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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周小小两眼发黑将倒未倒,王大胆始终提着不放手。他喝道:“既然能说话,就不是鬼了,小小你振作点。”
      句狐只看见一片白影儿闪动,已经从楹栏上跃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来。那女孩不过十六七岁,头发柔顺尽披胸前,身上的衣衫有些奇怪,只用一条缂丝腰带拴着,风一吹,便带动衫子四散飞舞,像是影影绰绰的皮影画。
      姬怯鸡接过靴子套上,道了声谢。女孩看见句狐正注视着她的衣衫,忙低头整理好了。而她所谓的整理,句狐看到,她只是紧了紧腰带,将飘散的衫子角塞到袖革、靴子里而已。
      句狐心道:这小妞不会梳头穿衣,怕是从大户人家任性跑出来的小姐,流落在外,没个丫鬟照应。再开口问道:“小姐如何称呼?”
      女孩转头看了看四周,回过神看到句狐在和她说话,忙道:“我叫谢一,越州谢族人,我家叔叔派我来给郭老爷子拜寿,路上被我耽误了,晚上才进了山庄门。”
      句狐听她口齿清楚,三言两语打消众人对她的疑心,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不再吭声。再者,越州乌衣台屹立着一个善射家族,有百年信誉,这女孩自称姓谢,背携长弓,看样子十有八九是族人无疑。
      她的出现,冲淡了不少众人心里的紧张感。只有王大胆仍在喝问:“你说晚上才进得山庄门,可曾见到什么离奇之事?”
      那名唤作谢一的女孩转向王大胆,微微笑道:“凑巧了,我看见了很多奇怪的事。”
      句狐忙问何事。
      谢一道:“山道上,十匹马车叮叮当当驮着铃进了山庄,偏生只有领头的马有人驾车。马车进了大门径直去了后院,那人将车上的水灌入一口井里,然后走到西厢房里找鸡大哥抽筹头(赌钱)。鸡大哥输光了钱,外出找东西典当,碰上了跑出来上茅厕的周小哥。周小哥撞了下鸡大哥,将他怀里的锦包摸走了,转身送给了来添茶水的丫鬟。”
      听到这里,王大胆瞪了周小小一眼,周小小缩了缩脖子,讷讷的不敢开口。
      句狐忙问:“还有呢?”
      谢一摇头:“没有了。”
      句狐却一口咬定:“肯定还有。”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谢一只得再说道:“鸡大哥趴在草地里到处找锦包,运水的庄丁笑话他,逼他吃了一个鸡腿。旁边又有人跑出来,嚷着水工庄丁福气大,破了鸡大哥的罩门。因为他们私下里在赌,看谁第一个逼得鸡大哥破功,那个水工一晚上就赢了二十两银子。”
      王大胆还在瞪着眼睛看周小小,周小小拼命点头:“是这样的,她没说错。”
      王大胆又问:“那你来山庄干什么?”
      周小小回答:“我听说大哥在这里,专程找来的。”
      话音刚落,一直没开口的姬怯鸡接了句:“蹭饭吃。”弄得周小小又是一个脸红。
      相比较旁边的轻松家常,句狐执意问谢一:“后面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谢一摇头以示不清楚。句狐冷冷地说:“我不信。”
      谢一歪头看着句狐:“公子为什么总是不信任我?”
      句狐冷笑:“你叫谢一?”
      谢一点头。
      句狐道:“谢族人?”
      谢一再点头。
      句狐道:“据我所知,谢族一共有刑律、哨羽、夜枭、富贵、善生五堂,分司不同职业。每一堂前设二十名精良弟子,各掌五百人马。每堂每列二十名弟子以能力排序,依次唤为谢一、谢二,直到二十。转为下堂时,再唤为羽一、羽二……如此类推下去。”
      句狐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近,突然骈指伸出,以指刺骨攻向了谢一。众人未曾料到句狐有这招,各自有不同反应。王大胆啊地惊叫一声,周小小张大了嘴,姬怯鸡等两人打完了,才慢吞吞地说了句“小心”。
      眼前白衫角一闪,谢一已不见了踪影。众人看不清她的身法,句狐早就甩袖冷笑,负手而立道:“都看出来了吧?这姑娘身手不简单。试想排列五万弟子之首的谢一,假托说辞说她未见到后面发生的事,会有人信吗?”
      周小小摇头,王大胆不语,脸带深思。只有姬怯鸡呆了一小会,才道:“人呢?”
      呼拉一下绸衫子拂风响飒,谢一从廊道上空翻转个半身下来,倒吊着摇晃。她边荡边说道:“好吧好吧,既然你们这么好奇,那我就将后面的事一一说给你们听。”
      句狐冷淡道:“下来说。”
      谢一轻轻跃下,不带风声。众人注目于她面容之上,她想了想,开口道:“院子里的人闹哄哄地散了,当时是亥时三刻。我去前厅投了拜名帖,管家说天色已晚,恐怕老爷已经歇息了,安排我去了西厢第二间房休息。我睡了一会,突然觉得口渴,便起身寻茶水丫头,不巧碰上了这位公子匆匆走向后院,便尾随着他赶去。”
      句狐惊异道:“你是说,此后一直跟在我身后?”
      谢一点头。
      句狐道:“那会客厅杀死方今、山道上杀死苏二、竹林里埋葬丁疱师傅等事,你全都看见了?”
      谢一再点头。
      句狐不禁冷了口气:“当时你在哪里?”
      谢一忙向上指了指。句狐抬头一看,完全明白了,这谢一一直飞跃在廊道上方的顶蓬上,足不沾地,是以触碰不到机关,也能较好地隐匿起身形。
      但他转念一想,突又有些冷汗淋漓的感觉。因为谢一始终尾随着他们,期间根本没泄露出任何气息,由此可见,她不是内力过于深厚,便是无声无息的游魂。
      句狐赶紧又朝谢一多瞧了两眼,特意看了看她身后。
      是有影子的。
      他暗地松口气。
      夜风拂过,谢一白衣白衫飘散开来,搅动黑发缠作一起。周小小被发尾扫到面颊,惊叫一声,跳到一边。王大胆不满地说:“谢姑娘你不能将发辫编一编么?”
      谢一讪笑道:“不会。”姬怯鸡招招手,唤她过去。她将信将疑走近,他从腰带里抽出两条锦带,缠在她头上,抬手帮她收拾了发辫。
      谢一端坐在走廊扶手上,面向句狐,说道:“你们少了一个人。”
      句狐心一惊,面色匆忙转变,道:“不好,将贾神医忘掉了。”

      会客厅静寂无声,只有倒地分开的尸体,贾抱朴已经不见人影。
      句狐回头注视身后四人,徐徐说了一遍今晚历经的离奇之事,提及过他对贾抱朴的怀疑。王大胆首先点头首肯句狐的断定,道:“今晚这些妖蛾子十有八九怕是神医弄出来的。”
      周小小自然唯大哥马首是瞻。只有姬怯鸡茫然而立,半晌没有声音。句狐追问:“鸡兄以为如何?”
      姬怯鸡慢吞吞地说:“哦。”
      “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赞同你的说法。”
      句狐转脸再问:“那你呢?”
      谢一这才开口:“神医可会下毒?”
      句狐回道:“放毒疗伤第一人。”
      “那就是了。”谢一果断说道,“他能下毒,自然能迷倒庄内所有人。他能疗伤,自然能控制住药丸分量,迫使伤者在特定时间发作。”
      句狐眼前一亮。
      王大胆一捶掌,道:“还是小姑娘看得通透。”
      句狐喜道:“对呀,为什么神医质问我的时候,我就不能反问回去呢?”
      当初贾抱朴向他喝问证据,他回答不出。但不能防止他像谢一这样假设及推断。
      王大胆接着说道:“那眼下我们需要做的,是不是搜集两具尸体的中毒情况,去与贾抱朴医治过的病人做个对证?”
      句狐点头,向周小小等人唤道:“烦劳各位去取些瓷瓶来,盛装一些尸骸血水。”
      谢一转头搜寻房间内花瓶等物。姬怯鸡一如既往站着没动,慢慢地反应好久,他才明白句狐在说什么,当即也走了开去。
      周小小缩着脖子蹩近王大胆,小声道:“大哥,这庄子里透着鬼气,我们不早点下山吗?”
      王大胆把眼一瞪:“庄子里的人都不见了,就我们几个下山,怎么对天下英雄交代?难不成让人家以为,我们一致认定贾抱朴是凶手,所以光明正大地逃出来了,再也不必管身后之事?”
      周小小缩住脖子,讪讪地朝大厅门口走,抬头看了下外面。这一看,又把他的三魂七魄吓出了位。啊地一声惨叫还没发出,他的身子已经软软倒下地面。
      王大胆抢到门边,掐住他人中。
      外面风声霍霍,不知何时,竟然飞舞起一蓬又一蓬黑色的丝状物,形成片云,缓缓罩住了山庄的上空。句狐站到门外随手一抓,竟抓住一缕湿漉漉的头发下来!
      谢一拿着瓶子,本是蹲在仆地的方今身畔,听到厅外又发生变故,连忙用袖革裹住手指,按了被剖开胸的尸骨。试出尸骸软化了不少之后,她将血沫及尸虫黑粉装进瓶内,再赶到句狐身边,随手将瓶子递给了他。
      句狐接过瓶子,装入怀中锦囊,分神道:“庄里何时飞来这么多头发,黑压压地,看着怪骇人。”
      谢一抓过一缕湿头发,放在鼻端下闻了闻。句狐忙道:“有什么问题吗?”谢一道:“发根有皂角水味道,闻着还算清新,可见是刚剃度不久。”
      两人走到厅外廊道上观望。
      晚上起了东风,将一片片头发刮落起来,像蛇般朝着庄外飞舞。有的缠绕在树枝上,渗落点红色。句狐看了眼一凉,失声道:“那片头发——”
      姬怯鸡不知何时走到身后,幽幽地说:“连着头皮……”
      句狐低呼一声,跳向一旁,避开了脖颈后拂过来的阴冷气息。姬怯鸡见状叹口气,谢一的衫子飞扬起来,遮住了他的嘴角,他微张着嘴,在遮掩下絮絮说了什么,隐约可听见:“……灯笼……闭气……”谢一连忙将衫角扯回来,他艰难地呼了口气,立在原地摇摇晃晃。
      句狐急忙问道:“鸡兄刚才说了什么?”
      谢一叹道:“别是我的衫子误事。”
      话音刚落,姬怯鸡已经倒下。
      句狐面容上已有一层薄怒:“他今晚已经散了功,你将他遮蔽了片刻,他自然提不过气要晕倒!你就不能好好地理下衫子吗?”
      谢一不慌不忙将衫角重新塞入袖革,道:“公子别生气,我有要紧事禀告。”
      句狐斜睨一眼,凤目挑出一些清凌凌的光彩来。
      谢一看着他的面容,一怔,再道:“这些头发来得古怪,又是新剃的,难道就在这片刻之间,庄里就凭空冒出一些人,等着将毛发剃走?”
      句狐闻言失色,道:“糟了,怕是那些消失的宾客。”
      留在厅内的王大胆将周小小弄醒后,踢了倒地不起的姬怯鸡一脚,震醒姬怯鸡,再合身扑向门外,怒吼道:“管他什么古怪!来了就见识下王大胆的铁拳!”
      他两手开捭,激起一地风声,搅动碎发凌乱飞舞。空中没有其余人,只有头发和他打斗。
      句狐劝告不急,身后的周小小突地又是一声惨叫!
      谢一闻声回头,道:“小小你又发现了什么?”她的问话并没有错,胆小之人,自然比别人要仔细些,提防着意外降临在自己身上,因此他们的感触,往往比常人灵敏。
      谢一很快发现异样。
      就在大厅对开的雕窗外,不知何时,竟然在林间升起了一盏盏釉色的灯笼,光线并不强烈,随着风摇曳在树枝间,像是星星点点的鬼火。
      谢一反手抓下背负长弓,身姿灵敏一动,羽箭已经搭在弦上。沉目凝视灯盏处,两指悄然松开,一道鸣镝之声越空,刹那间,她射下一盏摇晃个不停的灯笼。
      谢一挽动手腕,腕上丝线将羽箭拖回,也带来那盏透着诡异气息的灯笼。
      笼身有血,斑驳了一枚刺青,蒙在火烛上,无形放大了几分。
      句狐凑过去辨认,道:“这是猛虎出涧图,我曾经在蜀中孟武前胸上看过,他刚好又是郭老爷子的座上客。”
      谢一急速开口道:“句公子,别说——”
      可惜句狐还是一口气顺了出来。“人皮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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