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慕容 澄

1、约定

　　“他最近怎么样？”叶在吃饭的时候突然问道。
　　安娜不紧不慢地扒着饭，“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叶有点尴尬地笑笑，埋头奋斗。

　　这里的麻仓家的本家，一座大得出奇的房子。
　　距离通灵大赛结束，已经快一年了。
　　现在的麻仓家聚集了很多通灵者。原因是一个月前，已经得到圣精灵的叶抓住了HAO，麻仓家准备在一个月后召开通灵人的聚会，其中一个大节目，就是处死作为公敌的HAO。
　　当家决定这件事的时候，叶的表情有些冷，不似他平常的淡然，问他意见的时候他没说话，他知道他没地位说些什么，即使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于是，他轻轻地点头，说：“我知道了。”然后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惊愕之下离开了房间。
　　那天晚上安娜来找叶，问他：“你舍得么。”
　　叶没说话。
　　安娜叹了口气，说：“我来的路上看见莲正往祭坛的方向走。”
　　叶猛地回过头，瞪着眼呆滞了会，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冲出房间。

　　HAO像是被空气拉着，拽到半空，又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整个人一震，直直地滑了下来，绑在身上的一串串佛珠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莲！住手！”叶急急地跑到HAO的边上，在离他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隔着空气结了个印，原本像是倚着空气做着的HAO直直倒了下来，头就正好靠在蹲下来的叶的腿上。
　　原来麻仓家为了防止HAO逃脱，不但用圣精灵剥夺了HAO的灵力，用加了咒语的佛珠来约束他的行动，甚至还在祭坛上布了一个很大的结界，利用五行的力量来压制他的力量。
　　被废了灵力的HAO在被人架到祭坛上的时候，曾经虚弱地嘲笑说，多此一举。然后被那个压送他过来的通灵者摔进结界。
　　周围的其他通灵者看着HAO在地上颤抖地撑着想要站，或者说，坐起来，开始愉快地谈笑风生，一个个弯了眼，若不是碍于脸面，怕是要跳起舞来了。
　　而刚才的HAO，就是被莲的持有灵拖着撞上结界边缘的类似于墙壁的东西。

　　“叶你让开。”莲握着拳头，“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叶拉起枕在他腿上的HAO，收在怀里，垂着头，低声说：“一天了……该够了吧……”
　　今天上午，有一些无所事事的通灵者来到祭坛，自说自话地朝结界里的HAO发起攻击，HAO冷眼看着他们，也不躲，任一道道的伤痕落在身上，嘴上一直挂着嘲讽。
　　麻仓家知道这事，却只是闭口不谈冷眼旁观。
　　“呵，够了？！”莲很激动，松了拳头指着叶，“你知道他怎么对我的吗？他……他……！”有点难以启齿，莲的脸上爬上了一点红晕。
　　叶抬头看他，直直望进他的眼睛，淡淡地说：“我知道。”
　　莲带着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举着的手垂了下来，低道了声：“好……”便冲出了结界。
　　叶目送他离开，然后低下头，看着那个一直睁着眼看他的HAO，打量了下他的伤势，抱起他往自己的寝室走。
　　HAO有些僵硬，却不开口说什么，不带表情地看着叶的侧脸，又缓缓地闭上眼睛。

　　“你想让他流血过多而死么？”安娜在一旁冷冷地开口。
　　叶把HAO抱回来之后不知所措，竟然就这样愣着抱了近五分钟。听到安娜这样说，傻笑了下，把HAO放在安娜已经铺好的床铺上。
　　“你出去。”安娜在HAO边上坐下，开始摆弄她的佛珠。
　　叶似乎想插花，被安娜一个斜眼一瞪，乖乖地走出门去。

　　[十天后]
　　“麻仓家果然是人才辈出啊！”不知是谁，在叶接任麻仓家当家的庆宴上这么吼了一句。
　　主座上的叶笑着站起来，举着杯子回了句：“抬爱。”又一口把杯中的果汁干了。
　　他有点郁闷，说不上原因。但自从上次HAO受伤以后，他发现他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想那个被囚禁着的人，而刚才那句“麻仓家”又提醒了他：他还是他的哥哥。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叶抬头看了看天色，望着那轮明亮的满月，他决定去探望那个牵挂着的人。

　　找了个借口离席，他漫步走到祭坛，一路上都在思索要如何开口。
　　明天，就是通灵人准备“惩罚”HAO的日子，说得直接点，就是想趁着天时地利人和……
　　“恭喜。”叶还没有回神，就听见结界里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抬头，他看见HAO举着杯子，似笑非笑：“以水代酒。”说着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水，笑着，把杯子砸在地上。
　　叶怔怔地看着HAO转身，不带感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第二天的“活动”叶没参加，这对很多通灵人来说是种遗憾，但当他们看到HAO被绑着带出来的时候，就完全忽略这个遗憾了。
　　“哎……何必呢都……”人群外，龙用木刀敲打着自己的肩膀，在那里叹气。
　　霍洛霍洛吐出口中的竹签，骂道：“一群疯子。”
　　莲看上去有些生气，但却没说话，只是一直在往主屋看，霍洛霍洛看着他，斜斜地笑：“怎么了？”
　　莲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霍洛霍洛愣着眨了几下眼睛，一脸的不思议。
　　“你要干什么？！”
　　人群突然乱了起来，似乎开始打斗，然后是什么白色东西窜上天空，一转眼消失不见。
　　霍洛霍洛和龙跑了过去，才知道刚才有人过来劫走了HAO，才导致了人群混乱。
　　“谁这么大胆……”龙皱着眉头问。
　　霍洛霍洛蹲了下来，看着地上的一些残削，回答说：“通灵王。”拍了拍手站起来，笑道：“我就知道他不舍得，看吧果然。”带着点幸灾乐祸。

　　叶抱着HAO找到一处温泉，解了他的衣服给他清理伤口。
　　“怎么不说话？”叶知道他其实没晕过去，这点伤倒还不至于能这样为难住他，见他紧泯着嘴，不禁开口问道。
　　HAO干脆闭了眼。
　　叶有些想笑，却不敢笑出声，转头对两个持有灵吩咐了几句，专心干活。

　　“这里是阿弥陀丸他们刚找到的，小了点倒还干净，将就下吧。”叶抓了几下头，“我出去找点东西很快回来。”
　　HAO独自往屋子里走，听他这样说，转头目送他离开。眼神有些冷，朝那个方向望了会，才转回头。
　　叶回来的时候抱着团衣服，衣服上堆了点苹果薯片之类。
　　『叶主公……您哪里弄到这些东西……』
　　“嘿嘿……嘿嘿嘿……”叶干笑着，不回答。
　　HAO漫不经心地从里屋出来，道：“你还真是有个好妻子。”
　　原来那些东西是安娜让式神送来的，HAO既已出了结界，力量逐渐恢复，这点动静还是瞒不了他的。
　　叶还是干笑着，把衣服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复又从中抽出一件，“穿上吧？天冷，你伤又重。”
　　HAO怔了怔，抓过衣服，“不用你关心。”

　　第二天早上HAO醒的时候叶已经不在了，他也就干脆赖在床上不动弹。
　　却没想到直到近傍晚，叶还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HAO冷笑了声，尝试着念咒。昨天的伤很重，那些人根本就是往死里打的，再加上之前被下的束缚咒……
　　HAO咬了咬牙，松开结着印的手，放回原位继续装死。
　　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他听到叶的声音：“好些了么？”
　　HAO瞪大了眼，猛地转过头看向他，看得叶一哆嗦，道：“你已经睡啦……那我不吵你……”他哪里知道HAO那是根本一天没起吖，见他一副怒目而视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吵着他了，赶紧退出去。
　　受了伤的老虎还是老虎，不可能就变成HALLO KITTY了，这点叶还是很清楚的。

　　叶一个人在外屋剥橘子，听见里屋的门打开的声音，也不回头，问：“不睡了？”他后来出来了见屋子里摆设都没动过，才知道HAO是一天没起过，有些恼怒，却也不好说什么。剥完橘子手一伸，“吃吗？”
　　HAO也不客气，接了就开动。
　　“我今天回了趟本家。”叶开始老实交代行踪，“这次挺麻烦的，爷爷很生气……”叶整个身子无力地倒在桌子上，闷闷地道。
　　HAO白了他一眼，继续吃。
　　叶张了嘴，“扔片给我。”见HAO没反应，叹了口气起身从边上拿过一包薯片啃。
　　静了会，HAO终于开口，“为什么说这个。”
　　叶停下动作，道：“安娜说莲离开的时候已经快炸了，龙他们也说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呃……你当心点。”
　　HAO冷笑，“多谢，通灵王大人。”说完，扔下剩下的几片橘子回屋。
　　叶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他是在生气，气他追求了几百年的东西就这么被自己一个所谓的“复制品”给抢走了，心里不舒服，而且自己这个“复制品”竟然还间接造成他现在这样一副情形，自然是不会有好脸色了。
　　哎……其实如果当初知道他们会这样对他的话，自己也不会听爷爷的话去抓他的……
　　叶这样想着，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叶连续几天都早出晚归的，本家的事他得解释得处理，那么多通灵者总得给一个交代，最郁闷的是明明错不全在自己却得一个人把白眼嘲骂都咽下，安娜在一旁看着有写心酸：“别回来了吧。”她曾经这样劝过。
　　“我闯的祸，总不能扔给别人。”叶笑笑，扒几口饭继续去平悠悠之口。
　　龙有时候也会过来帮着自家老板说话，但他是典型的君子动手不动口人物，没说几句就败下阵来，还被别人理解为麻仓家讲不了理了就来吵架，骂得更凶了。最后干脆负责起饮食，让自家老板能够有充沛体力去应付那些“被愤怒仇恨冲昏了头的白痴”。
　　这话是霍洛霍洛说的。他也留着，和李塞鲁一起帮忙调解武装冲突。

　　这天叶带着龙的便当回到温泉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是那间小屋子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堆焦碳，风一吹带起一阵灰外加一片树叶划过。
　　便当盒掉到地上，叶知道出事儿了。
　　“阿弥陀丸！”
　　『叶。』
　　“安娜吗……”叶听到这个声音，略微镇静了下。
　　『李塞鲁说，他在西方。』式神不带感情地传达。
　　叶一愣，目光望向了远方。

　　『叶主公，您确定HAO……大人是在这？』一下子让他用敬语，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叶尴尬地笑，抓了抓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可是叶主公，为什么要圣精灵留在本家？』
　　“总觉得用不惯。没感情。”叶长吸了口气，“要走了，阿弥陀丸！”
　　“去哪呢？”阿弥陀丸还未来得及应，一个声音自叶的身后飘出来。
　　叶转头：“莲？”
　　“动作还真快啊。”带着一丝不悦，和嘲讽。
　　叶转过身面对他，握紧了拳，又松开：“他在哪里？”
　　“谁？”
　　“……”叶一时语塞，“你笑得真假。”
　　莲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为什么救他？”
　　“怎么说呢……”叶也跟着耸肩，“他是我哥吧。”
　　“那还真是抱歉，你哥哥已经死了。”他看着叶瞪大了眼，“就是还没死，也差不多了。”说着，弹了个响指，与此同时，叶身后一座建筑应声而塌。
　　叶惊愕之下回头，贝齿咬住了下唇，“你不是想说，他在这里面吧？”
　　莲头一歪：“你说呢。”见叶还想说什么，冷冷开口：“那里本来就是道家以前关囚犯的，现在里面除了他就只剩白骨，哦，他马上也是白骨了。”
　　叶握紧了拳头，浑身颤抖。
　　“莲！”
　　“真难得，能看见你这么愤怒。”莲好整以暇地走到他边上，“为了他杀了我么？你想。”
　　叶闭着眼睛喘气，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好一会才开口：“何必……”话还没说完，他大叫一声：“小心！”抱住莲滚了几圈，扬起的灰尘散去后才叫道：“谁？！”
　　刚叫完才发现不对劲。
　　刚才的攻击没有实体，完全是灵力。而光光靠灵力就要造成这么大……咳，一个坑……他转了转眼珠，笑着站了起来，刚想走，就被身后的莲一把拉住。
　　“祸害遗千年。”莲低声骂。
　　叶听见一个嘶哑异常的声音说：“你太小看我了，莲。”
　　叶感到胸口一阵揪痛。莲松开了抓着他的手，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叶转过身，看着缓慢却坚定地向他走来的HAO，轻笑着伸出了手。

　　他带着HAO回到了那个温泉。
　　叶解开HAO的衣服的手有些颤抖，HAO闭着眼由他摆弄，只道：“抽气什么？”
　　“道家的刑罚……”叶小心翼翼，“真够狠的。”
　　即使是上次处理的伤口，也没有像这次这样，看上去就使人心疼。
　　HAO笑了笑，不做声。
　　“你怎么出来的？”叶终究是有些在意，毕竟莲说的信誓旦旦，一点也不像是有差错的样子。
　　HAO打掉了叶在他身上乱摸的手：“我说了他太小看我。竟只留了两个僵尸看守。”说完，睁开了眼，朝叶笑了：“我好累。”
　　叶是第一次看见HAO这样温和的笑，不禁愣住了，好一会，才揽住他的腰收进怀里，“那，睡吧。”说着，紧紧抱住了他，像要揉进身体。
　　HAO顺势靠上了他的肩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阿弥陀丸，去拿衣服。”大半个小时后，叶轻唤。
　　『……』

　　叶执意把HAO葬在了本家的墓地里。
　　他在与安娜结婚的那天半夜，独自来到了他的墓碑前，抚摩着那块冰冷的石块，轻声道。
　　“五百年后，我去找你。”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