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冠盖京华、十里红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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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八年四月十三，八贝勒胤禩大婚。按照满人的习俗，大婚时一切陈设桌椅板凳直到炕席毡条都由女家备办，于前一日送入胤禩的府邸中。
因为赫舍里氏发了话，博尔济吉特氏又是个极爱脸面的，所以嫁妆置办的十分丰厚，饶是唐婉在翊坤宫多年，乍一听还是唬了一跳。其中既有岳乐早年为她留下的东西，又有经希和富察氏暗中贴补，加上额驸明尚留下的产业，虽不敢越过太子妃瓜尔佳氏，在众福晋中也算是拔尖的了。其实唐婉自己私下算了算，已经是大大越过了瓜尔佳氏。瓜尔佳氏虽然家世显赫，到底不如王府多年基业，又有几个能干的郡王。唐婉见过经希理家，深知他的本事。
后人们议起此事，多谓十里红妆。又道是“头箱进了贝勒府，末笼未出郡王府”。不论何种说法，唐婉的嫁妆的确是十分丰厚的。相比起来王静蓉的嫁妆就大不如她了，只是她到底只是个庶福晋，按规矩也不敢越过。
十三日当日，安王府上下火红一片，唐婉也早早按着福晋规制装扮起来。内府大臣坡尔盆、散佚大臣苏永祚、内务府总管海喇逊率属二十护军四十至王府，诣唐婉逢迎。
彼时王府内设宴六十席，饽饽桌六十、酒六十、羊四十五。王府诸人和正蓝旗大臣侍卫于东位西面，各旗公侯伯爵等则是西位东面。就席一叩坐，司茶者奉茶与诸人，众人饮毕再叩。司筵奉果食且酌酒奏乐，觥筹交错。
待采舆陈于王府正殿，唐婉至，乐声止息，自然有内侍者撤去果食，鸿胪寺礼官引众人俱诣在堂下，望阙北面安序列徐立，行三跪九叩大礼。有女官告曰：“升舆。”唐婉入舆，赫舍里氏率女眷，马尔珲领男丁咸送。内校官舁行，女官相从。
至八贝勒府众人下马随舆步行到大殿，女官引着唐婉入了洞房。唐婉一大早就拎起来梳洗打扮，困倦的不行。再加上这次梳头的不是往日惯用的桃木，而是一位全福诰命福晋，为了戴上凤冠，硬是把她的头皮扯的紧紧的。此时正是头晕脑胀之际，又听女官奏请行拜礼，只得起身立于东乡，胤禩居西乡，行两拜之礼再各自就坐。女官酌酒和合以进，唐婉和胤禩持杯皆饮三行，复又起身再行两拜礼才算礼成。唐婉羞得不敢多看胤禩一眼，好在皇子娶亲礼数繁复，两人当下也没有机会交谈一二，便有内管者入，分别请唐婉和胤禩去进酒。
唐婉带着冬雪夏实，由女官引着往内宴来，胤禩则由内管引着去了外堂。内宴位于中堂，以赫舍里氏为尊，除了王府众人，还有一二品的命妇均在此。唐婉自然先进酒于赫舍里氏并着几位舅母，今日一别再相见也是不易，只是眼下众目睽睽倒不好眼泪婆娑，只得强忍离别之苦。一番相见下来才得以回到洞房，唐婉是再也撑不住，一叠声要桃木来。桃木是王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是王府各房专管梳头的，她年纪最小手艺却是不俗，是以唐婉一回府，赫舍里氏便打发她来伺候。唐婉回府后人手不齐备，正缺这样的人才，自然当即收下。桃木进来先给唐婉行礼道喜，夏实笑嘻嘻道：“瞧把你乖的，快来给福晋散一散头发。”桃木拿出梳头的包袱来，要给唐婉散了头发，唐婉嫌今儿头油摸的太过油乎乎的，夏实就又去要了水来给她洗了洗头。冬雪迟疑道：“贝勒爷还没进来，这会儿子卸了妆不好吧？”唐婉看着满室的火红，才意识到这不是在王府里。桃木轻声细语的道：“一会儿奴才给福晋换个松快的髻子。”唐婉点点头，洗头的事儿算是作罢了。
复又梳妆一番，刚整齐了，就听许多脚步声乱乱的往这边来了，春花进来回道：“回禀福晋，闹洞房的人来了。”唐婉忙在床上端正坐好，夏实冬雪一左一右严阵以待，桃木收拾好包袱瞧瞧退了下去。
只听嬉笑声已经到了门口，犹以胤誐的最为响亮。唐婉不禁扶额，这个阿哥最多促狭点子又没个顾忌。果然几人破门而入，却是都愣在当下。原是唐婉仗着年幼不爱梳妆打扮，今日大婚不得马虎，因此可算得上浓妆艳抹，一改往日清丽显出了十分姿色。紫禁城中不乏美貌女子，但众人今日乍一见唐婉盛装打扮起来，仍旧觉得颇有些惊为天人的意思。
倒是胤禟先反应过来，道：“今儿是姐姐和八哥的好日子，兄弟们来讨个喜。”胤誐随后也笑道：“瑶姐姐这样打扮起来当真好看，到底是八哥有福气。”众人也都缓过神来跟着笑了两句，难得这样多人称赞自己样貌，唐婉的虚荣心十分得满足，也就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偷笑。只听胤禛道：“今儿这洞房也算闹过了，咱们就走吧。”胤誐不满道：“四哥好偏的心，咱们才说了几句话就帮着八哥赶人了。”唐婉闻言也略感困惑，抬头正好看见胤禩与胤禛颇为默契的相视一笑，不由得一愣。胤禛和胤禩最后斗的那般惨烈，今日却有如此互动。胤誐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胤禩看，反而笑道：“瑶姐姐歇歇眼睛吧，日后有的是时候看。”众人听了哄笑，唐婉恨不得起身掐死他。胤祯怕她下不来台，道：“还叫瑶姐姐？如今改改口唤八嫂了。”于是几个小的站作一排齐声喊了声八嫂，饶是胤禛素来冷面也含了笑意。偏他们喊完还不肯散，只缠着唐婉道：“八嫂可是要给改口费的。”唐婉道：“你们是金尊玉贵的阿哥，我没东西配得上你们。”胤禟到底和她亲厚，先道：“八嫂没有不要紧，八哥有就好了！”胤禩闻言笑道：“我有什么东西你们难道不知？几个人算计这些日子，今儿就趁了你们的心，但凡说出来的我定然给你们。”众人皆道胤禩疼唐婉，也不过要了几张字画就罢手了。胤祯道：“皇阿玛说了，不许咱们大闹，如今各人也得了东西，终于肯罢手了？”众人见这位小弟弟说的一板一眼，又十分好笑，到底不好呆太久便趁机退了出来。
唐婉见他们肯轻轻放过，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本就不擅长应付这种尴尬的场景。见众人出去了，便要唤桃木来散头发卸妆，一抬眼看见胤禩站在不远处看着她，顿时又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胤禩见她从脊梁绷的笔直，一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样子，不觉好笑道：“方才吃了酒，我去洗洗酒气。”说完便唤了他惯用的侍婢往隔间去了，唐婉这才垮了肩膀道：“可准备好热水了？”夏实道：“已经备下了，等会儿让桃木进来伺候格格。”冬雪抿唇笑道：“要唤福晋了。”唐婉难得见她这样促狭，眼下却没有开口调笑的力气，就由着二人伺候着泡了个极舒服的热水澡。因为今儿的头油摸的实在太多，在她的坚持下还洗了头发，待坐在梳妆镜台前，镜中的少女带着刚出浴的水润，端的是一副唇红齿白的好模样。桃木站在她身后一下一下认真的给她梳头，只见胤禩从后绕了过来，接过了象牙梳子。唐婉一惊忙要起身，胤禩一只手按住她道：“别起来。”兴许是他今天的确喝了太多酒，声音中带着一股朦胧的醉意。夏实等人见状早就十分有眼色的退下了，只有桃木还念着自己的工具包袱，被冬雪夏实一左一右硬拖了下去。唐婉看了不由得笑起来，她倒是十分佩服自己在新婚之夜还有心情看这几个丫鬟的窘态。
胤禩见镜中人含羞带笑，眼角眉梢间含着三分春色不由得心中一动。他见过太多美丽的女子，却都是帆过浪无痕。只有唐婉的美丽那样深刻的记在他脑海里，初见时略带悲愁的幼女，长大后娇憨的少女，如今倾城的女子，原来这些年自己心里都是她，也只有她。如今，他也终于娶到了她。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是百年之后，也要和他一同进祠堂，享子孙的叩拜香火。念及此处，胤禩心中一片温暖。
唐婉从镜子里窥见他眼里满满的温柔，嘴角边也是极温柔的弧度。他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长发，仿佛那是世间至真至宝。从没有人用这种目光看过她，上一世的人都那样的浮躁，这一世自己身边的人也都是非富即贵，原来只有胤禩。在他的目光里，唐婉仿佛获得了一种力量，就算他娶了王静蓉又如何？就算他以后娶再多的女子又如何？就算他最后结局落魄，就算为他被挫骨扬灰又如何？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过，已经的未来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这算是爱情的力量么？唐婉迷茫的转过身，看着胤禩眼里的坚定，仿佛冥冥之中有了答案。
是的，她是他的妻子。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城上已三更。不如休去。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冠盖京华、十里红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