪她一起等车，莫小璃大发神威，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把他赶回去了。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站台上看他往学校走，十八岁少年本该有的阳光飒爽到了向知夏那里成了温和和苍白。他的头发熨帖地覆在耳际脸侧，衬衫领口露出一截白得几乎透明的脖颈。少年的脊背笔直，像是夏日里一杆碧翠的修竹。他慢慢地走着，每一步都像经过精确的计算。有路过的人好奇地盯着他下身，风拂过裤管，不难看出其中一条腿比另一条细很多，迈步的时候总是深一脚浅一脚，显得很艰难。
莫小璃捂着嘴微笑，微微弯着的眼里，冰凉的液体慢慢溢出来。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六岁，那时也是初夏，柳絮铺了一地。
冯谷英不知道在哪里捡了个小孩，瘦伶伶的，面色灰败，坐在门槛上半天都一动不动，仿佛是泥捏的娃娃。
冯谷英也不管他，把他扔给莫小璃，转个身拍拍屁股就走了。
莫小璃嫌他挡事儿，让他往旁边站站他也不理，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的莫小璃怒了，揪了他的领子就往外拖，小孩跌跌撞撞翻倒在地，撑着胳膊想爬起来，下一秒，眼泪翻滚着啪嗒啪嗒掉在泥里。
莫小璃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的腿似乎有问题，吓得小脸一白，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半天才吭哧出一句话：“你……你别哭了……”
从那以后莫小璃就拖家带口上了。冯谷英每个月付点钱让邻居老太太照顾两个孩子，自此变本加厉，天天在外面呆着，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人影。
莫小璃每天带着个尾巴，小孩子不愿走动，她拖着他走街串巷，他不爱说话，莫小璃有一天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发现他懂的东西很多，于是天天逼着他给自己讲故事，开小卖部的邻居家小孩大伟过来蹭听，莫小璃脚踏板凳，两手叉腰，凶神恶煞地说，一个故事两块糖！
她发现自己比小孩大两个月，立刻就到处跟别人炫耀她有一个弟弟，也不管人家叫没叫她姐。
当年九月份，莫小璃领着弟弟开始上小学一年级，小朋友们一个传俩，慢慢地谁都知道莫小璃有个劳改犯的爹，有个没脸没皮的妈，那个总跟在她后面的瘸子是她不知道在哪里捡来的弟弟。
不过我们莫姑娘就算还是个小孩，能是个受人欺负的主儿？她拳打南山，脚踢北海，在红英小学威震八方，再没人敢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做小动作了。
慢慢地他们一起长大，开支花销当然也见长，不过冯谷英给的钱还跟原来差不多。莫小璃看着她越来越艳俗的穿着和脸上的劣质化妆品，也懒得问她要，自己请缨到大伟家打工去了。
大伟家老头要看店，大伟他娘又是个好赌的，赌兴上来了家里好几天都没人揭开锅，所以莫小璃就带着一手惨不忍睹的手艺替他家料理家务去了，薪水没有，每天包她和她家小孩三餐，平时用个本子笔橡皮什么的都直接在大伟家杂货店里拿，这样一来，也省下一笔开支。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来瘦骨伶仃抿着嘴掉眼泪的小孩向知夏也长大了，虽然仍旧苍白，除了和莫小璃在一起的时候也仍旧沉默，但却是直奔着温文尔雅的方向稳稳当当地成长着，一颦一笑里渐渐现出神采。
约莫是十三四岁的时候，有一天莫小璃正感叹她把小孩养成这样真不容易，一错眼，就看到槐树下站着个小小少年。浅黄色的槐花缤纷而落，他低着头一页一页地看书，刘海被风掀起，墨色的眸子平静而专注，睫毛低垂，薄唇微抿……
莫小璃大惊失色，小孩什么时候长成这副清秀的模样了？！随之而来的是心潮澎湃，小心肝一颤一颤，当下就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知知是她的人了！
既然下定决心，莫小孩毫不含糊，立刻就跟向知夏宣布了，自此隔三差五对他威逼利诱，一定要他答应长大以后要娶他。
向知夏跟她呆久了，对她的神神叨叨视而不见，任她时而撒娇时而暴走他自两袖清风，一杆笔，一本书，对着昏昏暗暗结满蜘蛛网的灯认认真真做作业，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到了初三，家里穷得只剩四面墙了，小孩子长得快，两个人个子蹭蹭往上冒，莫小璃勒紧裤带，省了钱买地摊货，向知夏穿小了时候衣服除了掉完色变白了之外仍然整整齐齐，到了她身上没几天就油油腻腻东补西裰惨不忍睹。
中考前一天晚上莫小璃看小说看到凌晨，鸡鸣日出，她爬起来去大伟家做饭，自己吃饱喝足还打包了一份，从小店里顺了几只塑料包装的鸡肘子一路啃着回家，敲敲打打把向知夏叫醒。
等看着向知夏进了考场，莫小璃一甩头发掉头就往回走，她压根儿就没报名，五十块钱报名费交一份就够她心疼好几天的了。
从此莫姑娘一跃成了社会人士，辗转各场地打工的时候她热情开朗招人喜欢，闲着没事时她顺手牵羊招来千夫所指不过基本上都是指错人，她正好装路人甲看一场好戏。
如今知知上了大学，她也将阵地转移到A市。这几年来她摸爬滚打，从来没有后悔，没有幻想，她的人生就是这样，就该这样。
然而在瞿景深开口的那一刹那，就消弭了她所有的平静，他的每一个字于她都是诱惑，在她的心里掀起巨浪。
但是她若是答应了就意味着在未来的时间里，她需要依附于他，同他一起生活，接受他的给予。
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凭什么样的立场享有这份权利呢？十四年前六个月的相处？还是让她家庭破裂的因果旧怨？——她自己想来都觉得可笑。
过去的所有经历教会她的是，要想拥有，只有自己去挣。所以她宁愿去偷去抢，也从不祈求别人的施舍。
然而这一次她心动了，她挣扎过，却挣扎不出突然之间涌现的对未来的幻想和渴望，所以她妥协了，即使是施舍，她也妥协了。
她在心里嗤笑自己无谓的坚持，贼都当了，还怕嗟来之食？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