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道》茶末苦

10、10

　　夜晚，丽娘进浴室洗澡，唐飞照例自觉地打开电视调高音量。播到本市电视台，正报道一起恶性杀人事件。唐飞便放下遥控器看，里面记者表情严肃，播报中说昨日凌晨在一家KTV包间内发现三具年轻人的尸体，均被利器割断喉咙。警车救护车闪着刺眼的红灯停在街道上，KTV门口，店里老板和员工一脸惊恐地接受警察盘问，一边三具被装入尸袋的尸体被医护人员抬上车。报道即将结束的时候，屏幕上曝出了三名受害者的生前照片。唐飞见新闻要结束本来想换台，结果看见照片的瞬间他的动作停住了，眼睛直勾勾瞪着屏幕。
　　那三个人的相貌虽然已经差不多忘了，但还是能清楚地记起来。正是那晚骚扰丽娘的三个小青年！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唐飞周身冰冷如坠冰窖，拿着遥控器的手无法抑制的发抖。
　　怎么会偏偏这么巧？三个人都死了，偏偏是他们三个人，没有第四个！如果这是现世报，那也准得太邪乎了点。如果是人为的，那会是谁呢？答案似乎就在心里呼之欲出。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丽娘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唐飞直愣愣的模样问道。她穿着唐飞给她买的棉质睡衣，乌发散开垂在腰间，素颜黑眸，清丽脱俗。
　　唐飞一惊，立刻换台：“没什么，我有点困了。”
　　丽娘不做多想：“那快去洗澡吧，水还是热的。”
　　唐飞：“哦。”
　　丽娘转身专心擦头发。唐飞眼睛转到她的手上，十指纤纤细白如玉，这样的一双手做针线活可以，但根本没有力气割开三个大男人的喉咙吧？
　　“看什么？”察觉到背后目光的丽娘转过头，问。
　　唐飞脑子不灵光了，直接说出来：“刚才电视里播了一个新闻。”
　　丽娘认真听着。
　　唐飞继续大实话：“是个杀人案，就在这个市里。一共死了三个人。”
　　丽娘垂下眼眸。
　　唐飞硬着头皮：“那三个人......都是那天晚上想占你便宜的小混混。”
　　压抑的安静，像是风暴前，诡异的风平浪静下酝酿着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
　　唐飞听见自己喉头滑动咽下一口唾沫的声音，带着畏惧的颤抖。
　　凭空出现在黑夜里的漂亮女孩，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语，唱着他无法理解的戏文。
　　这是上天赐给他的美梦，还是惊魂？

　　“他们死了？”丽娘终于开口，声音和表情都很平淡，平淡得让人心惊。
　　唐飞点点头。
　　丽娘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溢出一丝凉凉的笑意：“你是不是怀疑我？”
　　“我......”张开口，唐飞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理由撒谎。
　　最后，丽娘进了房间，一个解释都没有给他。
　　唐飞瘫坐在沙发上，浑身都没了力气。

　　翌日，丽娘没有像往常那样给他做早饭。唐飞洗漱完去上班，本想敲门告诉丽娘一声自己走了，但伸出去的手在即将触碰到门板时又缩了回来。
　　上班途中，唐飞被两辆黑色轿车拦住了去路，车上下来的陌生人却都认识他，一上来就将他围住。
　　“唐飞是吧，”为首的一位老者用祈使句的语气说，“敝姓郭，郭怀义，想请你聊聊。”
　　然后没给唐飞回答的时间，他身后的几名保镖拥上来把他“请”到了车上。
　　“喂，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唐飞涌起强烈的不安感，刚要抗议腰间就被抵上了东西，他低下头，看到一把货真价实的枪。
　　“唐先生别害怕，我希望你配合一些，并不会对你不利。”郭怀义扭头对他展开一个刀刻般的笑容，让唐飞从上到下抖了一遍。
　　汽车在一家高级的私人会所门前停下来，门前的迎宾小姐见到这位姓郭的老者下车，立即扬起了热情的笑容为他开门，口中称其为“郭老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这个老头背景不简单。唐飞被两个保镖架着走进去。
　　进了早就预定好的雅间，各人纷纷落座。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沈星河。他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唐先生，希望唐先生如实回答。”郭怀义指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位十分年轻隽秀的男人说。
　　沈星河对唐飞笑了笑，多少显出几分真诚：“你好。把你请到这里，多有得罪了。”
　　唐飞紧张下忙不迭点头：“不会，不会。”
　　沈星河：“唐飞是吗，我就不对你用敬称了，咱们直接说正事。我想知道，你几天前是不是遇到一个年轻漂亮但言行有些异常的女孩，并且还把她带到了自己家里？”
　　唐飞倒不会隐瞒：“是，你们认识她？是她的家人？”
　　沈星河：“准确的说郭老爷子算是她的家人。”
　　唐飞听后明显松了口气：“哦，那太好了，我正想要不要去广播帮她寻亲之类呢。你们既然是她的家人刚才直接说就好了，害我以为自己招惹了□□......”
　　沈星河：“不，我想问的是她在你家暂住这些日子，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唐飞：“奇怪的事情？”
　　沈星河：“比如人口失踪，或者再严重些，有人死了？”
　　唐飞在听了沈星河的话后心里一紧，面色登时煞白。
　　沈星河看他的表情已经猜到了回答，不禁担忧：“涉及到几个人？”
　　唐飞：“三个......真的是丽娘杀的吗？”
　　郭怀义皱眉：“丽娘？”
　　唐飞：“那个女孩的名字，你不是他的家人吗，怎么不知道？”
　　郭怀义颇为不悦，冷冷道：“她不叫什么丽娘，她叫静雅。”
　　唐飞奇道：“可她跟我说自己叫丽娘，或许你们找错人了吧！”
　　沈星河：“不会，那个女孩穿着旗袍戴一只羊脂玉的镯子，是不是？”
　　唐飞点头。他已经完全糊涂了，不知道这帮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星河斟酌着用词：“听着唐飞，我现在要跟你说一件事，可能对你来说有些太过诡异让你无法相信，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骗你。而且，听完我的话，你还要配合我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好吗？”
　　唐飞被他严肃的表情震慑到，不由自主地答应了。
　　......

　　中午，唐飞回到家。
　　“今天怎么中午就回来了，你昨天不是已经回来过一次了？”丽娘听到声音，走出来问道。她还像往常那样，没有任何异常表现。仿佛昨晚只是一个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过去了就抛到脑后不必提起。
　　唐飞：“我提前干完自己的活儿就可以回来了，看，我买了鲫鱼，我给你做鱼汤喝。”说完扬起手中放鱼的黑色塑料袋。袋子里面的鱼还是活的，一弹一弹地蹦跶。
　　丽娘莞尔：“好啊，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唐飞：“那是，否则你没来之前我怎么活得。”
　　唐飞在厨房忙活起来，他坚持要自己完成，不让丽娘帮忙。
　　忙活半天，冒着喷香热气的鲫鱼汤端了上来。
　　“来来，趁热吃，我特意挑了条肥的，你看你瘦的。”唐飞满面油光，弯着背拿碗给丽娘盛汤。
　　丽娘抽出纸巾：“脸上都是油。”说着帮唐飞擦脸。
　　纸巾是没有味道的，丽娘的手上却有一股非常淡的香味，微凉的指尖擦过脸颊，唐飞脸色一僵，不大自然的躲开了。
　　“我自己来，你吃。”唐飞接过纸巾混乱擦了下。
　　丽娘拿着汤匙，文雅的喝了口汤。
　　唐飞紧张：“怎怎怎，怎么样？”
　　丽娘笑：“很好喝啊，早知道你做饭这么好吃，就天天让你给我做了！”
　　她本是一句玩笑话，但唐飞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脱口而出：“好啊！”
　　丽娘抿唇一笑没说什么，继续喝汤。
　　她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本来饭量很小，可这一次她连喝了三碗汤，大半条鱼都被她吃进去了。
　　唐飞看得心惊胆战，声音都抖起来：“丽娘，这汤......特别好喝？”
　　丽娘放下汤匙，瓷器相撞响起轻轻一声“叮”，却像撞在了唐飞心上般让他猛地颤抖了一下。
　　“好喝，不过要我说，这汤唯一不足就是有点咸了。”丽娘微笑着，黑粼粼的眼睛里一点波光都没有，“不过，你的一番心意我绝不能辜负。”
　　唐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刻才是真正的山雨欲来。

　　“你还喝吗？”丽娘开口，伸手去拿汤勺，“不喝的话我就全喝了吧。”
　　“别！”唐飞终于忍不住霍然站起来按住了丽娘的手，他的手冰凉，掌心全是汗。汤勺落下，砸起一点鱼汤，唐飞痛苦地闭上眼，“别喝了，汤里有东西！”
　　丽娘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裂痕，悲伤愤恨一闪而过之后，是浓浓的哀凉。她另一只手覆上了唐飞的手，男人的手上有很多做工时候留下来的硬茧，平时偶尔碰到她总是触电般缩回去，但也会让她觉得无比温暖。不像这一次，终于不躲了，却还冷得像冰。
　　“无妨，丽娘不怕。”她轻声开口，眼睛里倏然荡开粼粼的水光，似是隔了千帆水雾望着他，“丽娘孤魂野鬼了无牵挂，早已超脱生死之外。只是，唐公子，你想要丽娘魂飞魄散，只消说一声便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唐飞惊骇地抬起头：“你早就知道？！”话音才落，他整个人像被野兽撞击般猛地飞了出去！直直撞上了后面阻挡着的墙壁，全身剧痛弥漫，唐飞瘫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着。
　　丽娘也站了起来，然而没等她迈出步子，屋里的情景骤然发生巨变。飓风从她周身腾起，桌椅家具被捐噬殆尽，以她脚下为中心的周围出现了一个圆形阵图，阵内数道线交叉分布，墨一般的黑色光线冲将出来，将丽娘牢牢锁在原地。
　　“万字锁鬼咒？”丽娘抬起头，只见头顶不见天花板，而是层层压顶乌云，云中有梵音降下，音有字形，随着遥远而洪亮的梵音响起化为森森利刃落下。丽娘有过一瞬的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唐飞挨过那阵疼痛，再往前方看去时，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眼看着风暴中心动弹不得的丽娘要被利刃伤到，唐飞大喊：“快跑！他们要捉住你！”
　　他的声音被咒文中的梵音吞噬掉，只剩下嘶嘶的微弱余音。可丽娘还是听见了，她朝唐飞望去，轻启朱唇说了句什么。
　　唐飞清清楚楚看见了那句话，她说：太晚了......

　　利刃闪电般没入了女孩的身体，丽娘狠狠一颤，被咒刃伤到的地方隐隐冒出了灰色的烟雾。她清秀美丽的脸上布满了痛苦的神色，可她竟一声都没有吭。

　　房门从外面被踹开，沈星河当先走进来，朗声清喝：“扬州丽娘，你该魂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