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狐小懵

12、你是我的梦（1）

　　我周身犯懒的躺在床上，任阳光肆意照射着我精致的脸，这种闲暇在我决定咖啡店牺牲一天的盈利时变得难能可贵。许念从被子里钻出来，脸上露出得意的坏笑，“这么早就起来了。”

　　“不早了，已经八点多了。”我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他黑白分明的瞳仁也对着我，像两颗黑珍珠一样熠熠生辉，我从没见过男生生的这么漂亮，明目皓齿，比子墨过犹不及。

　　“可我感觉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耗费。”他深处手掌，抚摸我的脸，轻柔的像拂面的和风。

　　“是呀。所以我要睡个回笼觉，你去帮我做早餐吧。”我打开他的手，钻进被子里。许念也随之钻进被子里。

　　阳光透过轻薄的被子照射下来，眼前一片波光粼粼的景象仿若置身水底，梦幻且不沾俗物。这种不像凡世的光景落到我这种俗气的人身上真是讽刺，可是贪恋美色也是人之常情，我决定暂时就保持这种状态，记住这美妙的时刻，像烙印一样印在我心里。

　　许念慢慢蠕动着靠近我，像一条漫游的小鱼。此时门铃疯狂的响起，我掀开被子嗅到了清新的空气。许念一把拉住我，像只小狗一样留恋在我身边，但我不是阿黎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赶紧穿衣服。”我跳下床，去开门。

　　当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后悔没有听许念的话。因为我看到了陈青柠那张妖孽的脸，她笑着闯了进来，一副主人翁的架势，“这装修的够简陋的，你这个大小姐住得惯吗？”

　　“你才给我那么点钱，我还想让我装成豪门别墅啊！”我不忿的叫嚣。

　　“风格独特，美式简约风，不愧是在美国呆过的。”青檬居然也贵步临贱地，她还是一贯的大家闺秀，矜持的让人生畏。

　　陈青柠就当成自己家似的，打开房间的门。

　　“你能不能别不把自己当外人！”我无奈的双手叉腰。

　　她灵巧的回过头来，“我不信就你一个人，你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许念穿上了衬衣从里走出来看到青柠和青檬有点蒙，他认识青柠，可我没告诉他青柠是双生子的事情。陈青柠立刻向我投来捉奸成功得意的目光，好像她是神婆，能掐会算。

　　“刘老师……”青檬喃喃自言，这几个字就像锥子凿墙一般，凿着我的心。不过那不是一把不怎么锋利的锥子，所以我的心没有被穿透却凿的千疮百孔。

　　许念愣了一下，笑了笑走进洗手间。

　　“你们突然袭击要干嘛？”我佯装没听见岔开话题。偏偏天不遂人愿。

　　青柠厚着脸皮但也略带生涩和怯懦，“咱们不是约好去看刘子墨的吗……”

　　“对啊。可是我没想到这么早！”我恍然大悟的搪塞。当时我只是随口应允的，这就是所谓的祸从口出吧。许念洗漱完毕走了出来，几缕湿润的头发挡在眉间，他还不知道原本我们的HAPPY HOUR已经宣告落幕了。

　　“许念，忘了告诉你我今天有事。你自己随便弄点吃的回学校吧。”我悄悄冲他眨了眨眼，既然已经得对不起他，那就让我在陈家姐妹面前多保留点尊严。

　　许念眼睛瞬间就黯淡下来，好在他是个察言观色的孩子，“你吃什么，我给你弄。”

　　“不用。”我冲进洗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只是洗漱完毕，“我出去随便买点就行。”

　　我随便穿了件衣服，打开衣橱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衣服除了黑色就是暗灰色，百搭的颜色果然也适合各种场合。如果人也能像橡皮泥一样随形而变游刃有余，大概生活也就不会那么累了。

　　绿地已经不是青翠欲滴的嫩绿了。那种盛夏的深沉的绿，像泼了墨一般，无法让人的心境轻快起来。子墨，我来看你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没见面，你好吗——

　　在花店的时候我们还争论了一番，青柠说要买百合，青檬说要黄玫瑰或雏菊，可是我偏偏买了一大束满天星，这种类似于野花的陪衬。她们都不知道，子墨说他喜欢这种花，花如其名，如满天繁星，不张扬又有格调，也不像那些娇花金贵难伺候。

　　子墨躺在那片深沉的绿中央，宛若随波漂流。我从没看过他，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抑制不住我的怨和恨，我害怕我没有继续生存的勇气，我害怕我因为没脸见他而改邪归正不能心安理得的当一个坏人——因为他太完美了，像太阳一般，所到之处毫无阴晦。

　　如果他生活在我们父母那个年代，应该是个烈士吧……

　　我把花放在他身旁，居然看到了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人心，让我不自觉的嘴角跟着上扬，“子墨，我们来看你了。我从来没来过，你不会怨我吧……”

　　“你拿了把野草来，他能不怨你吗！”这么庄重的时刻，陈青柠还是一如既往的掉链子。我没有搭理她，自顾自的整理着地上的杂草，这满天星放在那里一不小心还真能跟它们不分彼此，融为一体。

　　这时青檬用惯有的恬静的嗓音缓缓到来，“刘老师，我不是第一次来看你的。但是每次来的心情并没随着次数的增多而有所改变。有很多话我没勇气说，但我相信，你这么善解人意，你都能理解。”

　　我抽冷子笑了两声。都要读博士后的人就是有文采，说的话都是戏中戏——好戏在后头。此时此刻，当着刘子墨的面，她可不可以不要跟背范文似的，以为自己是朗诵之星！这样把自己置身事外的独白是不是太欺负刘子墨了！

　　“你这话说的真是天衣无缝，把自己撇的真干净！”

　　“我还没说完呢……”青檬不慌不忙继续娓娓道来，“是我害了你，我也对不起夏婷。夏婷说她都忘了，可是我忘不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当时是我推开你……”

　　我尝到了咸咸的滋味，才发现，我居然哭了。我说我忘了，其实我记得比谁都清楚，我说忘了，只是不想让青柠夹在我跟青檬中间为难，还有，严格说来我没什么资格怨怪青檬，但这些理由都不能成为不再怨恨理由！

　　刘子墨是我们高中的语文老师。想当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带着满腔热情和校园清新的青春气息来到了我们学校，是出名的才子最喜欢朗诵诗歌，在他身上有徐志摩的影子。他是个奇怪的男人，其他对老师对我这种顽劣的学生基本上敬而远之，可他却偏偏喜欢往火坑里跳，知道我父母离异，却待我格外亲切，没有歧视或视若无睹。

　　他的情感细腻的像个女的，无微不至的关照了我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生活，而且两手抓两手硬，那些是我古道热肠的亲戚所不能取代的。我喜欢他，而且疯狂的像夸父逐日一般。当然这个消息也不胫而走，穿的沸沸扬扬。刘子墨找我谈话，他严峻的态度像宣告了我的思想。但像美特斯邦威说的，一切皆有可能——他告诉我因为影响不好他要离开我们学校，如此他不再是我的老师，我们之间便没有障碍了。

　　一件好事后面总会跟着一件坏事。尤其是我这个从来不知道好运是什么的人。刘子墨是个尽忠职守的好老师。他不仅对我一个人特殊照顾，他还照顾一群心里扭曲的孩子，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应该读心理学，而陈青檬就是他重点捕捉的对象。那时的青檬是个比我倔强十倍的孩子。原因不言而喻，活在青柠的阴影下丧失了自信，我都理解，但子墨出事后，我就不想再理解了。

　　我永远记得那子墨离去的那天。因为青檬逃学，子墨出校找她，我悄悄尾随子墨。我亲眼看见青檬在街上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抽烟，子墨冲了过去，跟青檬纠缠起来，青檬跑，他就追，在那条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子墨为了救青檬自己倒在血泊里。

　　我冲了过去，给了青檬一个响亮的巴掌，足以让她头晕眼花。而子墨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原谅青檬，考上大学。

　　抱歉，子墨，我一样都没做到，但是原谅青檬，我还在努力中。青檬比我听话，她都读到博士后了，你要是尚在人间应该会很开心吧……

　　青檬过来抱住我，跟我一起痛哭流涕。青柠也抱住我们俩，三个女人一台哭戏。

　　青柠操持着颤抖的如同长跑结束的声音，“这是我最想看到的，冰释前嫌。你们知道吗，如果我不亲眼看见你们在刘子墨面前和平相处，我就无法相信你们真的毫无芥蒂了。而现在，我百分百信了！”

　　我苦笑的吸了口冷气，为了你的心安理得，我还真是牺牲颇多。也只因为你是陈青柠，我才愿意给你面子！我擦干了泪水，强颜欢笑，“你们俩有神经病还是性取向有问题，抱着我个女人哭什么，回家找你们自己的爷们儿去！”

　　陈青柠打了我肩膀一下，不疼，“你就不能不破坏这么温馨的气氛！”

　　青檬也擦干了泪水，继续完美的演绎着“若无其事”这四个字，“我一会还有事，先走了。”

　　“你去吧。车子你开走，我坐小婷的车。”青柠把钥匙扔给青檬，自然的挽住我的臂腕。我斜眼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这么多年，她真是一点都没变！

　　青檬走了。我又蹲了下来，手触及那块冰冷的石板，奇怪的，它居然触手生温了像温润的玉。子墨，你的人品还真是高洁，连石板都被感化了！

　　“我们也走吧。我想刘子墨也不想看你不开心的。”青柠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着。

　　“这下你该真是心安理得了吧。”我讪讪的说。

　　“是。要不是我那天求刘子墨帮着找青檬也不会出这件事。”她苦笑了一下，而她所说的一席话，也刺痛了我的神经。

　　“是你让他去找青檬的？”

　　青柠点点头。“这个秘密憋了好久，不吐不快了。”

　　我冷笑，刘子墨，你的死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到底牵扯了多少人！

　　“小婷！你真的不要认为都是檬檬的错！我也对不起你！”

　　我摆摆手道，“我真的都忘了。你也不必告诉我这些，刘子墨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想，若子墨能听到能看到，一定希望我这么大度吧。

　　“你要是真的都忘了。就不会找个像子墨的人当男盆友了。”

　　“陈青柠！你就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嘛！非得让我骂你，你才开心吗！”我站起身来，快步走开了。我不忍心回头看子墨的坟冢，因为那样会让我感觉到诀别。就算是子墨闭上眼睛的那刻，我也没有感觉到诀别的痛苦，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子墨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还会再会的，哪怕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梦。可是今天这个陈青柠却用铁的事实告诉我，那真的是一场梦，而且梦醒了！

　　我点着火，车子像一头跃跃欲试的豹子。终究，我还是让陈青柠上了车，所以以后谁也没有资格说我是“歹毒的女人”了！

　　“你别气了。我错了。”青柠理直气壮的跟我道歉，这语气分明告诉我，是我小肚鸡肠了。

　　“我原谅你了。但是你既然错了就得补偿补偿我，所以我没有借过你的钱！”

　　“你太趁人之危了吧！”青柠以雷霆万钧之势冲我咆哮，“不如这样，你还我给我钱我就当做咱们合伙做生意的资金，然后，我当董事，你当经理，怎样！”

　　她俨然一副学金融的嘴脸，我无奈的摇摇头，“你还真是能掐会算。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差了点，我现在还没钱能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