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掷温柔》泠然御风

49、驿外桥边、寂寞无主

　　谁知唐婉听了这话反而奇道：“舅舅的话我不很明白，这庶福晋难道和侧福晋不同么？”乌尔占惊讶的看了她半响，又自动脑补道：“你一直在宫里，难道不知情——原也是没人教给你。这庶福晋和侧福晋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这身份地位可是差的远了。侧福晋乃是礼部册封，有冠服入册。而那庶福晋不过是大家的客气称呼，其实也只是个奴才罢了。你若愿意便与她消遣一二，若厌了就丢开手。何况他们王家那样的身份，如何能和咱们府上比？”一番话说下来端的是气定神闲，唐婉被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弄得仿佛也就没那样在意了。经希细看唐婉神色，虽有些不愉但还算不差，斟酌开口道：“我是听说王家姑娘一心念着八贝勒忧思成疾，还是当初幼时进宫的故事。你在宫里多年可知道？”唐婉撇撇嘴，道：“我认得她，去年的订婚宴上兰珠姨姨还带回来过。在宫里倒是不熟，人虽然不坏，只是太清高了些，也说不大来。”富察氏这时才开口道：“原来是她。听额娘说她与兰珠格格十分熟稔，才情也甚高。这样性子的就算入了府，也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来。”经希听了才放下心来，唐婉见几人都一副不算大事的样子，心下愈发抑郁起来，面上不露又推说倦了便回去歇息了。

　　谁知下午赫舍里氏派人来道刘嬷嬷从宫里来了，唐婉少不得打起精神唤了夏实冬雪来换见客的大衣裳前去。刘嬷嬷见唐婉气色还好，才放下心来，想着她素日也是个豁达之人，宜妃娘娘此番是多虑了。又说起宜妃交代之事，道：“娘娘说皇上今年七月要东巡，要格格也去。”众人闻言都略带吃惊，唐婉不解道：“这事皇上可同意了？”刘嬷嬷道：“宜妃娘娘去求了皇太后的懿旨，说是格格往年跟在身边妥当，出门多有不便，想带格格一起。皇太后菩萨心肠，哪儿有不肯的？”康熙一生共东巡三次，前两次唐婉并未赶上，这次难得宜妃想着她，她自然是万般愿意的。
　　刘嬷嬷本还想私下为王静蓉的事情劝一劝唐婉，如今见她又为东巡之事欢喜，也不便多言，只道：“格格头一次出远门，还请安郡王妃代为打点一番。”赫舍里氏自然答应，又对唐婉道：“此番是娘娘天大的恩德，你要诸事仔细，且不可劳烦娘娘再费心。”唐婉起身听了训导，又道：“出门不比在家，赵嬷嬷年岁大了不便远行，我想着这次只带冬雪夏实两个。”赫舍里氏略一思量，道：“她们两个自幼服侍你，自然是好的。我本想着若是你怕她们年岁太小，从我这儿拨个老成的过去。既然你看她们好也罢了。”唐婉自然又起身谢过赫舍里氏一番美意，刘嬷嬷又嘱咐了两句闲话，定于二十七日接唐婉入宫，两日后虽康熙东巡。

　　因三十七年夏日里康熙亲自指挥征战平定了噶尔丹多年的叛乱，所以决定要东巡祭祖，顺道巡视塞北督查军务。康熙嫡母孝惠章皇后，现在乃尊为仁宪皇太后同行。因宜妃第一子五阿哥胤祺自幼养在仁宪皇太后身前，宜妃和这位皇太后关系也很好。比如此番请旨，也是康熙忙碌，宜妃便去求了皇太后，皇太后自然没有不允她的道理。
　　虽说是东巡，可是算上随行的众人，竟有两万多人。唐婉只带了冬雪夏实两个丫鬟跟着宜妃，宜妃家在盛京，此番东巡对她而言多有些省亲的味道，因此整日满面的笑容。
　　胤禟也来相告了此番是要从京里先去承德，再北进蒙古，经科尔沁、敖汉进通辽、扎鲁特、科左中旗等地，最后由吉林抵达盛京。这样算下来，光在路上就要走一个多月。唐婉听了不禁扶额暗叹，这古代又没有什么手机笔记本游戏机，一个月的路程当真是要把人闷死。宜妃则是对此次东巡十分期待，又嫌唐婉的行囊简单，囔着开了大箱子给她添这添那。

　　唐婉难得当了次神算，这东巡的一路果然异常无趣。坐马车坐的她腰酸背疼，宜妃也是过了头两天的新鲜劲儿，就抱怨起出行简陋，不如在宫里舒适。此番东巡康熙只带了皇长子、三子、五子、七子、九子、十子、十三子，他素日里最宠信的胤禩胤祯反而跟着太子留守京中。宜妃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胤禩和唐婉缓和缓和，谁知胤禩竟然不在东巡之列，好一阵抑郁。
　　出宫在外自然比宫里规矩少些，就是康熙也是难得的随性。胤禟更是恨不能成唐婉的尾巴，反而是胤祺成日侍奉在仁宪皇太后身旁。偶尔皇太后传唤宜妃过去说话解闷，宜妃也爱带着唐婉。皇太后年岁愈大愈爱些活泼的女子，恰好宜妃和唐婉都是这类的女子，近日来可谓十分得她欢心。
　　唐婉见胤禟日日跟着闲逛，反而是胤誐闷闷的独自骑马，心中好奇道：“你不是和十阿哥最要好？怎么如今不大见你们两个说话了？”胤禟对她是从来不隐瞒什么的，因此怏怏的告诉了缘由，唐婉听了莞尔道：“我还没生气，你倒是替我气起来了。这也就罢了，怎么先和自己人吵嘴？”说完又吩咐夏实道，“你去寻十阿哥，就说我请他过来说话。”夏实答应着退下了，少顷便见胤誐过来了。三人先是相互见礼，落了座却没人开口。唐婉看了他们兄弟二人半响，扑哧一笑道：“原来往日我竟是错了。”胤誐终究年幼，忍不住道：“瑶姐姐什么错了？”唐婉一转眼珠，道：“我素日只觉得你们二人耐性极差，且不说八阿哥，就是十四阿哥也比你们略强些。眼下看来倒是我错了，拌嘴拌了这样久，再没别人比你们耐性好了。”说完撑不住笑了起来，胤禟胤誐闻言也觉好笑，相互望了一眼又是尴尬又是释怀。唐婉亲手给他们二人斟了一杯茶，道：“这可算是好了吧？”胤誐道：“原是我的错，作弟弟的应该先和哥哥认错。”胤禟听他这样讲，也不甘落后道：“是作哥哥的不是，和自己弟弟这般计较。”两人以茶代酒互敬一杯，胤誐对唐婉道：“瑶姐姐也别生我的气，我那日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说了那样的话。其实自己也后悔的很，只是九哥不理我，这话又不好和八哥说……”唐婉见他说话没个避讳，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暗自好笑又强忍道：“少胡说，他爱娶几个娶几个，我才不在意呢。”胤禟这时倒是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就是赌气了。”
　　唐婉白了他一眼道：“你可曾听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前面就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胤禟依旧笑道：“姐姐自己也说了，得的时一心人，又不是一个人。我相信八哥不论娶了谁，心里只有姐姐一个，这不就够了？”他本意只想曲解诗意辩一辩唐婉，谁知唐婉听了这话倒是愣住了。原来就算是卓文君，也不曾奢望一个身心全属于自己的丈夫，她穿越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又没有卓文君那样的心思才情，如何能奢望胤禩全身心的属于自己？念及此处，虽然一片清明，却不由得悲从中来。
　　见她忽然一脸悲伤之色，眼中甚至有了些许绝望之意，倒把胤禟吓了一跳，忙道：“我随口胡说的，姐姐千万别忘心里去。八哥是极好的人，定然不会薄待了姐姐。”唐婉心下烦乱，但怕他们二人担心，强笑道：“你这会儿倒是明白了，反倒来劝我。我也没时间和你们磨牙了，一会儿娘娘升帐，我要进去服侍了。”胤禟胤誐闻言便告了退，唐婉走回自己的屋子里。
　　此时已经时至八月初，康熙率众驻跸在皇五女和硕端静公主府里，饶是公主府再宽阔，一下子住进这样多人来还是略显拥挤。宜妃身为宠妃好歹分到了一间还算宽敞的院子，自然留了一排厢房给唐婉。唐婉此行并没有带多少人手，宜妃也是带了惯用的眉儿秀儿并着五六个宫人，刘嬷嬷却因年岁大了，留守京中。
　　唐婉在窗前呆坐了半响，其实脑子里也理不出个思绪来，只是一味烦躁不耐。这样一来更觉得这桩婚事并不完满，无端生了许多厌倦之情。夏实冬雪深知自皇上下旨赐王静蓉为八贝勒庶福晋之后，自家主子的脸色就一直不好，更不敢向往常般放肆，只默默做着手里的功夫。

　　宜妃醒后自然传了唐婉来，但见她眼神无距，又面色不愉，也只会心一笑，由着眉儿秀儿上茶上果子。待她们退下后，宜妃把唐婉拉到身边低声道：“你这傻孩子又在乱想些什么？”唐婉自出了那事后，虽然心中有千言万语，但碍于两世人的思维诧异，并不敢宣之于口。但如今见到宜妃眼角细微的皱纹，眼中饱含着关怀了然之情毫不遮掩，一时难以自抑红了眼眶，也只懦懦叫了声：“娘娘……”宜妃暗叹了一口气，依旧搂着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咱们做女人的，都是要经历这一遭的。好歹你是正妻，和他又有幼年情分，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你也要放宽心，若为这事和他生分了倒是不值。我这话都是极好的话，你仔细记着。”唐婉听了这话，憋了半响的泪珠子再也忍不住，纷纷夺眶而出。宜妃轻拍着她的背，哼起小时候她额娘常唱的一首盛京小调来。

作者有话说

　　题目出自陆游的《卜算子》：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首先自我检讨下，之前说的唐婉和八八离京的互动，正是康熙三十七年的这次东巡。可悲催的是，我查到的资料，这次东巡居然没有八八。康师傅只带了皇长子、皇三子、皇五子、皇七子、皇九子、皇十子、皇十三子。我满心欢喜的想着这章由八八亲自来化解唐婉的种种抑郁，结果我抑郁了……
好吧，这个时候需要我家宜妃娘娘化身圣母了！都是我顾前不顾后的错，我检讨。
本来我想用蚍蜉撼树来作这章的题目，取唐婉一个穿越者无力改变清朝婚娶的意思。一是嘲讽某些穿越小说不合时代，二是自嘲点击率如此低……莫非一定要是万能的女主才受欢迎么……泪奔了。
后来想想还是用了陆游的这首咏梅，正好赶上这次东巡，算是驿外了罢，寂寞无主也是表达唐婉满心的委屈抑郁无从抒发。那个时代衡量女子的几个标准，就是德言容功。所以这贤惠二字乃是千万女性头顶的一座大山啊……不过反正后来康师傅都说咱们八福悍妒了，婚后我会让唐婉一点点的过好起来的~
继续去扒拉三十八年的事情，如果没有意外，只能等新婚之夜来解决这个问题了。
我初定的时三十八年某月十三日。下面列出关于八八婚宴的两个折子，从稽古上扒拉来的：
内大臣明珠秦报八阿哥定婚宴情形折
朱批：知道了。
内大臣明珠等谨奏：为奏闻事。
窃照本月二十日，奴才等赴八阿哥福晋之初定婚宴，陈列福晋之首饰、金、银、绸缎等物，逐项指教时，康王福晋跪曰：我之孙女于幼时为王领养，不料圣主指为阿哥福晋，本已喜之不尽，又蒙皇上赐物甚丰，叹喜不已，莫可言喻。等语。言毕谢恩。宴毕，康王福晋再次跪云：得饶圣主所赐克食，观看宫内戏子，我阖门蓬毕生辉，叹喜不已，死则往报我夫王也。等语。言毕谢。再康王、恪王、允敦贝子、吴尔占贝子率正蓝一旗诸臣、侍卫、官员等跪曰，我等理应以阿哥一方敬酒，反令我等入坐，赏赐克食。皇上此恩，我等断难承当，喜之不尽。等语。言毕谢恩。又康王福晋贡内戏子银四百两、外戏子银二百两，先是阿哥定婚宴从无收受敬贡戏子之物，故贡银俱末收纳。为此谨具奏闻。
内大臣明珠、内大臣海拉逊、多弼。
内大臣公坡尔盆等奏报八贝勒婚宴情形折
朱批：知道了。
内大臣公坡尔盆等谨奏：为奏闻事。
窃照本月十三日，八贝勒婚宴毕，康王福晋跪曰：不料以我孙女蒙圣主指为阿哥福晋，啖食圣主之克食，又得观看宫内戏子，实乃惊喜不已，莫可言喻，死则往报我先夫王。等语。言毕谢。再康王、吴尔占贝子率正蓝一旗诸臣、侍卫、官员跪曰：我等理应向阿哥一方敬杯，反令我等坐食克食。皇上此恩，我等万难承领，且喜之不尽。等语。言毕谢恩。为此谨具奏闻。
内大臣公坡尔盆、散秩大臣苏永祖、内务府总管海拉逊。
《康熙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　页1658—16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