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前别后》戴黛

3、风起（三）

　　原来，看见英雄落幕，美人白头，是一件如此悲伤的事情。
　　——云锦的微博

　　也许是很久没有见到展飞，展翼又从国外回来，今日兄妹两人一起来看他，展安航看上去情绪很高，一直坐在沙发上听展翼说外国的趣闻，当年他和杨欣和离婚的时候，展翼才三岁。离开家的那天，展翼抱着他的腿，奶声奶气的叫着爸爸，让爸爸下班早点回家。

　　蔚蓝从厨房出来，看着客厅里父慈子孝，兄友妹恭的一幕，想到展安航的病，心下难受的很，别过脸去，偷偷擦了下眼角，笑着走过去：“安航吃饭了。”旋即对着展翼说：“知道你昨天刚回来，今天算是给你接风，全都是你最喜欢的菜。”

　　时隔多年，已然明白爱情含义的展翼，虽然能面对父亲，但却依然不能够原谅面前这个女人。看都不看蔚蓝，将展安航的胳膊搂得更紧，扬起灿烂的笑容，“爸，我们吃饭。”

　　展安航看了看墙上的钟，笑着对展飞说：“打个电话给云锦看看下班了没有，如果没有下班，让老张去接她。”展安航一直都挺喜欢云锦，有些人总喜欢有自己影子的后辈人，展安航一直就很喜欢云锦身上的那种忍劲儿，在他看来，展飞和展翼的成长都过于优渥了，所以当展飞将这么一个女孩子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只消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他很满意。

　　展飞刚拨通电话，门铃声就响了起来，拿着厚厚的羊皮纸带子，抱着采访本，踩着平底鞋的云锦就进来了。厚厚的刘海被汗水湿的透透的全部黏在额头上，脸颊上更是有汗水不停地滚落。蔚蓝看着云锦这个样子连忙接了她手上的东西，让她去洗脸。

　　展安航看着云锦这个样子，点点展翼的鼻子，和她一起开怀大笑。

　　展飞绕道卫生间，站在云锦身后，看着那一盆被她洗黑的水，靠在门上笑了，“你这是去采访了，还是去做苦力了？”

　　云锦不理他，洗好脸，甩甩刘海，甩了展飞一脸水。展飞擦擦脸上的水，一把拽过云锦，困在怀里，“越来越嚣张了？嗯？”一双大手伸向了云锦的腋下，云锦被他挠的咯咯直笑。

　　展翼给展安航指了指这边的热闹，“爸爸，你看她们。”展安航也看着他们笑，蔚蓝也看着他们笑。在一屋子的笑声里，云锦不好意思了，糯糯的对着蔚蓝说：“蓝姨，我饿了。”

　　“好好，开饭了。”难得几个孩子都来了，蔚蓝特别开心，她从二十岁起跟了展安航，一辈子，什么风雨没见过，什么福没有享过，唯一缺少的就是这份儿女承欢，虽然她有展安航，虽然杨欣和对她怨了一世，但其实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是会心酸嫉妒的，嫉妒杨欣和的一双子女，她也会怨恨，怨恨杨欣和的狠毒，非要让展安航立下那样的毒誓，更会对展安航无奈，无奈这个男人的一诺千金。只是，纵有千般怨恨，面对他的一刻，还是抵不住内心那两个字，爱他。

　　许久不见，云锦觉得展安航比上次见面瘦了很多，连精神也差了很多。展安航却对着云锦说：“云锦啊，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又瘦了？”

　　云锦摸摸自己的脸，“没有吧。”

　　展翼擎着云锦的下巴，仔细的上看下看，“没有瘦啊，倒是这两个大黑眼圈，啧啧，真是壮观。小白云，你昨晚干嘛啦？”

　　一提到昨晚，喝汤的云锦，立马被呛到，展飞的爪子立马拍上了她的背，只是快把她的脸拍到了碗里。“没，没干什么。”云锦满脸通红。

　　蔚蓝见状，大致知道了几分，一脸暧昧的冲着展飞和云锦笑。云锦被笑的不好意思，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踢了展飞两脚。

　　“爸爸，我还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云锦从身后包里翻出一份文件：“城西上堂五个村子的地，几年前拍卖的时候，展氏是不是竞拍了？”

　　展安航默认的点点头，示意云锦继续。

　　“那么好地段为什么又不要了？”

　　“原本爸爸看中了城西上堂五个村靠近梦湖，准备在那边开发成度假区和别墅区。只是当时的开发案出了点问题，索性就放弃了。”展飞淡然的说道，“所以后来就没有参与竞标了。或者准确的说，在一轮竞标的时候就宣布退出了。”

　　云锦有些吃惊的看着展飞，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展飞的这十年自由并不是彻底的自由，不然不会在四大工作，只是以他的性格对展氏的事情不会有丝毫上心，没想到，他居然了如指掌。“那后来那快地谁拿了？”

　　“F市的远一集团。”展飞给云锦舀了一勺汤。

　　听着云锦的话，展安航来了兴致，“云锦，你怎么突然问起那快地？”

　　“没什么啦，那边的拆迁出了点问题，很多村民的房子被强拆了，但是好像那些地原本没有卖掉。”云锦拿出纸笔：“你刚才说是F市的什么集团？真是奇怪了，为什么买了这几年都不开发，今年来开发呢，难道有什么内幕。”

　　展安航看着云锦，乐了，“云锦，你每次写东西之前都要做这么多调查么？这些貌似和你的报道没有关系吧。”

　　云锦想了想，答道：“这次好像不需要。但是多了解一点也不是坏的。”

　　展安航点点头，“要不你把杂志社的工作辞了，和小飞一起回来展氏吧。这样，我放心。”

　　展飞闻言，皱了皱眉毛，“爸爸——”

　　“安航，差不多两点了，你该上楼午睡去了。”蔚蓝看着展安航，一脸温柔。

　　展翼扶着展安航一步步，慢慢的走上楼梯，展安航的脚步有些拖沓，大半个身子都依在了展翼的身上。展翼一只手扶着展安航的腰，一只手紧紧的搀着他的胳膊，直到两人的身影在楼梯口消失，他们三个才松了一口气。蔚蓝坐回到沙发上，颓然的靠着扶手，低下了头，过了半晌，抬头看着展飞和云锦，，眼中雾蒙蒙的一片，“前两天，柯医生私下给我说，你爸爸的病，怕是就这一两个月的光景了。展飞，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兄妹，可是，能不能把一切都怪到我一个人身上。这一两个月顺着你爸爸一点？算蓝姨求你了。”

　　“蓝姨”展飞也在沙发上坐下，“我已经答应爸爸会回去展氏上班，我知道该做什么，下周一我就会去公司。但是别要求云锦做什么，可以么？”听着展飞的话，云锦心头一震，默默的坐在展飞的身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那，你妈妈那边？”蔚蓝还是担心杨欣和的。

　　“她不知道。”展飞看着蔚蓝，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也不知道告诉她，她会怎么样。等实在瞒不住了再说吧。”

　　云锦看着眼前的蔚蓝，靠着展飞的肩膀，陷入了回忆。

　　那是展飞第一次带云锦来见展安航，在经历了杨欣和第一面的百般挑剔之后，云锦完全了没有了信心。

　　同样的夏日，天气却热的要命，展飞牵着云锦，站在展安杭偌大的书房里，冷气吹得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手心里细细密密的全是汗。

　　展安杭一句话不说，只是坐在椅子里面，两个眼睛来来回回的大量他们两个人，手里的烟斗，火星子一明一暗不停地变动，过了半天，展安航把烟斗在桌子上磕了几下，“所以，你就是小飞要娶回家的女人？”不等云锦回答，展安航继续开口，低沉的嗓音，让房间的气压又低了几分，“上个星期二，你在东方财经上关于张氏房地产新开发案的报道，让张氏损失一个亿，还丢了城北的那块地。上个月，还是东方财经，关于美国华尔街的预测，让国内几个大的风投撤了好几个大案子。六月份，东方财经的封面，也是你的文章，预测了几个股票和基金，事实证明你预测的很准。”展安航说完，饶有兴致的看着云锦，“我说的对不对？”

　　云锦，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能对她的文章这么熟悉，心里更加紧张，握着展飞的手，捏的更紧了，艰难的说了一句，“是，都是我写的。”

　　听着云锦的话，展安航突然大笑了起来，“好，很好，非常好。”展安航站起来，绕过书桌，拍拍展飞的肩膀：“我儿子的眼光很好。同意，我为什么不同意，我非常同意。”说这还用烟斗点点云锦，“如果杨欣和不同意，告诉她来找我。转告杨欣和，我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那天的展飞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云锦在展安航的书房里，转了几个圈，直到云锦喊头晕，而展安航也见怪不怪的和她们一起笑。

　　那天离开的时候，云锦瞥见了楼下沙发里坐着的蔚蓝，两腿交叠，一只搭在沙发上，一只手翻着膝盖上的书，一身深蓝色的丝绸套装，与案头怒放的鸢尾一起，氤氲着深紫色的雾气，有的女人用花打扮自己，人比花丑。有的女人，与花两相望，却相得益彰。云锦承认杨欣和是美的，展飞和展翼的俊美多有杨欣和的遗传，可是这种美在蔚蓝面前就显得俗了，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气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