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掷温柔》泠然御风

19、两处沉吟、各自知道

　　次日用了早膳，宜妃果然打发人来接唐婉回宫。夏实和冬雪此时都已历练得能独当一面，早就把东西收拾妥当了，又给赵嬷嬷过了目。差了两个粗壮婆子装了车，唐婉自去拜别赫舍里氏等不提。

　　进宫先见过宜妃娘娘，宜妃许久不见她倒是想得很，拉着她手道：“素日你在眼前我嫌你烦，可这一日不见还怪想的。”唐婉也笑嘻嘻的道：“我也想娘娘来着。”宜妃见她面色红润声音清脆便知她在家过的甚好，又让她回去整理一番。
　　这次回宫依旧是住在西配殿，因只是回家暂住西配殿还是走时的模样，在她回来前两日宜妃才命人开锁打扫一番。唐婉把素日惯用的物件先摆好，又让冬雪去整理衣裳，夏实把带回来的礼物搬来，两人满满摆了一桌子，筹划这分给宫里交好的宫里众人。
　　唐婉让夏实去拿了纸笔来，夏实道：“格格不是要分一分东西么，又拿这些做什么？”唐婉道：“你且拿来就是了。”夏实这才拿了来，唐婉挥笔画了张表格来，把要送礼的人名写在前头，道：“我就怕事情混在一起乱起来，这般清爽利落、一目了然多好。”夏实和冬雪跟着唐婉时日久了，也识得字，此时凑过来看了连声赞好。唐婉便让她报了东西，自己寻思赠与何人赠与多少，再填到表格中来。
　　正忙活着，就听人报四公主来了。唐婉忙起身迎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来了？”四公主脱了斗篷往炕上坐了道：“我就爱这冬日里的寒冷，冷的人神清气爽。谁都和你一般成日窝在屋里不肯出去？”唐婉接过夏实献上的茶来亲自捧与四公主道：“不瞒你说这次回家我倒是出去玩了一次。”四公主从未出过紫禁城，听她这样说惊奇道：“去了哪里玩？”唐婉神秘一笑，凑近她耳边道：“是去了上元节的灯会。”四公主羡慕道：“你这一回和安亲王府，可是如鱼得水了。”唐婉又拉着她看了带给她的礼物，四公主自然十二分的喜欢，又道：“出宫前托你求一幅蕴端贝子的墨宝可有？”夏实忙捧了上来，唐婉亲自打开展与四公主看。四公主甚喜，道：“果然是好画，当真送我了？”唐婉道：“这话说的奇了，若不是为你求的，我何苦费这样大的力气？”四公主卷起了画仔细收好道：“好妹妹，素来听说蕴端贝子是极随性的人，字画墨宝更是千金难求。”唐婉闻言道：“当真一字难求？那我家里有那么多字，岂不是发财了？”四公主当下被她逗的娇笑不已。

　　唐婉休整了一日，又亲自去各宫送礼物。虽不喜王静蓉，却也要面子上过得去，所以这日便往储秀宫来。
　　先见过了惠妃娘娘，谁知王静蓉却不在，唐婉正巴不得，就把随礼给了惠妃让她代为转达。惠妃应了，又道：“你这孩子难得家去一趟，还不忘带东西来，当真难得。”唐婉道：“不敢当娘娘夸奖。”惠妃温柔一笑，道：“前些年你来我宫里看桃花，如今花还没开，你不如去看看那人比花娇？”唐婉起身应了告退，往东配殿去了。
　　良贵人此刻得了消息，早带着人把唐婉迎了进去，又命人流水般的上了瓜果点心。唐婉道：“本是我该来给贵人请安的，倒要贵人费心了。”良贵人这才罢手道：“不敢当格格此话，我原本身份卑微。”唐婉闻得一股非兰非麝的香气，格外幽美不由得问道：“贵人宫里点的什么香？这样好闻。”良贵人道：“我从不熏香的。”唐婉又仔细嗅了嗅，道：“那这是什么味道，这样别致？”
　　良贵人羞涩一笑，宛如少女般垂眸低首，一旁的侍女答道：“原是我们主子生来便带有异香。”唐婉恍悟道：“怪不得贵人不用熏香。”良贵人被她的样子逗得笑起来，良贵人原生的极美，此时笑起来便是如空谷幽兰般，美丽不可方物。唐婉痴痴道：“贵人这般美貌当真是倾国倾城。”良贵人一愣，半响叹道：“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
　　唐婉素来爱读李白的诗，此刻听了心中突然一惊。良贵人反醒过来道：“我信口胡说，格格别见怪。”唐婉怕她尴尬，忙道：“我于诗书上一向是不通的，若贵人得闲自要好好讨教一番。”良贵人道：“妾身不敢当。”唐婉道：“宫里的王妹妹倒是一向醉心诗书的。”良贵人轻声笑道：“王姑娘的诗书自然是极通的，我见她成日价的捧着书看。”唐婉抿唇笑道：“八阿哥的学问也是好的，想来比书上还好。”良贵人心知是因为王静蓉丝毫不顾及的缠着胤禩，被唐婉拿来打趣，便道：“这宫里传得很不堪吗？”唐婉道：“我才刚回宫，并不知道。”良贵人知道她有所避忌不愿多言，也就作罢了。

　　唐婉因天气寒冷也不愿多逛，出了储秀宫就要直接回翊坤宫。谁知刚出宫门就见胤禩和王静蓉一同走近了，三人互见了礼，王静蓉随口道：“许久不见瑶格格了。”唐婉道：“宜妃娘娘恩赐我回家过了年。”王静蓉道：“瑶格格当真是好福气，这般得宜妃娘娘看重。”唐婉微微一笑道：“这次回家带了些玩意儿给王妹妹。”王静蓉道：“难为瑶格格惦记着，我这里先谢过了。”胤禩见两人均是淡淡的，道：“你们只管在这风口里说话，仔细喝风。”王静蓉闻言方笑道：“八阿哥说的是，瑶格格请里面说话。”唐婉摇头道：“我出来了这些时候也该回去了，八阿哥和王妹妹进去吧。”说完就往翊坤宫去了。
　　唐婉这厢往翊坤宫走，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夏实看见了道：“这风吹的人脑仁疼，格格可是累了？”唐婉哼哼了两声也不作答，就听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却是胤禩赶了上来。唐婉见状止了步道：“见过八阿哥，八阿哥这是赶着去哪儿？”胤禩穿着件石青色暗团龙江绸玄狐皮端罩，更显得人俊逸潇洒，道：“正是要来寻你。”唐婉似笑非笑道：“八阿哥不是和王妹妹去和惠妃娘娘请安么？”胤禩苦笑道：“王姑娘寻了我品一阕词，便送她回宫而已。”唐婉道：“即使如此八阿哥急急寻了我，可是有事？”胤禩自胤禛大婚之后便没得机会再见她，今日偶遇已是十分惊喜，心里却不知喜从何来，当下颇为踌躇。唐婉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事，只想着是不是有何难以宣之于口的事。两人呆呆站了半响，胤禩忽而想起胤禛大婚时她也是在风里站久了，才感染了风寒，忙道：“你冷不冷？快回去吧。”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唐婉紧了紧斗篷，道：“那我就回去了，八阿哥慢走。”胤禩脱口道：“我送你。”两人便这一前一后的往翊坤宫走去。

　　没过两日四公主来翊坤宫寻她，进了门尚不及脱斗篷就连珠炮般问道：“有桩奇事你可听说了？”唐婉放下书似笑非笑道：“什么事儿值得你这样？”四公主这才让宫人服侍着脱了斗篷，坐了又饮下半盏茶，见唐婉一点询问的迹象都没有，到底自己耐不住，扭着身子道：“听说储秀宫的王静蓉被送出去了。”唐婉哦了一声，又低头去看书，四公主按住她的书页道：“你如何不奇？”唐婉淡淡扫了眼夏实，夏实带着宫人们下去，唐婉才道：“这事我早就预料到了，自然不奇。”四公主听她这样说，追问缘由，唐婉笑道：“如何来问我？我过年还回了家，你却一直在宫里，难道不知道缘故？”四公主想了想道：“定是她成日价的缠着八弟。原先还没什么，可是这一日大似一日了，也要有个避忌才好。”唐婉道：“我这些日子偶尔遇到八阿哥，十回倒有七回是和她在一起，听说她还去过阿哥所寻八阿哥？”四公主点头道：“她也是忒不顾及了。这下被送回家，可是跌了面子，以后再不能见人了。”唐婉道：“平日也不见她很得罪你，如何这样讲？”四公主哼了一声道：“她是不很得罪我，只是看不上我们这些成日胡闹不念书的罢了。你出去这些日子自然不知，过年的时候皇阿玛和皇额娘治了酒席，让咱们这些公主阿哥和宫里几个女孩子一起好好玩一通。偏这王静蓉花样多，又是吟诗又是作词，还偏拣那些生僻孤冷的韵来，我不过做的两首平庸些罢了，遭了她好大的一个白眼。”唐婉不知过年的时候还有这么一遭故事，怪不得四公主生气，王静蓉原本的确是个才女，只是到底比不上唐婉这占尽了三千年历史的便宜。王静蓉初进宫时，对于成日吃喝玩乐的唐婉自然不屑，偏唐婉又处处把她比了下去。想来被自己十分不屑的人处处比过十分痛苦，因而日夜苦读定要与唐婉搏个高下不可。一来二去反倒养成了恃才傲物的习性，四公主则一向醉心丹青，对诗书无甚兴趣自然也不钻营。唐婉忽然道：“旁的倒也罢了，只是八阿哥没人吟诗吹箫要寂寞了。”四公主听了笑道：“你这个狭促鬼，八弟躲她躲得像避猫鼠儿一般，你看他平日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竟也有这般境遇当真可笑。”唐婉实在不能把胤禩和避猫鼠儿联系在一起，撑不住也笑起来。
　　两人笑了一阵，四公主突然道：“你以后若能嫁到宫里来才好。”唐婉一愣，连声呸道：“你少浑说。”四公主拉过她低声道：“我们这样好，有什么说不得的？要我说，你这般人品若嫁到寻常人家，才是明珠暗投呢。”唐婉道：“你愈发得兴了，快住嘴。”四公主这才坐正身子，唐婉眼珠一转，又笑道：“公主这般人品身份，日后定会嫁到天庭做神仙妃子去。”四公主扑上来骂道：“好你个坏丫头。”唐婉忙一侧身，起身跳到几步外道：“只许你说我，不许我说你是什么道理？”四公主笑道：“坐下罢，看吧你吓得，我这指甲前一阵断了。”唐婉知道宫里人无事爱养指甲，这指甲越长说明越不用干活身份尊贵，便道：“如何剪了？”四公主不以为然道：“指甲那样长，笔都握不好了，索性剪了也利落些。”唐婉一直觉得指甲那样长十分不便，又兼之以前每每玩闹，都忌惮四公主的指甲落了下风，听她肯做此举最是高兴，两人又商定了待天气暖和些，一同去采那金凤花染指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