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菊谱集》绵绵夏枝

3、对不起

　　吴智晨失业已经三年零六个月。
　　这三年零六个月，不是没有公司收到他的简历，通知他面试，可吴智晨都没有去。
　　是的，他在等着坐吃山空，或者，干脆在花光所有钱的那一天，死了算了。
　　这就是他的想法。
　　颓废、阴暗，见不得人。

　　这三年零六个月，他除了宅在家里上网，偶尔去楼下超市补充食物交水电费，基本不出门也不见任何人。
　　他的世界，总是日夜颠倒。
　　白天，他睡到太阳落山才起床；晚上，不是游戏就是下载盗版电影看，一手咖啡一手烟，熬到大天亮。
　　不健康的生活持续至这个月，不但咖啡和烟没了，存折和身上的现金加在一起已不足买张正版游戏光碟。
　　应该考虑卖房子了，吴智晨想。
　　等卖房的钞票拿到手，再挥霍一空，然后纵身从大桥上跳下去，虽然死得难看，想必也不会太痛苦。
　　遗嘱写什么？吴智晨来世上一游？
　　他一边构想，一边拿过洗发膏挤满牙刷往嘴里送。
　　啊……呸！连带牙刷被他吐了出来。
　　漱了口，嘴里的异味还是久久不能去，他扶着洗漱盆干呕。
　　这时，手机铃响。
　　欠费超过十多天，居然还没有停机，吴智晨迟疑着要不要接。
　　不是追讨水电费、物业管理费，就是电话推销，他朋友很少，或者说根本已经没有朋友。这世上不会有人找他。
　　不管他接或不接，电话只自顾自地执拗响着。
　　吴智晨走过去，动手准备关机。
　　不，骂对方一顿发泄发泄阴暗的情绪也不错。
　　陌生号码。他接通还没开骂，“喂！吴智晨是吧？你终于接电话了。”
　　“江……彬？”
　　吴智晨惊讶了。
　　“你还记得我？”江彬声音兴奋。
　　“呵……”
　　吴智晨敷衍地干笑了两声。
　　他当然记得，还记得刚参加工作青黄不济打秋风的时候，找江彬借过八百块钱。那件事，并不算多美好的回忆。可钱早已经还给江彬，不知道事隔六年，对方找他会有什么事，难道，是反过来借钱？

　　“智晨，我们要开高中同学会，你也来吧？”
　　吴智晨暗自松了口气：“我没时间。”
　　他连对不起也懒得说。
　　喜欢开同学会的人，估计在社会上也混得人模人样，没事就开开同学会，赚取优越感，证明自己的社会地位。他既没有混得人模人样，也谈不上和他们有多少感情，犯不着花心力敷衍他们。
　　“就是担心大家没时间，所以特意选了周六，你一定要来！好多年没见，我开车去你家接你。”
　　“对不起，刚才开了个玩笑。咳，其实……你打错了。”
　　“哈？”
　　“你打错了，吴智晨已经死了呀。我是他弟弟！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刚才你还叫过我名字。”
　　“这是我哥的手机！现在我用行不行啊？烦死了！”
　　“可……智晨，我已经在你家门外了。对不起，我……想见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