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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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快步跑到她身前，欲将她扶起，“要不……我带你去我家，让我娘给你做点吃的吧！”
贺韶夫像打了鸡血一般，立刻爬起身来，随他往家里走去。
许久，小男孩领着贺韶夫走进一个小小的院落，里面是一栋破败的小屋。
“娘，我回来了。”刚踏进院子，小男孩便大声喊道。
屋内走出来一个年轻妇人，头巾陈旧，衣衫褪色，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深刻痕迹，但看得出她从前貌美的样子，“士渊，你不在家念书又去哪了？”妇人温柔宠溺地说着，见到贺韶夫，转而不解地问道：“这是谁家孩子？长得真是可人。”
“娘，这是……”士渊出口才知道他竟然还不知晓人家芳名。
“我叫贺韶夫。”贺韶夫抢着回答。
士渊不想说出救下贺韶夫之事，以免娘担心，于是吞吞吐吐道：“娘，先前我在街上见她卖唱，瞧着可怜，所以……”说着他的脸不自觉的红了红，“领回来想叫娘给她点吃的。”
士渊母亲李玉娥叹了口气，怜惜地摸摸贺韶夫的脸，“这世道，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你们先进屋，外边天热，我去做吃的。”
随着士渊走进屋子，贺韶夫暗暗吃惊，看屋内家具摆设，条件也并不会比自己家好多少，可看他的穿着，根本就是小康家庭才能供得起的穿戴啊？
没一会儿，李玉娥端着一碗素白面进屋来。贺韶夫道了谢，便毫不客气的开始狼吞虎咽，虽然面里只有几颗葱花，但对于一个整整两天没吃饭的她来说，味道已是极好。
士渊翻着书，眼睛不时偷瞄对话中的贺韶夫和李玉娥。
“慢点吃，别噎着。”李玉娥眉眼笑着，还拿袖口擦她嘴角。
贺韶夫鼓着腮帮子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吃。
“你是从哪里来的？”
“暨县太平乡。”
“怎么独自一人在街边卖唱？”
于是，贺韶夫一边吃，一边将自己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只是这次省去了她是廉将军府买去的丫鬟一说。这话原本就是编出来唬人的，李玉娥如此善良，她可不好意思还去骗人家。
吃完面，李玉娥收拾了桌子端着碗出去了。贺韶夫坐在炕沿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几个饱嗝，才转眼看向士渊，“我说你不爱念书就不念呗，何苦装着样子骗你娘。”
士渊吃惊，“你是如何晓得的？”
“你的书这么久一页也未翻，不是装样子是什么？你娘是好人，你不该骗她。”
士渊抿嘴微笑，“给你做碗面就将你收买了，还真是小孩。”
贺韶夫被说得无语，他说自己小孩？算了，就当是吧，反正不吃亏。
“我也不想骗她，可她总是逼迫我念书，其实我更爱习武。”
贺韶夫走到桌前，在他身边坐下，随手翻了翻他的书，不解地问，“倒是听过逼着孩子习武的娘，还从未听过逼着孩子念书的，你娘倒是有见识。”
“这话却新鲜，我娘妇人之仁，何来见识之说？男儿习武练功，保家护国，建功立业，就像廉大将军那样。皇上都说‘润国男儿若人人都如廉将军，便可早早将蚩牙人赶回荒漠，壮我国威，富我国体。”
贺韶夫一声冷笑，“倘若男儿人人真如廉将军，那润国早就覆灭，百姓才真真陷入水深火热，万劫不复。”
士渊少年心性，奇怪道：“为何？”
“首先，廉将军护国有功，却手握兵权不让任何人触碰兵符，其中包括皇上，这是功高盖主，只其一。他暴戾嗜杀，律法不全动辄杀头，却不去考虑百姓犯错之根本，这是视人命为草菅，是其二。其三，也是最最可恨的，他不顾百姓死活，年年加税，年年征兵，却从未杀到蚩牙老家，每每都是等到蚩牙人进犯才出兵将他们赶出几里，仅此而已，这却是拿国体与万千百姓性命于手，只为牵制皇上的自私手段。如此之人，你还要像他吗？”
士渊听得目瞪口呆，表情是惊恐，是茫然。心目中从小就树立起来的英雄，此刻被完全颠覆，叫他如何不害怕？以至于他暂时忽略了贺韶夫如何以一个六岁稚龄说出这样一番条理清晰的见解？“你是如何得知？”
贺韶夫被噎住，懊悔得想捶胸。真是多嘴，这些事情即使一个成年百姓，也不一定了解，何况自己？她也就是凭着一些听说来的廉将军的行径，加上当今皇上的无能表现，自行分析的。而这个时代的人，对皇上有着本能的崇敬与膜拜，又大多是四肢发达的武夫，自然很少有人想到这一层，即便想到，也没人敢说出今上乃是个傀儡皇帝这样造反的话来，所以士渊一个八岁的小孩，那么崇拜廉灼让倒也情理之中。
“这就是你书读得太少的原因，等你书念多了，自然能分辨真正的好与坏。很多事情，并不如我们表面所见得那般。”说完贺韶夫暗暗吁了口气，总算给编圆了。
“你……书读得很多吗？”
“嗯，不少。”
士渊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缓缓转身愣怔地看着书。他不信贺韶夫所言，但他信是知识让贺韶夫以小小年纪便说出大通道理。他决定好好念书，自己去分清是非对错。许久，他猛然抬头，对贺韶夫说：“你留下来陪我念书吧，我有许多字还不识得。
贺韶夫可从来没想过陪太子读书，何况还根本不是太子，“我，我还要去京城呢，我是……”
“是廉将军府买去的丫鬟？” 士渊不屑地轻哼一声，“小小年纪满口谎言，廉将军府买的丫鬟会让你自己去京城？一个对廉将军所作所为忿恨的人会去他府里做丫鬟？你有这张满是造反言论的嘴以为能活着走到京城？”说完，他站起来，眼中充满自信与肯定，“留下，你教我识字，我管你一天两顿。”
贺韶夫张口结舌地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小男孩，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屁孩唬住？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不过转念想想，自己现在的身子的确太小了，去了京城也不知道做什么，在这里既然有人包吃包住，何必非去京城不可？而且，看这小男孩，的确不讨厌，聪明、上进，孺子可教也。
她也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昂头说道：“那为师就勉为其难留下吧！”
贺韶夫在士渊家里住下，开始她全新的生活。李玉娥见贺韶夫识文断字，而且总是给士渊讲学，士渊自从贺韶夫来了以后，对念书之事倒是真的上心了，于是不介意收留她，毕竟只是多份小孩的口粮而已。
李玉娥对贺韶夫很好，但是对士渊更好，每隔十天半月便给他买肉吃，每季都给他做新衣。要知道这顿肉和每季的新衣裳，贺韶夫和李玉娥可都没份的。对于贺韶夫来说，衣裳倒还好，穿好穿坏不如穿得暖。可吃肉这件事她就有些受不了了，只能眼巴巴地瞧着，馋得直咽口水。所以每次一闻到李玉娥煮肉的香味，她便躲到外边去，眼不见，心不乱。
晚上，刚熄了灯，士渊偷偷溜进贺韶夫屋内，塞给她一个油腻腻的东西，屋内漆黑一片，她分辨不清究竟是何物，放到鼻端一闻，居然是块肉？！当下，她连想都没想，便整块赛进嘴里，她真是太久没吃了，太怀念这个味道了。可没嚼几口，竟不小心给吞下了。“怎么办……”她满带哭腔，懊悔不已，“我都没尝到味儿呢，怎么就吞掉了……”
“没事，我还有。”说完他又递过来一块。贺韶夫这回学聪明了，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咬。正吃得津津有味，一抬头，这才看见，背着窗户站在床前的男孩，正在偷偷舔舐自己的手掌。她忽然心下感动酸楚，这个从嘴里给自己省肉吃的男孩，是个才八岁的孩童，自己怎可如此无耻？跟小孩抢肉吃？“你都给我了，你自己呢？”
士渊只知道房内漆黑，以为对方什么都看不到，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时常吃，已经吃厌了，以后我都拿来给你吃。”
“不好，那是李婶买给你的，你偷偷拿给我，她知道了会不高兴。”
士渊沉闷了一会儿，开口替李玉娥辩解道：“不要恨我娘，她待你也是极好的，只是她或许已经习惯了只给我买肉，这么多年，她自己都从未吃过一口。”
“傻话，我怎么会恨你娘，她收留我，又供我吃穿，我已是非常感激。”只是贺韶夫常常纳闷，李玉娥白天耕种，晚上还去揽活做衣，这么辛苦的生活，却从不让儿子干任何事情。“你娘对你真好。”
“难道你娘不好吗？”
这话让她黯然神伤，前世她父母便早早离婚，有了各自的家庭，她从小都是外婆拉扯大，这世又早早双亲去世，似乎总是亲情缘薄。“我娘生我时就去世了，倒是我爹爹对我挺好，不过……今年也去世了。对了，这么些天，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你爹”
“我爹……他……”士渊忽然吞吞吐吐起来，气氛突然变得沉重哀伤。
贺韶夫隐隐觉得他应该有什么苦衷，猜想他爹或许也和许多润朝的男子一样，年纪轻轻便去出征打战，好的或许还能混个一官半职，有朝一日风光无限衣锦还乡。但大部分人只能在军营里庸庸碌碌的过上半辈子，年龄到了领上几锭银子朝廷便将人打发了。还有剩下的一大半人，是最惨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国捐躯后临了却留下孤儿寡母孤苦伶仃，着实苦不堪言。
“你爹也去世了吧？别难过，你该为他感到骄傲。”贺韶夫安慰他。
“不，其实……”士渊犹豫地顿了顿，说：“其实我没有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贺韶夫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他问：“这是什么意思？你娘没跟你说过你爹吗？”
士渊来回走了两步，闷闷不乐地说：“她不肯说，也不许我问。”
贺韶夫完全不能理解，这又是为什么？这个时代，要是真不小心偷尝禁果意外怀孕，那娶为妻纳为妾就可以了，为什么如此难以启齿？或者是什么仇人强迫的结果？想着她不禁暗暗鄙视自己，女人万恶的八卦啊！“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说喜欢练功吗？以后我教你认字，你教我习武，怎样？”
士渊抿起嘴来微笑，志得意满地说：“那为师就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个徒儿吧。”
贺韶夫无语，这小孩报复心理忒强了。“行。不过我们互相唤师傅也麻烦，以后你叫我韶夫，我便叫你士渊吧。”她可不想叫这小孩占了便宜去。
士渊的脸微不可见的红了，幸而屋里黑，什么都看不见。
贺韶夫说：“士渊，那你明日就教我武功吧！我要先学轻功。”
“为何先学轻功？”
贺韶夫嘿嘿一笑，“打不过可以跑嘛！”
士渊撇嘴笑道：“小聪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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