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的心事》冬十

2、第二章

　　陆星自小在传统家庭的氛围中长大，父亲是个教师，写得一手好书法，每当过年贴春联的时候，父亲总是拿来笔墨纸砚，在红纸上写下那些苍劲有力的字。而这个时候，陆星总是趴在桌子上，看父亲是如何勾勒出那些黑字的线条。她的母亲则是一位普通的家庭主妇，像大多数妇女一样，她的强势令陆星有些害怕。不仅如此，父亲也怕她，家里里里外外都要听母亲的。
　　陆星并没有遗传母亲的性格，反而更像父亲，温和而内敛，谦虚且有礼。对于母亲，她甚至有些反感，尤其是当她骂父亲没用的时候。陆星梦想有一天，能够远离母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只是如今，这个梦想且已实现，她彻底离开了家园，只身留在S市。只有在过年的时候，陆星才会在家呆上几天，其余时间都在这个孤独而冷漠的城市。她喜欢这样的城市，人与人之间没有过分的热络，甚至连交集都没有。即便在反复辗转找工作的时候，她也没有过回家的念头。
　　周围人都说她冷淡，性格没有一丝的起伏，甚至连母亲也在电话里说：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
　　陆星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性格如此，她也无可奈何。
　　年少时光，使她感到最欣慰的就是父母并没有给她多少束缚，让她能够自由选择。所以当长大之后，一旦有人想要牵绊她，陆星都会觉得这是对自身自由的最大阻碍。或许是自由惯了，所以当母亲要为她介绍男朋友的时候，她一口拒绝了。
　　高中的时候，她开始真正地远离父母，过起了住校生活，并接触集体。而也正是那个时候，她的心有了一丝波澜。
　　陆星清楚地记得，那年的夏天很热。她一个人拿着行李站在新学校的梧桐树下，点点阳光照下来，洒在她的脸上。这所高中是Z市所有高中中离家最远的，她之所以报考这里，不是因为别的，正是为了离母亲远一点。
　　从踏进这所学校的起，她就喜欢上了那颗长在教学楼前的梧桐树，树干粗壮而有力，似乎在彰显着自己的生命有多么旺盛。她期待有一天能够捡到一片硕大无比的梧桐叶，所以每次经过树下，她都会驻足停留一会。
　　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走进教室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坐在了那里。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却是在第一排。不用看到那么多的人头，会让她的内心更加平静，尤其是在这炎热的天气里。
　　而最让她佩服的，还是班主任的记忆力。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然而却能够准确叫出他们的名字。班主任是个不言苟笑的男人，但也不至于严肃，他脸上祥和的表情让陆星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点完名之后就是领书的时间。一摞摞的教材搁在桌子上，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地上去拿。这样的画面就像是吃自助餐，不同的是，领书的时候不能随意挑选。
　　陆星走上台，习惯性地低下头，面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本身就爱出汗，再加上天气炎热，她头上的汗就不觉流了下来。继而进到了眼睛里，她刚要抬手去擦一下，后面的人就踩了她一脚。“对不起”的声音随之响起。
　　陆星没有回头，眼睛里的汗也不顾了，径自拿了书就往前走。
　　“周朝，快走。”后面催促着。
　　接下来就是安排座位，确定上课的时间与内容。和她第一个做同桌的人，陆星已经忘记了，即便绞尽脑汁，依然想不起来是谁，甚至连模糊的影像都没有。那段开始时的记忆，好像已经按了Delete键，自动删除了。再加上她对人脸识别有些障碍，所以总是不能将本人与名字对号入座。
　　陆星的寝室是八人间，四张床，八个铺位。陆星搬进去的时候，就剩下对着门口的下铺。但是有什么关系，对于吃穿住行，她从来都不讲究，即使床铺硬得似铁板，她也能毫不犹豫地躺上去。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这样就足够了。
　　都是刚认识的孩子，自然相互之间就比较拘谨，但是晚上一熄灯，有人起了个头，寝室里便你一句，我一句，喳喳个不停。查房的老师敲了好几次门，才让她们安静下来。从头至尾，陆星一句话都没说，比起张嘴说话，她更喜欢倾听。或许也正是这样的性格，才让她给人一种很疏离的感觉。
　　明天就要开始新的生活，这是她睡着之前心里反复念叨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