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华婴

1、第 1 章

　　始终以为，我是从一而终的人。
　　我若爱一个人，甘愿付出一切，若失去，便再不会爱什么人。
　　但她不是。
　　她轻易便可爱上一个人，然后迅速抛却前尘，似只得今生。
　　虽然仍念旧，但，若不是爱，总被忽略得多。

　　所以我们注定分离。
　　不一样的人，真的无法长久的在一起。

　　初见时并无几分好感。
　　我前尘灰暗，不愿抬头看她一眼。
　　但，彼此都在猜测，[她，是否同类？]

　　身边人混沌单纯，只我和她心事沉重。
　　各自皆有故事，无意隐瞒，亦不知该在何时交换。

　　那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仿佛初相识。
　　太孤傲，难免寂寞。不抱任何希望，只偶然向她邀约，晚间玩乐。
　　她没有笑容，但欣然接受。
　　都是身在异乡，隐约惺惺相惜。
　　都沉默。但仿佛有什么，尽在不言中。
　　惊异与她这样默契，那第一次[相遇]，恍惚就如梦境。

　　自那日起，我们形影不离。尽是她予我温暖，许多温暖，日日关怀，无微不至。
　　不习惯被人宠爱。她迁就我，我只能牵强附会，尴尬万分。
　　她笑，[你真可爱。]
　　眼里却分明写着，[你真悲哀。]
　　我也只是随便笑笑。
　　不是看不出她犀利残酷，只是我早已不在乎。
　　又或许那时候，宁愿相信，自己是一个例外。

　　相处一段时日，她知我心中有一座爱情冰山，常年积雪不化，无人能够接近。
　　我想她早已猜到。但她知我不好受，即使好奇，亦不去刨根问底。
　　我们保持矜持，直到终于懂得倾诉。

　　我爱过一个人。我对她说。那个人，同我一般，亦是女生。
　　从来不觉羞耻，我爱她，如此镇定自若，如此从容不迫。
　　我以为她终也是感动的，我以为我终也是幸福的。
　　因她曾说，她亦想，好好来爱我。
　　她不是玩弄感情的人。我同她相处三年时间，再清楚不过。
　　但她终究欺骗我。

　　我从未逼迫她作什么承诺。
　　我以为全然无望，几乎死心的时刻，她告诉我，[我想好好照顾你，好好来爱你。]
　　我当她在开玩笑，震惊之余，内心忐忑。
　　她说，[我很清醒。]

　　许多年不曾哭泣，那一刻，我感觉鼻腔酸痛，无所适丛。
　　[我很开心……]

　　我以为幸福终于降临，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同她携手白头。
　　我曾真真切切想过，若此生同她一起度过，即便抛弃一切，我亦甘愿。
　　这样爱。爱得失去自我。爱得连这虚空生命，都仿佛凤凰涅磐般灿烂。
　　我以为，我们终能够幸福。

　　我是多么幼稚。
　　怎能去相信，会有奇迹发生在我身上？

　　没过几日，她说，[我现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
　　我笑，我恐惧，[而这，既是？]
　　她扔过冷冷几个字，[你是死是活都同我没有关系。]
　　而这既是，我们的结局。

　　是以我是如此恐惧爱情。不肯相信，亦再不期待。
　　这样狠狠受过伤害，那一颗激流暗涌的心，自此又再沟壑嶙峋。
　　太敏感，太执意铭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将这执着奉为圣经，自我保护，近乎杯弓蛇影。

　　后来遇见她，深知我这般心理，头疼不已。
　　[并非人人都似那人热衷伤害，何不尝试相信？]
　　我浅笑。
　　[我知我身上不会发生奇迹。]
　　她叫嚣，[这又岂是奇迹？再平常不过！]
　　我敛起笑容。
　　[幸福是我得不到的东西。]
　　她不耐，[幸福是自己去争取的！天上不会无端掉下金币！]
　　我望定她，想问，你可是，在暗示我什么？
　　但我终究没有问出口。

　　一直知道彼此暧昧，不若永远不去挑明。
　　有些事，心知肚明，却最好心照不宣。
　　再无力面对覆水难收的局面。
　　永远不说破，亦就永远不会迎来结局。

　　俗世教得人心纷繁，天花乱坠，故弄玄虚。
　　谁不爱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谁不想醉一场，千秋不醒？
　　梦里不知身是客，还可贪欢一晌。但梦醒，流水落花春去也，便就是天上人间之别。

　　我曾经历，自天上坠入人间，或者，是炼狱。
　　如此巨大的落差，造就我心头一个空洞。
　　要许多爱，才可以填满。
　　又或许，再多爱，亦无法填满。

　　我竟不知，我所作所为，都在折磨她。
　　既是潜意识，便并非我本意，却源自我内心。
　　而我终日恍惚，对她的忍耐，无知无觉。

　　我任性，独自去玩耍，用尽身上钱财，回不来。
　　只能打电话向她求救，却仍趾高气昂。
　　她风尘仆仆地来，无奈的笑，满眼都是宠溺。
　　映出一个我，这样不识抬举。
　　自相处以来，她的犀利，被我磨去太多。
　　反是我，越发棱角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