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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执掌东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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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找他吗?”雁过推开门,望着坐在阴影里发呆的无瑕。无瑕见是她来了,勉强笑了笑:“……看见你父皇了?”“嗯。段盟主就在我后面等着见父皇。父皇他的身体……”雁过咬紧了唇,生怕一松开眼泪就会成串的掉下来,“恐怕真的要不行了。”
无瑕立起身来,拍了拍她的头:“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身为天子,也不例外。”雁过捉住头上的温暖,猛地一把抱住了他的颈,埋首在他的胸口:“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你不知道……父皇对我那么好那么好,他是天下对我最好的人……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真的做起来,太难了。你不知道父皇驾崩了会怎么样——满朝文武人心惶惶,也许天下就真的会大乱,也许我这个公主会被那群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那么多人想要入宫,我却一次一次的逃出宫外。我太害怕那个地方了……”
泪水将无瑕的错金衣襟浸透,他僵硬了半晌,还是慢慢把她揽在怀中:“……圣上绝不会这样去了的,他一定会安排好,不让他的天下出事、不让他最心爱的小女儿出事。你是文真公主啊,你要好好的,明白么?”
“……嗯。瑕,你会陪在我身边的,对吗?”她抱紧了他。他第一次听见雁过这么叫自己,眉微微一皱,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属于他的空气,心中默念了三个数字,随即退出了他的怀抱。她端正神色,回眸拂袖间,又是尊贵高华的文真公主:“本宫是文真公主,本宫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夺取父皇的江山!任何人!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段疏声和他的无月阁!”
段疏声,和他的无月阁?
无瑕瞳孔一寸寸的缩小,看着她含泪立誓的脸庞,心里的疼痛逼得他无法呼吸。
“天也晚了,你走吧,好好休息。”雁过别开眼,坐到软榻上。无瑕点了点头,走出门外。
望着一地清冷月光,他心神一震,丝丝缕缕的感伤从心底蔓延开来。深吸了一口气,他击掌:“赫连。”赫连闪身出现,脸上没有一丝疲态:“参见教主。”“你下去吧,我去……我去找他。”无瑕转过身去。
赫连顿了顿,道:“教主,其实您真的不必……”无瑕脚步一顿,赫连摇头苦笑,接口道,“是属下错了。段盟主在景霖阁。”说罢,他便转身消失在了这茫茫月夜里。
景霖阁。
楚扇守在阁外,见到他,冷冷道:“阁主已经歇息了。”无瑕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平心静气道:“楚扇,让我进去。”“阁主……”“楚扇!”昏暗的阁内响起一声断喝,继而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声音缓缓低了下去,“……让他进来。”
楚扇沉默的让开道路。无瑕抿着唇,一步步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黑暗,倏地亮起一盏灯火,原来是段疏声燃起的。段疏声靠在檀木镂花软榻上,手指一弹,以内力催起了屋内的灯火,转瞬间,景霖阁内一片亮堂。段疏声看着他微笑:“……怎么来了?”
笑容依旧温润如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无瑕不语,转眼看向双耳珐琅青花瓶中插着的一枝君子兰,枝条舒展,清傲无尘,正散发着幽幽的冷香。他看了许久,才哑声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段疏声,如今你还配用这花么?”
段疏声披上一件云纹夹衣,望着他,眸中似乎盛满了阁中烛火:“临华,你在说什么。”“临华……”无瑕冷笑,“临华?你确定你唤的是我?而不是——那个失忆前的暗教教主?”他的尾音拖得很长。
记忆在一点点的恢复,以前的桀骜冷厉之气自然也增了起来。
听见这话,段疏声指尖一颤,却还是若无其事的端起茶盏:“你,不就是他么?”“段疏声,”他站在他身前,整个人气得浑身颤抖,“段疏声,即使我就是那个暗教教主许无瑕,那我当年说想看你登上盟主之位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让你好好活下去,好好的、光明正大的登上那个位置。你永远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看看你自己,这场武林大会,你设计的有多少?”
“邱毅之死,你敢说跟你没有关联?你激他做你的替身,你激他去和慕容严比武,那是九死一生的比武啊——你怎么忍心?珍珠夫人和邱独寒会被慕容严抓去,你也料到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邱毅!为什么不安排楚扇去接应!”
“因为你要彻底激发邱毅的恨意,逼他杀了慕容严——段疏声,好计谋啊!”
“曾经那个谦谦君子的段疏声在哪里?对我弯着眼睛笑的段疏声在哪里?坐在门外给我吹了一夜穿云锁月笛的段疏声在哪里?现在的你,残忍不义,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还是我当时在寻春楼识得的那个段疏声么!纵使慕容严不仁不义,至少他也展现了他残酷的一面;而你呢……慕容严说你说的倒是没错,段疏声,你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一字一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迸发出来的一样,血腥气直冲面门。说完这些,无瑕再也没了力气,身子摇了摇,险些跪在地上。
“啪”的一声,段疏声手中的茶盏被他生生捏碎。
他的脸色辨不清喜怒。
“我是伪君子?”他走到无瑕面前,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动作温柔,像是最完美的情人,“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他在无瑕的耳畔吐着气,和那幽幽的兰香混在一起,让人目眩神迷。
无瑕只觉厌恶。他拂袖,退后一步:“你直到现在还不愿承认!你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忘记许无瑕,你此生此世都不肯将我和他看成一个人……他在你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已经不是我能抚平的了……”
“那和我一起归隐江湖,再不问红尘中事,不好么?你为何不答应?”段疏声扬起下巴,冷声质问。无瑕看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的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不答应的,是你!雁过走之后,你为何还去找圣上?不要跟我说你是去为龙体祈福去了!”
段疏声神色平静的从桌案上拿来一个雕龙金盆,里面的清水荡漾着,托起一颗融在一起的血球:“你变得睿智多了——是啊,”他的眉眼在一瞬间变得扭曲,“我是去滴血认亲了如何!我要谋权篡位了又如何!这天下本来就是我的!真命天子永远都是我!”
无瑕惨笑:“是啊,奈何,我能奈何……我能奈何!可笑,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能放下前尘过往,尝试着爱上我。如果我想不起来你用华月开光将我杀死的事,我就永远也不是你心目中的许无瑕,对不对?那样的我是不完整的、不配爱上你的,对不对?”
那个破碎茶盏的碎片被段疏声紧紧的握在手里,鲜血从他的掌心流出,一点,一点的打在地上,像是开出了艳丽的罂粟花。他清隽的眉目变得癫狂,一双盛满了星子的眼眸变得一片赤红:“你能奈何……我爱的人是许无瑕!是公子临华!永远也不是无瑕!不可能是无瑕!”
“是啊,我自作多情,是我自作多情了……我竟以为,我在你心里还能占上那么一丁点儿位置。什么引喻山河指呈日月,你的誓言不是给我的,你的许诺一样也不是给我的。”无瑕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段疏声,我们现在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我定要帮雁过夺回属于她的天下!有我在一日,你休想坐上帝位!”
从此之后,不复相见,勿复相思。
一曲临华,谁歌无月。
无瑕脸上一点泪水也没有,他冷冷转身,走出门外。紫色的衣袂上下翻飞,段疏声怔怔的看着,缓缓跌坐在软榻上。
楚扇走进来,焦急的扶住他:“阁主,阁主……”段疏声疲惫的摇摇头:“楚扇,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母亲方才告诉我,登上帝位,就再也没有真心欢笑的时候了。这话……真是对的……”
楚扇不知怎么接口。
段疏声惨然一笑:“……罢了。楚扇,命三百白衣人围住玉华亭和兰质苑,不许任何人出入!如果有皇家侍卫阻拦,就去给他们看这个……”他将盛着血球的金盆递到楚扇眼前,“我以东宫的身份命令他们,撤防。”
“东、东宫……?”楚扇眼前一亮。
段疏声从衣襟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绢帕,傲然道:“自己看吧。”楚扇恭敬的跪下,双手接过圣旨,随即抖开绢帕,入目的是颤抖的字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和十九年,遗失宫外之皇子段疏声幸而寻得,清奇峻秀,文韬武略,有天纵之才。特赐名江无月,于今日起册为太子,执掌朕之玉玺,入主东宫——”
段疏声感应到楚扇炽烈的目光,微微一笑:“那血球不假,但江澈坚持要将皇位传给江雁过……这圣旨,是我胁迫他写的。楚扇,如今我已了无牵挂,可以放手一搏了。”
楚扇喜上眉梢,双膝跪地:“谨遵太子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