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之恋》行走的云

2、见面（一）

　　何季霆并未按照惯例起身致意，他双手合实手指交叉放在会议桌上，保持着才落坐的姿势，只是头部向左微转，然后从左至右环视过每个人，算是行注目礼。

　　目光行至林之晨的时候，被她与众不同的表情所吸引，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在她之前，季霆已阅十人，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为他所熟悉的敬仰、羡慕。

　　只见林之晨小姐的嘴巴夸张地撇向一边，能撇出那么远去，也要花上个把分钟，也许也不用个把分钟，因为发现季霆在看她的时候，那张嘴巴只用一秒便恢复原位，然后嘴角左右均匀地咧开，笑盈盈地回望过来，右手打出个ok的手势，仿佛不经意地在左胸部位来回敲打两下。

　　季霆不便久驻目光，待他礼毕再望回之晨的时候，正好与之晨的目光相遇，之晨眼里跳跃着淘气，右手重复敲打左胸两次。之晨先撤回目光，双手敲打键盘，认真地听起会来。

　　天下的见面会真是千篇一律，季霆觉得这个会倒是有些不同，想来想去，大概与林之晨有关，他凭着一心二用的本事，一边听会，一边研究起斜对面的林之晨来。

　　为什么对他不屑，为什么又打出ok的手势，为什么敲打那里。他决定不再想，也许那是她的习惯动作，他决定散会之后问她答案，十分钟过后，他不禁又将目光转向之晨，他希望能够碰到之晨的目光，可是却再没碰到。

　　他内心中生出一点担心，也许林小姐看他的时候，他正望向别处，于是他决定盯住那边不再转移目光，后来，又担心别人发现他盯住林小姐不放产生误解，便将目光收回来，心想还是解那道题目安全。

　　不屑-ok-左胸，季霆突然间恍然大悟，他差一点没击掌笑出声来，这个丫头在嘲笑他小心眼儿。这个丫头明明是在说无论你多少个头衔，到底还是个小心儿男人，习惯了她先前那先扬后抑说法，这回换了个形式，竞害得他猜了许久。

　　季霆暗笑着，将天底下的绰号用尽来形容他，他也想不到会落得个小心眼儿来，他真不知道那丫头的心眼儿里到底是怎么想出他是小心眼儿来的。

　　他转移目光去看她的心脏所在，他不禁又想起之晨说他“过度包装”的话来，他看着之晨那高耸的胸部，保护心脏也用不着盖这么高一座堡垒吧，还说他过度包装，说你过度保护也还差不多。不等自己笑出来，他倒吸一口冷气，今天到底怎么了，跟一位小姐斤斤计较起来，难道自己真的是个小心眼儿男人？

　　“季霆，你难得出场，怎么的也要讲一讲，不要考虑时间，我特别为你留出大段时间来。大家鼓掌，请何先生讲话。季霆，你可用你方便的语言，没关系，除了我，在坐的都会明白。”于董带头鼓掌，这是他即兴之想，之前并未同季霆打招呼，他了解季霆，即兴演说是他的强项，何况，季霆能够主动要求参与到这个项目之中，说明他是有备而来，项目成功的几率已在七成。

　　季霆止住大家的掌声，说道：“谢谢于董，临时受命，没有准备，刚刚听到各位的介绍，感到对本项目各个方面已了然于心，令我这个顾问感到汗颜，好在今后差不多九个月的时间里，我会同各位一起完成这个案子，我也会倾我所能，不负顾问之名。”他静等一片掌声过后，“利用今天这个机会，我打算同各位分享目前全球并购趋势及其对金融市场的，的，的。”他在找合适的词却找不到，情急之下继续说道：“对不起，回到祖国，本应使用国语，可是，季霆的国语还是学不到位，请今后大家多多赐教，现在请允许我使用英文。刚刚说到对金融市的profound effect。 ”

　　何季霆用20分钟的时间，为大家勾勒出大趋势和应对办法，观点新颖，立意准确，极其具有说服力。一班精英听得心悦诚服，不禁赞叹大师就是大师，赞叹之余也对于董生出敬佩来，能够将何季霆请来当顾问，这对于公司提升知名度那真是比做多少广告都管用。

　　何季霆最后说道：“刚刚这些观点出自我上个月出版的一本书当中，其中关于法律条文的部分，已经议院提请国会，进入立法流程。这本书也被国会图书馆收藏，编号是……”

　　这最后一段话有自我标榜的嫌疑，张继宁和吴洪无语对视，觉得季霆从打早上被林之晨撞过之后就有些异样，怎么还自夸起来，该不是撞到后脑的缘故？反正这是他们俩做他助理五年来第一次。

　　季霆有意地向之晨那边看过，只见之晨听得小嘴微张，眼睛放光，发现他在看她之后，将右手从电脑后来移出来，握拳立在桌上，大拇指微微竖起。季霆心中得意，这点小事在他取得的成就当中也就算是九牛一毫而已，只不过应景罢了。

　　“诸位，何先生的演说我不做评说，叹为观止，最后，我想提醒大家，充分利用与何先生工作之难得机会，何先生可谓奇才，在诸多领域都多有建树啊，师付我是请来了，怎么修行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今天我会就到这里。”于董做完结束语，刚要引导季霆离席，只见季霆对他附耳之后，于董抬头道：“会就到这里，大家先出去，我同何先生还有事要谈。”

　　待大家离开之后，吴洪和张继宁走到季霆身边，帮助他站立起来，于董见状说道：“对不起了，季霆，搞到这么久，我真是觉得机会难得才……”

　　“没关系的，只是过去这些年月，仍然不习惯大家注目。”季霆道

　　“没事就好，季霆，不如到我办公室叙叙旧，上次见到你还是十年前，记不记得，你过来公司找你父亲，话说回来，我跟你父亲也有八年未见，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医院里头，我们一班朋友去探望你，那时你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你父亲为你真是一夜白头、季霆，于叔叔看到你劫后重生，取得这样的成就，真心为你高兴。也为你父亲感到自豪。看看你们兄弟商有商道、医有医道、学有所成个个是精英，了不起，了不起。”

　　“于叔叔过讲，家父也很想念于叔叔，经常跟我们兄弟提起于叔叔当年创业打拼的神话。”

　　于董毕竟有些年长，听不得晚辈说好话，季霆这番话彻底打开他的话匣，从盘古开天说起来。

　　季霆忽然想起同之晨的约定来，他担心万一这个丫头死心眼儿，等他去医病再误了饭时怎么行，为他一句玩笑不值得。

　　他招呼继宁过来嘱咐道：“出去看看林小姐，不要让她等着，就说我没事，是同她开玩笑呢。”继宁点头出去，他对于董又交待：“于叔叔，是这样，家父给您带些礼物，在车子里，我安排张继宁去找您的秘书处理一下，物件太大早上就没有带上来。”

　　“好！好！谢谢你！刚才说到那年……”

　　“啊，那年您同农父合作开发亚洲市场。”

　　“对，亚洲市场，我们先从香港开始，抓住香港回归前的机会，那时港人人心不稳，房地产业低迷，哈哈哈，你父亲真是个冒险家，一转手，你知道是多少倍的利润？”

　　“多少倍？家父还真未说过。两、三倍应是有的吧？”季霆配合着。

　　“少！”于董伸出一只手掌来回翻着，“这么多！，季霆，你父亲跟我说过数次，四个儿子当中，只有你的头脑继承他的，原本他是准备培养你接班的，唉，你伯霆大哥也是临危受命，教授当得好好的，说转行就转地了。不过，于叔叔知道，东升企业能有今天，季霆你虽然在幕后，可是功不可没。”

　　季霆要回话的功夫，继宁走进来，对他摇摇头，季霆觉得心里空了一下，不禁笑起自己的多情来，林之晨难道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何季霆，你真傻。

　　“季霆，时候不早，于叔叔其实没有忘记用餐时间，于叔叔安排家里的厨师过来送午饭，这个钟点还没有过来，一定是交通不畅，你等等我这让秘书问一下。不要怪于叔叔安排不周，明天我让厨师跟我一起过来，你爸爸特别关照你的胃病。”

　　“胃病不碍事，于叔叔，不麻烦，我们三个出去走走，这里毕竟是我的老家，趁下午有空，也去看看老餐馆，只听家父说过，到底要亲口尝尝才行。”

　　“那个以后有机会，季霆。再等等。”

　　“于叔叔，就这样，以后也不用麻烦特意开伙，季霆不至于的，只不过我这样的身体，家里人总觉得怎么呵护都不足够，过度呵护。”今天“过度”这两个字利用率很高。

　　“那于叔叔就不挽留，季霆，我派秘书陪你们到处走走？”

　　“不必，于叔叔，季霆在此又不是一日、二日，季霆是晚辈怎好添麻烦。”

　　“季霆，于叔叔老了，林之晨！怎么把她给忘记了，其实也不是忘记了，是把你们交给那个开心果于叔叔不放心，别看她生得一副细腻模样，其实是不解世事，我家老二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的，有段时间天天让我做局，我也喜欢这丫头干净，灵巧，可是，她就是不接茬，后来被老二逼急了，放出话来，再逼她就走人。老二这才罢手，放在跟前怎么着还有机会，走了可就是走了。季霆，看你们三个男人，不然于叔叔再找个男的陪你们，是不是更方便？”

　　季霆琢磨于董的话在向他传递什么信息，答应是也不是，不答应是也不是，便说道：“于叔叔，忘记跟您说了，继宁的老家也是这里，他是考全奖才到的美国，毕业以后到公司，跟我五年了，因为父母都在本地，他差不多每年都回来。”

　　“是这样，季霆，那就随你意，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

　　“一定说，于叔叔，那季霆先告辞，下个礼拜二是项目组例会，我再过来。”

　　于董本来打算送他们到电梯间，看季霆再三推辞，便不再客气，只送他们到门口。季霆等继宁代为关好门，转身向电梯间走过去，电梯间在走廊尽头，季霆他们需要走过会议室，再走过一个休息区域。

　　空旷的走廊只有他们三个，季霆很讨厌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行走，义肢的噪音会被放大几倍，那是智能膝关节调整步态发出的声响。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双膝，琢磨怎样用力才能使噪音小一些，突然间一个身影从休息区跳出来，吴洪本能地跳起来挡在季霆前面，受了惊吓的季霆上半身向前探，头脑却出现真空忘记指挥两条义肢，结果上下脱节，身体从臀部往上划出个弧形，带动两条残肢脱离接受腔，幸好被继宁一把拉住，才避免一场惨剧发生。

　　当吴洪认出来人是林之晨的时候，旧恨新仇涌上心头，他气得火冒三丈，伸手将林之晨向后一推，对之晨来说，不亚于迎面砸来一个铁锤，她身体后倾倒退三步，竟然没倒下，站得稳稳当当。吴洪怔住了，能抵得上他的铁拳的人还真不多见。

　　“何季霆，差点被你的讲演蒙蔽，原来你是□□来的，看你的打手还真厉害，反应一流，幸亏我练过童子舞功，不然后脑勺着地，去医治的还说不上是谁呢。”

　　季霆有心要埋怨吴洪，又无法开口，敷衍道：“林之晨，我们确实被你吓到了。你在里是专门等着吓唬人的吗？我要警告你，这种开玩笑的方式不好，毕竟是我们被吓道，如果是于董路过，他的年龄可受不了惊吓。”

　　之晨接道：“你以为我傻瓜，我会听声音，我对脚步声特别敏感，不过，你别得意，以为我认识你的脚步声，我是用排除法，听到不是我熟悉的声音才冲出来的。”

　　季霆从她的话当中得到两条信息，第一，他那双义肢的声音尚未引起她的请注意，这是好事。第二，她对于董的脚步声很熟悉，验证于董对他说的关于之晨的话是真的，暂时不能判定是好是坏。

　　“何季霆，请你们过来坐下，先吃点东西，我约的骨科专家一点半上班，只给我们半小时，两点钟他有手术。原本，我想买好吃的在我们在地铁上吃，可是，听过你的演讲，感觉那样子不适合你，万一被谁拍道，贴到youtube上可不好。过来，你有病，你为大，你先选。”

　　季霆随她走过去，试探着坐下，将腿部调整成正常角度，说道：“林之晨，我们有车子，不必乘地铁。林之晨你好神通，还认识骨科专家，该不是因为认识骨科专家才敢横穿直闯的吧。”

　　林之晨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季霆看她笑得有意思，她不是放声大笑，她捂住嘴巴无声地笑，上身前仰后合地配合着，证明她是在大笑，如同演哑剧一般。季霆担心她那小手会不会捂得住，因为眼看着嘴角像两根藤萝从手掌里往出长，

　　季霆也被她感染着笑起来：“笑什么，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她捂住嘴巴不住摇头，半晌才止住笑回道：“何季霆，拜托你不要糟蹋古老的成语好不好，那叫横冲直撞，还横穿直闯，请问你那国语老师是山东人吗，听起来，后面的两个字好像，唉，不说了。”

　　继宁和吴洪会意想笑，又担心对董事长不敬，笑到嘴边止回去，季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等一会得空报仇。

　　林之晨摆摆手：“来来来，吃饭。鸡堡、鱼堡、三明治，其实，我最喜欢汉堡王的，知道那都是红肉，就没有点，看我善解人意吧。饮料有可乐、咖啡、奶茶，随便选，然后你们选，然后我选。”她指着吴洪说道：“最后给你，谁让你推我。”

　　继宁等待季霆发话扶他起身出发，因为，之晨说的这些垃圾，对于季霆而言不亚于毒药，这是他接受助理培训课程上教过的，课程的名称就是何季霆饮食禁忌。

　　季霆仿佛没看收到他的信息，看着之晨应道：“林小姐，既然你那么善解人意，不如你替我搭配好了。”

　　“董事！”继宁生生将个“长”字咽回去。

　　“嗯，还是你会说话，本来我就很懂事。我替你选，就选三明治配咖啡。”

　　继宁冲上去：“不行，何先生，您忘记了还有事，我们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季霆接过之晨递来的三明治，吃一口说道：“下午专心看医生，哪也不去。吃东西。”他接着又咬下一口，“何小姐，这个味道很好，谢谢你的午餐，何小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个骨科专家同何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之晨咽下一口汉堡回道：“我不认识，才开会的时候我溜号，找了6个人才找到这位专家的呢，还有这些午餐都是开会时候预订的，不许跟于董告状，不过，这次我倒希望你告状呢，毕竟，你是于董请来的贵客，看我想得是不是很周到？”

　　季霆心里竟然一翻腾，原来，林之晨在会场专心致志地在为他着想，怎么会莫名地感动呢。

　　“想得周到。”季霆品味着咖啡，品出一种特别的味道，：“林小姐，这咖啡也是外卖？味道好特别。”

　　“看，我就说给你们预备午餐不容易，告诉你，咖啡是外卖的，可是我又加了别的。你准猜不到。”

　　“是什么？爱心？”

　　“什么爱心，你这种人不缺爱心，我放了一匙枫糖奶。算你命好，上一瓶我带来，不出一天就被他们抢光了，这回是我早上才熬的，很新鲜。我刚刚去取它的时候，还担心错过你们呢。”

　　经她这么一说，季霆真地觉得枫糖咖啡越发地好喝起来，竟然还想再来一杯。

　　之晨见大家吃完，看看手表说道：“快走，时间刚刚好。”

　　季霆盯住她目不转睛地看，仿佛在做一个重大决定，最后把林之晨看毛了，脸腾下红了，他才开口说道：“林之晨，对不起跟你开玩笑，我没想到你会当真，其实。”他双手将西裤腿向上慢慢扯起，直到露出硅胶小腿，“林之晨，我不怪你。”

　　说完，他好像完成攻坚任务一般，抬头向林之晨看过去，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希望林之晨不害怕，希望林之晨接受他的残疾。

　　林之晨盯住两条义肢看了有半分钟的时间，突然眼泪流出来，她抺去泪抬头看着季霆说道：“何季霆，我讨厌你，你破坏了我学习的机会，你知道我和大家一样崇拜你，非常珍惜听你演讲的机会，可是，因为你的玩笑，我整个上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袋全是你的伤。我要惩罚你！”

　　“只要你肯原谅我。”

　　“我原谅你，但是我要惩罚你！”

　　“可以，你说。”

　　“把今天上午你说的每一句话再说一遍。”

　　季霆笑道：“这个容易，反正你也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说什么都行。”

　　“就知道你小心眼儿，所以，我有准备，她将手伸向胸口，扯出一个星星型的物件，“看，这个林式利器之一，录音机，你说，现在就说，错一个字罚款100元，哈哈，福利院下个月的费用有着落了。”

　　“利器之二是什么？童子武功？林小姐是武当下来的，还是少林派的。还是那个南拳，北腿。”

　　“你对国粹还算一知半解，不过都不是你说的那些，我练的是芭蕾舞功，据我外婆说我从小随什么娃练功，我都不记得了，足以说明是童子功。”

　　季霆感到胃部有些疼痛，看来，这家伙还是不配合，他不敢再恋战，匆匆告辞，继宁上前将他扶起，三人向电梯走去，林之晨起身目送他们，突然间她想起贴上电梯门边的贴纸，又忘记当淑女，三步两步跑起来，与那三人同时到达，季霆也看到那张贴纸，两人同时伸手去抢，到底没抢过之晨，季霆心想，反正重要的部分已经熟记于心，那贴纸是之晨担心错过他们贴上去的，上面有她的电话。

　　电梯下行的时候，季霆的胃部已经开始剧痛起来，一定是咖啡做怪，他忍痛将手机掏出准备记下那串号码，忽然胃里翻起大浪，他慌忙用手捂口，“继宁，呕吐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