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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恋 ...

  •   她分明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样子,清瘦的身材,总是张大嘴巴大声的笑,左边有个酒窝,她却很讨厌,感觉一笑便把脸给凹进去了似的。所以每次吃梅子的时候留下的核总会含在左边的口腔里,以至于可以支撑着左边的脸,他常常揪着她的左脸叫她傻妹子,然后使劲的往外拉,拉得她呼呼直叫。那时候她刚刚20岁,花一样的年龄,他是她的初恋,长得星眉剑目的大男孩,他老穿匡威的板鞋,走起路来脚尖往上翘,愈发显得屁股一厥一厥的,从后面看煞是好看。
      她常常感觉他们第一次约会就只发生在昨天,他是市里的赛车手,简称道上混的,没有任何职业,那天不知道他从哪搞来一台边三轮,那个在90年代最牛逼的车,相比于现在的法拉利,他骑车带着她,她问去哪,他说去一个县城的山区玩,那个地方叫枫林寨。车子穿过坑坑洼洼的道路,她坐在后边感觉臀部都颠簸得开始发麻,是初春的季节,他知道她受不了,便在路边停下,说休息一下。她永远记得当时道路两边是大片大片的油菜地,半身高的油菜花满枝头开得极其艳丽,形成一片黄色的花海。
      她突然说:“我想上厕所了。”
      他指着油菜地说:“你快去,我在这等着你。”
      她扭捏着不肯去。他说:“我对天保证不会有人看见,我也不看!”他伸着两根手指,举过头顶,神情极其认真,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一个男子帅得那样一塌糊涂。
      等她小便出来,却没看见他的身影了,她开始焦急的往四周看,没有一个人,到处一片黄灿灿的,于是开始大声叫他的名字,她眼泪快出来的时候,他便从在摩托车旁的地里冒出来了,开始呵呵的笑:“瞧你那点出息!”然后把她一拉,两人一块跌倒在地里。突然他用力的一口咬在她鼻子上,她疼得尖叫一声,用力推他,可是他动也不动,只是松开她的鼻子改舔她的唇,一下一下的舔得她血液直往头上窜。她狠狠推他,他使劲箍着她的身体,差不多鼻子对鼻子地看着她,她感觉他的心脏突突的跳着,然后他开始极其温柔的吻她,那个吻并不长,伴随着农妇的叫声结束的,却是她的初吻,她到现在都记得他唇齿间的味道,清清凉凉的夹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他要把棉衣脱下硬塞在她的屁股下面。她宁死不肯,他却使出蛮力一把将她抱上了车,然后抓着她的双手死死的扣在自己的腰上。他脱了棉衣就剩一件单薄的格子衬衫,风呼呼的吹着,他的背后鼓起了一方截衬衫,像半个气球随着风轻微的晃动,她一直僵立的坐着,后来他说冷,她便将头倚在他的背上为他取暖,听见他心脏咚咚的有力的跳动声,还有衬衫上肥皂的香味,她总觉得当年的那些味道像是至今还常伴着她的左右。
      回来的时候,他的兄弟们为他接风,他开始介绍,这是大嫂。从此所有的兄弟对她毕恭毕敬的大嫂大嫂的叫着。她也赧然的答应着,再到后来连自己都习惯了,每逢有介绍新兄弟叫她大嫂,她都是脆生生的一句:哎!直到后来去男人的公司,男人说让那些高管叫她嫂子,她直接就拒绝了,说,还是叫夫人吧。她才知道,有的东西只能为某一个人留着,连带着称呼也是,一辈子就只能那么一次。
      他出事的时候,她正在医院做妇检,孩子还不到4个月,她听见B超机上传来有力的咚咚的声音,和他的心跳一样,医生说那是孩子的心跳,她开始嘴角一直上扬上扬,心里开了一朵花似的,他们的孩子很健康。他一直保证在她的肚子突出来之前给他一个婚礼,一个赛车般的婚礼,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撑在腰上,挺直着背噔噔噔噔的向前迈步,把她逗得笑得不行了。可是他的承诺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被捕了,她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警鸣声响遍整个城市,她就知道会出事,后来才知道是斗殴,器械性伤人致死。半个月后,他爸带她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黑漆漆的见不到光似的长走廊,她看见他的时候眼泪就彪出来了,他整个人瘦了一圈,面黄肌瘦,完全不是半个月之前的风采。他问你来干什么?
      她哽咽着说:“看你。”然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别哭,时间不多,先听我说,这些话我只说一遍,说完我再也不会说了,下次我也不会见你了。我这个可能马上要判了,不是死刑也是死缓或者无期,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你听着,你还年轻,你去医院把孩子做了,趁现在还没人知道,好好的找个男人嫁了,好好的过日子。那么不管我怎么样就算是死也会安心的,就当你也成全我吧。”
      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淌了满脸的泪,只会拼命的摇头。最后他抓了一下她的手就被带走了,而后再发生什么她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就像记忆断层了似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所有的长辈都劝她放弃孩子,她每天除了流泪就是摇头,一双手死命的护着肚子。然而两个月后,悲剧还是发生了,快6个月的时候,孩子突然不动了,医生说死胎了,孩子没有心跳了。必须引产。她揪着医生的衣服说,不可能!他昨天还踢我来着。医生说,那是他昨天活着,但是今天死了,死了你懂吗?她定定的看着医生,说那我也要把他生下来!医生说,是的,马上就可以准备生产。然后她看见催产素一滴一滴的滴进了她的血管,然后延伸到心脏,然后肚子开始阵痛,她麻木的使着劲,孩子一个小时才出来,医生说是个成型的男婴,可能是抑郁导致的死胎,具体原因不能确定。她说给我看看孩子可以吗,我求你们了,就看一眼,行吗?母亲死死的拉着她,不停地抹泪,说,那会早叫你流了你还不听,这回全村人都知道了,还得造这么大的罪。她完全听不见任何话,只知道她的孩子死了,她和他的孩子死了,他们之间唯一的血肉相连被扭断了,是命运给扭断的,活生生的扭断的。从此只能咫尺天涯,永无关联了。
      而后接着是清宫,那些器械在她的子宫里卖命的绞杀着,她感觉自己分明听见有机器的嗡鸣声,抑或者是孩子的哭声,然后是一阵阵的耳鸣。心脏那会儿已经是完全麻木的,肚子里的疼痛似乎将心痛掩盖得严严实实的,透不出一丝气息来,然后愈发的发紧,她用手紧紧抓着产床的两个扶手,感觉稍一松脱,她就会坠落,然后永不超生。从医院出院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死了,她的心其实早就在那个“笼子”里看那个孩子的父亲的时候就死了,然后现在灵魂也死了,跟着那个孩子一块死得那么凄厉。
      嫁给男人的时候生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孩,长得像男人,出奇的睿智和独立,九岁的光景就什么也不要操心了。第二个孩子是男孩,长得星眉剑目的。她总感觉这是他的影子,尽管这不可能是他生的,可她固执的认为这是她和他的儿子,是他们那个夭折的儿子转世,借着她和男人的机会而已。所以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几乎是她生命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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