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不见怀桑》凡岁

18、章十八 朝颜

　　临走前又去见了那个年轻妇女。

　　喝了两口茶，话题自然就挪向香婉身上。

　　“我也只是听说。香婉以前在一个府上做了几年丫环，后来那家破败了，就跟着一家人逃到这儿来了。结果孩子的亲娘嫌怡萱命硬克爹娘，于是就一个人回了娘家。孩子的爹后来也走了。就剩
　　香婉一个人带着孩子。”年轻妇女摇着头叹了口气，“能把自己亲生的孩子抛弃，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爹娘。”

　　事情告了一段落，玉泽想宿琏也差不多要准备离开枫都了。

　　傍晚的时候问民宿的老妪要了几块饼，准备带上路吃。得知两个人第二天就要走，老妪刻意多塞了半块厚实的饼，还嘱咐着天凉要注意多穿点。玉泽有些意外老妪的热情，宿琏倒显得不以为
　　然。

　　往房间走的时候玉泽忍不住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总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会对不认识的人这么善意，我是第一次碰见。”

　　宿琏很快的扫了她一眼，“世间的总有些不求回报的善人。”

　　玉泽笑了笑，“是么。可惜我没遇上几个。”

　　等回到房里，周围又陷入绝对的安静。这种环境反而让玉泽不安起来。

　　睁眼在床铺上躺了好一会，身体疲惫精神却异常兴奋。大脑里像是有着泛滥的河流，承载太多无法平息的思想。

　　她想着香婉，想着怡萱，还有扔下她的亲爹亲娘。儿时覆盖着自己的谩骂和嘲笑顿然浮现。不舒服的画面频频而出。

　　最后还是放弃，玉泽掀开被子，悄声走出房间。

　　三排房子只有一间房的灯还没有灭。玉泽靠在最边上的角落里盯着纸窗里透出的光。楼房另一边尽头早就灭了灯。里面的黑暗延续出空想阵阵。沿着窗框的边缘试图读懂只字片语。过了会，里面忽然又亮起了灯。

　　院落里太黑，玉泽也没在意又谁走了出来。等那人走到眼前，停住脚步，目光才因为视线被遮挡而一路向上看过去。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就算现时看不清他真切地五官，也能凭空想象出他应有的表情。

　　“啊……睡不……太着就出来逛逛。”玉泽还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自己喜欢昼伏夜出的习性告诉他。

　　“这几日你好像都是这样。”顿了顿，“蹲在菜地旁待半个时辰又回去。”

　　“因为……睡不着。”听出对方语气里参半的无法理解的意味，所以觉得多余的解释没有必要。
　　宿琏背过身，“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

　　手腕上的皮肤忽然疼了一下。

　　“说出来总会好的。”

　　玉泽用力吸了吸鼻子，冰冷的空气刺痛了鼻翼，“嗯……知道了。”

　　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起程。老妪特意给玉泽和宿琏送来了一包刚做好的烙饼。

　　“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挺当饱的。”之后仔细看了看玉泽，“你长得像我女儿，她嫁出去都好几年了，现在大概不长这个样子了。”

　　玉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好点了点头就和宿琏离开了民宿。

　　深秋的早晨已经满是寒意。玉泽缩着肩膀跟在宿琏后面。等出了城，玉泽回过头才看到城门口刻的“枫都”两个字。

　　在枫都待了几天，这下要走倒有些舍不得了。

　　按之前白玉说的，枫都之后就应该是凤鼓镇。这段路程并不算长，过了一片不算茂密的树林，远远就能看见凤鼓镇里破败的房子。想起白玉所说，凤鼓镇应该是民不聊生的。

　　大概是因为青壮年都离开凤鼓镇的缘故，玉泽和宿琏一路碰到的都是老弱妇孺。浑浊的目光相
　　对，茫然一片。

　　玉泽刚想问在这样的地方哪里会有落脚的场所，宿琏摇摇头，“这里不适合停留，还是加快脚程，去下一个城镇吧。”

　　凤鼓镇不大，两个人很快就走到出口的地方。旁边柱子下跪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身前放着牌子，述说家里的贫穷和希望被人买走。

　　想想白玉也许曾经也是这样，在寒冬或者酷暑里跪坐在城门前，被当作商品一样贱价贩卖。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个人，有着和白玉或者玉泽完全不同背景的人。

　　“你和你师父路过这里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匆匆路过的么。”把目光聚焦在脚下，这样可以避开看到身旁因为太饿而昏倒在路边的老人。

　　“当时她把身上几乎全部的盘缠都给了凤鼓镇的人。不过凤鼓镇再往前就是源溯城，她的本家就在那里，盘缠花掉了也不会怎样。”

　　“本家……？”

　　“就是父辈本府所在的地方。”难得耐心的解释，但也只是有关宿青的事。

　　“我们手上没有那么多盘缠。”

　　“所以就绕过这里继续走。兴许明天前就能到源溯城。”抬头看了下天上盖过日光的云，宿琏估
　　摸了下到达的时间。

　　离开凤鼓镇后又是一大片树林。相对之前的那片要茂密很多。

　　沉默太久，玉泽忽然就想说说话。

　　“以前我住的村子虽然不富裕，但都还过得去。生火煮饭，淘米洗衣，日复一日这样平淡的生活，好像很快乐的样子。”脸色沉了沉，“可我只有看的份。躲在桑树叶里，想象着也许有一
　　天，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快乐。每天就这样盼着盼着。最开始是期待有天村子里的人和我爹娘会改变对我的看法。后来就盼着有天能有人带我逃离这样的生活……”

　　“然后你就出现了。我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所以才这样当机立断的要跟你走。我当时想，我要是不走，就真的只能……只能这样下去了。”

　　几句话说的很连贯，仿佛在心底打了腹稿一遍又一遍。宿琏没有回答什么，他走在前面，发丝顺着风向后扬。

　　“宿琏，能认识你真的很高兴。你呢？你也觉得能认识我很高兴么。”终点快到了，玉泽又太多想知道答案。

　　宿琏稍微侧过头来看她，脸上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依旧是淡漠。

　　“你今天比平时还要多话。”

　　“我只是想说话了。在村子里的时候没人和我说话，我只能和墙头的游魂聊天。”

　　“你没必要……这样闭塞自己。”

　　玉泽偏过头看着树梢上休憩的鸟，“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没得选择。”

　　离完结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