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心》新弦旧曲

16、第十六章

　　好疼。睡了一晚，却是多梦的。几次半梦半醒之间，已经不知道真实还是虚幻。而终于从梦境中挣扎出来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晕。
　　染欢忍不住用力地揉揉头，昨晚直接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穿着这些衣服睡了一个晚上的后果就是现在全身都有些僵硬。而且，染欢摸了摸身侧的位子。
　　冰冷，而且全然没有睡过的痕迹。昨晚自己一直是一个人睡的。
　　“小姐，你起来了？”守在外间的芸儿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响声，快步走进来。
　　“嗯。”转了转酸痛的脖子，染欢掀开被子坐起身。眼睛有些发涩，心情倒是轻松了很多。或许是因为平时感情太压抑，发泄了一回便好过了。
　　“小姐，今天天气可好哩，等会儿可以晒太阳了。”瓶儿去了厨房拿早饭，芸儿便端了热水给她擦脸，一边跟她说着天气，语气中有掩不住的雀跃。
　　“是吗？”平日里总想出去散步的染欢今天却有些意兴阑珊。
　　看出染欢没什么兴趣地样子，瓶儿也没有再说。只是有些纳闷，平日里小姐总问她天气怎么样，对阳光的期待让习惯了阴天的她们也开始注意着什么时候才可以去院子里晒太阳。今天一早起来看到充足的光线时还开心了好一会儿，天气暖和又有阳光，正适合小姐去院子里玩，有点惋惜了。
　　“小姐昨天就穿着这些衣服睡觉？”看到染欢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时，芸儿还有些忍不住的紧张。万一让爷看到了这样子，肯定会责怪她们两个人没有伺候好小姐。昨晚小姐让她们下去的时候心情似乎有点不好，她和瓶儿也不敢再进来打扰。
　　染欢没有出声，任由芸儿帮她把衣服换下。以前不洗不换的衣服，连着穿三四天也是不奇怪的。不过在他身边，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持续几天的阴天之后，今天终于放晴了。有了阳光，似乎人的心情也变得爽朗起来。坐在院子里，染欢都能听到外边下人们大声地说笑。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是入耳，便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坐在铺了软软地坐垫的石椅上，周围的一切听起来都那么美好。她微微一叹，伸出手想接住阳光。
　　利用光和影子变换着手上的动作，她可以用双手变化成很多东西的形状。那曾经是她童年最大的欢乐。如今她还可以熟稔地摆出那些动作，却再也看不到地上的影子了。
　　“染欢小姐？”一个声音传来，染欢停下手中的动作，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她这样的神情，如果不是对上视线发现她的目光没有停落点，一般人乍一看根本不知道她是看不见的。
　　这个声音，染欢迅速搜寻脑中的信息，“管家？”略带些疑问的语气，似乎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谁。
　　黄伯有些诧异，不觉对这位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姑娘刮目相看。说起来因为主子把她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虽然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姑娘有时候忍不住议论纷纷，但是主子不喜欢别人进这个院落，所以熟悉她的人并不多。就连自己，除了刚回来那天见了一眼，还有昨天主子带她出去时远远看到了，其他时间都没有见过。
　　而且，自己只在她面前跟爷说过一次话。这么喊一声就能准确的记起自己，真是不容易。如果不是钟岳一开始就跟他说过，染欢小姐的眼睛看不见，他大概也看不出来。
　　“是的。”黄伯走前几步来到她身边，目光在院子里看了一遍，没有看到别人。“那两个丫鬟呢？”虽然没进来这个院子，也知道主子吩咐过丫鬟不可离身。
　　“我让她们给我找些书去了。”这样的日子太过沉闷，她需要一些东西来打发时间。刚刚才知道瓶儿也是认识一些字的，看不了就让她念给自己听。总胜过现在，天天坐累了去睡，睡醒又坐着。
　　“让她们一个人去就行了。”黄伯轻声说，提醒自己回头要再教训那两个小丫头。主子把她捧在心口当宝贝，连上下马车都是自己抱着的。叫了两个丫鬟也是为了有个使唤的时候还能有个人陪在身边，没想到竟会让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呆着。
　　“没关系的，”染欢听出他语气中的责怪之意，“芸儿先去给厨房给我拿蜜果了，后来才让瓶儿给我找书的。”早上没什么胃口，拿过来的早饭才吃了几口。刚出来院子芸儿就张罗着给她找零食。
　　“哦，”黄伯知道她大概是怕自己责罚两个丫头，才特意说明白是自己先后支走两个人的。心中对她的好感又多了一分，“这院子里还有什么缺的吗？有需要的话小姐尽管跟瓶儿说，我会让人送过来。”
　　染欢摇摇头，“用的东西都够了，谢谢总管费心了。”
　　“那小姐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就先下去了。”
　　“等等。”染欢突然想起几天来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事，急忙喊着他。瓶儿和芸儿都还小，她们五年前也不过是七八岁，不知道褚御史并不奇怪。这位管家如果是晋城人的话，应该记得的。
　　“小姐有什么吩咐？”黄伯顿住脚步，看着染欢。
　　仓促地叫住他之后染欢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有些踟蹰。“有点事想打听一下，管家如果忙的话，先走也无妨。”
　　“不忙。”虽然这个月账房报上来的府里的收支还没有核对，厨房里提出要重修的东西也还没有去查看过，但是比起解决主子的疑问，一切都是小事。“染欢小姐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管家是晋城人吧？”听他的口音，应当是。不过为了确认，染欢还是问了一句。
　　“是，”黄伯对她的问题有些期待。
　　“那你听说过褚御史吗？”
　　黄伯怔了一下，用探究地眼神望着她。“听说过，不过他大概四年多以前调到京师去任职了。小姐跟他是旧识？”
　　“怎么高攀得上。”染欢哂笑，“既然管家是知道的，那你大概也知道你们的主子，就是当初褚御史褚大人的长公子吧？”听最后那充满怀疑的话，就知道他应该是知道内情的。
　　黄伯的脸色变了变，“染欢小姐连这个都知道，那肯定也是五年前就认识爷了吧？”看来钟岳说得没错，她跟主子是旧识。
　　“嗯。”染欢也没有隐瞒，只是问出自己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既然褚御史升迁了，爷怎么没有跟着过去？就算是要留在这里，也不该另起府邸。”褚宇斐是家里的长子，底下有一弟一妹。妹妹是跟他同母所生，弟弟却是庶出。
　　既是长子，最重要的便是传承家业，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父母非要他参加会考不可。可是如今他不但跟父母分隔两地，更是入了商道，抛去了祖宅。这也是她最想不明白的地方。退一步说，即使他说服了父母让他从商，而且留在晋城经营，那也该住在祖宅里，为什么要在同一个地方另起府邸？
　　“爷五年前就跟你说的那位褚御史断绝关系了。”黄伯想起那几年的事，也有点黯然。“所以染欢小姐就别跟爷提起这件事了罢。”
　　“怎么会？”染欢有些不可置信，“他是家里唯一的嫡子，有什么事会让褚御史要跟他断绝关系？”
　　“为了一个人。”看到她激动的神色，黄伯蓦然之间有些明白了。难道爷一直以来要找的人就是她？可是，明明一直找的不是“他”吗？不然当初，怎么会闹到这样的地步。“那时候爷想成亲，可是褚御史和夫人都不同意，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就闹到断绝关系了。”那时候他已经不在褚御史身边，还是后来因为传出的流言，以前的伙伴才跟他说的。
　　“何苦呢！”
　　“是啊！”黄伯也忍不住感慨，“当初爷一怒之下离家，之前还被打得受了不轻的伤。正巧我路过看到了，才把他带回家。那时候正是褚大人考职的重要时刻，所以也是没有声张。才过了一个多月，褚大人就带着家眷走了，爷便一个人在这里留了下来。”
　　染欢默不作声，黄伯便又继续说。
　　“那时候爷的心情喜怒无常，成天在城里转悠，人也越来越沉默，没多久就悄悄从我家里离开了。后来回来时，便是在这里开粮店，让我来这里做总管。”年轻的时候他也曾是褚大人身边的小厮，后来因为手受伤了，做不了重活才被辞了回家。
　　“我不知道爷身无分文怎么开始做生意的，不过曾经听容少爷说过爷那时候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惨状。”虽然容天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为了在他们面前让主子暴跳如雷而已。不过即使是他过来帮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爷过的也是极其忙碌的日子。
　　原来为了她，他也承受了这么多。染欢突然之间觉得心软下来，难怪他在得不到回应之后总是一副生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