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黄昏》谁人痴醉

1、流动的夏天

　　青朴十四岁时的愿望是拥有一架钢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路过街头的琴行时，扒着琴行的落地窗，目光渴望地看着流线优雅的钢琴，以及在泛着淡雅光泽的黑白琴键。有好几次，店主发现了这个瘦小的男孩，因为他有时会站在琴行的落地窗外发呆。
　　“孩子，喜欢钢琴吗？进来看看吧。”有一日店主走出去和蔼地对青朴笑道。
　　“没，我。。。只是随便看看。”青朴慌忙摆手，随即飞快地掉头跑开了。跑了很长一段路，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心中又责怪自己太胆小，其实进去看看也没什么，说不定还能碰碰琴键呢，即使他买不起，即使，他根本不会弹钢琴。
　　但青朴天生爱幻想，又是个极易满足的人，晚上偷偷将家里的旧收音机移到卧室，调到那个纯音乐频道，然后插上几块钱的劣质耳机，躺在床上惬意地听，想象着自己坐在大理石殿堂的钢琴前，深情地弹奏着这些优美的旋律，四周弥漫着松香的气息，还环绕着无数追捧他的听众。。。。
　　不过人的白日梦总是做不长久的，就像现在，青朴坐在姜樊的自行车后座吹口哨，吹着吹着，兴致来了，戳着姜樊的背问道，“你有梦想没？”
　　少年时我们只要一提到梦想，立刻就能热血沸腾，姜樊也不例外，嘴里立马就道，“怎么没有，老子以后可是要当警察的人。”
　　青朴沉默半晌，道，“我以后想成为钢琴家。。。”
　　还未等他把自己对音乐的无限雄心壮志说出，便听到姜樊略带轻蔑地说，“就凭你小子，也想成为钢琴家？做梦去吧你。”
　　青朴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一声不吭地就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径自向前走去。
　　走了不久，又被姜樊截住，随即青朴感到后脑勺被姜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又犯什么浑呢。我向您老认错还不行吗？”姜樊笑道。
　　青朴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姜樊力气很大，一把拉住他，温和道，“真生气了？我就随口说说逗你玩。其实以后的事谁说的定呢？得，我请你吃关东煮去，权当赔礼道歉成不？”
　　青朴又坐上姜樊的自行车后座，抿着嘴仍旧不说话，看着街边梧桐的光影在姜樊后背的校服T恤上流动，自行车响着叮叮当当的车铃，向飘出关东煮香味的巷尾驶去。其实姜樊说得没错，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定呢？很多年后，青朴没有成为钢琴家，姜樊亦没有成为警察。
　　青朴开始注意段铭是始于那节特殊的音乐课。音乐课是青朴最爱上的课，音乐教室宽敞而明亮，一面墙上嵌着一整块大落地镜，地下铺着光滑的瓷砖，教室中心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老师时常用它来伴奏，青朴总是挑前面的座位坐，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老师弹奏的指法，暗自将手指在膝盖上弹动着模仿。
　　“没想到我们班还是卧虎藏龙的。”一天上课时老师笑道。
　　然后老师让班上一个男生上来弹琴，那个男生既是段铭，却是班上一个挺调皮捣蛋的男生。果然他刚走上去，下面就传来一阵起哄声。男生朝下面的同学们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在钢琴前坐下来。
　　不久，教室安静下来。
　　前奏的音符如同清润的溪水，流动在夏日潮热的空气中，轻缓地激荡着青朴的耳膜。青朴听到一股清泉淌过，不禁抬头向弹琴的男生看去。
　　段铭和往日有些不一样，他此刻脱去浮躁，沉静在旋律的深海中，任凭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动，他时而仰头微闭上眼，像是在体会旋律中的感情，时而专注地低头看着琴键，青朴看到段铭侧脸的线条被午后的阳光晕染地十分柔和，他第一次发现男生专注起来竟会有如此令人沉迷的气质。一曲结束后，青朴仍沉浸在某种混沌中，目光呆愣愣地盯着段铭，许是感受到有人注视，段铭不经意间向这边了青朴扫一眼，青朴和他的目光撞上，立刻心虚地转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感到耳根渐渐烧起来。
　　“段铭同学啊，小小年纪就获得了全市钢琴演奏比赛一等奖，老师也是最近才知道，不然要埋没人才了。”音乐老师扶了扶眼镜，笑眯眯地拍了拍段铭的肩。
　　“段老大，。。。弹钢琴？！”
　　“还是全市第一。。。”
　　果然，同学们面面相觑，发出一阵阵惊叹声，谁也想不到班里的捣蛋大王居然有这特长。
　　下课后，青朴看到有许多人殷勤地围着段铭问这问那，他心中突然有些失落的感觉，骤然觉得自己与段铭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点点，然后他却刻意放慢脚步，走在段铭他们后面，段铭颀长的背影融在夕阳橘色的光影中，竟让青朴感到有些美好。
　　这一天余下的时光，青朴一直陷在一片心神不宁中。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定在段铭身上移不开了，而且段铭偶尔从他座位旁跑过时也会让他有些心慌。
　　“回魂啦。。。回魂啦。。。”青朴听到男生在耳边絮絮叨叨，终于忍不住道，“姜樊，你真的很烦诶，人如其名。”
　　姜樊笑嘻嘻地挖去青朴面前那盘刨冰的一颗杨梅，“你今天已经是第四次走神了，给兄弟交代清楚，是不是被谁勾走魂了？”
　　青朴被他一说却正中心事，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连忙吞下一口刨冰，含糊道，“没有啊，就是。。。就是快考试了，有点紧张。”
　　“哦，怕阿姨骂你是不是？上学期，你妈对你的“敦敦教导”可是整条巷子都听得见。。。没事，以后有不懂的题就来问我。”姜樊脸上露出理解的表情，虽然从小到大他每天都和青朴在一起吊儿郎当地玩，但学习上是一点也不含糊的，从他那保持年纪前十的成绩就很能说明问题。
　　“姜樊。”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