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简单的手擀面》燕山雪

1、那碗简单的手擀面

　　那碗简单的手擀面

　　瓢泼大雨一连下了两节课，雨点之大之密连换课老师也来不了了，于是语文课连着上了90分钟，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雨点儿才刚刚打住。
　　宋老师看看我们，又看看积水颇深的操场，提高了声音说：“同学们，这场雨下得太大了，邻村的同学今天肯定无法回家，我希望本村的同学能够力所能及地主动邀请一两个同学回家借宿一宿，这件事老师不勉强，全凭你们自愿，好吗？”说完，自己拿着教案会办公室了。
　　那时我们在邻近的村子上初中。宋老师刚走，我们村子的十几个男女同学便被邻桌或要好的同伴几乎抢光了。作为班长的我自然颇有人缘的，我的邻桌第一个喜不自胜地要拉我去他家，被我拒绝了，可他不甘心，一把抢走了我的书包，他的想法是只要他把书包抢走了，我自然会跟他走，可我的犟劲上来了，偏不。这样，我平时最要好的这个同学悻悻地背着我的书包从学校到他家，又从他家到学校跑了一个不近的来回，再三央求我去他家住，别的同学也帮他劝我，可我就是没给他面子，最后他把我的书包一扔，气跑了。
　　我召集了三四个本村的同学往家赶，我就不信一场大雨就能把我们挡在村外。可当我们一路泥泞跑到河边的时候，平常一向温存的村前那条小河刹时像疯了一样，浑黄的浊浪排排涌起，形成了一个高似一个的浪山，近百米宽的河槽里不断有连根拔起的杨柳树从上游冲下来。这时一向自恃水性不错的我们这几个玩伴全都傻眼了，纷纷惶恐地看着我。现在想起来，当时只要我咬牙招呼一声，伙伴们是会跟着我向对岸游去的。可我当时偏偏犹豫起来了。这当儿，就听见身后有叭叽叭叽的跑动声，我们回头一看，是宋老师，只见他上衣贴在身上，右手拎着一双泥坨一样的黑布鞋，左手提着被泥浆子溅湿的裤腿，大步流星地来到了我们面前，他以少有的温存对我们说：“孩子们，你们看看这条河，还能过得去吗？走，跟我回家。”
　　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暮色中我机械地跟着老师往回走，心里却嘀咕这次老师该如何收拾我。因为以前他就收拾过我，而且毫不留情。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那时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到了初中这个阶段不知不觉地就会犯浑，先是和同桌的女同学在课桌上划“三八线，”并且双方神圣不可侵犯，有一方犯界必被另一方反击，方式就是开骂，什么难听骂什么。而作为班主任的宋老师偏偏安排男女生同桌，像故意似的。有一次，我的边界被侵犯了，我当然先骂起来，好像还动了手，当然是那个女生先挑衅的，自习课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宋老师闻讯后，劈头把我拎出了教室，在弄清原委后他再也没说一句话，当胸就给了我一拳，我一个趔趄查点儿摔倒……想到这里，我真不知道宋老师该怎么收拾我，因为这次的娄子显然比上次捅的大，如果我不犹豫执意过河，那么我的那三四个男同学就会随我一起游，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到了宋老师家后，他却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催促我们那漂亮的师母赶紧去擀面条，而他亲自找出两个搪瓷盆，一一倒上开水让我们洗把脸暖和暖和，之后，又找出几件衣服让我们披上。不一会儿，师母便把热气腾腾的一传盘面条端了上来，新鲜麦子磨的面，一根根像机器轧的一样精细均匀，葱花鸡蛋芫荽臊子，热腾腾地看着直觉得心里格外暖和，现在想起来也直觉得香咧。吃完饭，老师又找出当年他读过的几本语文课本给我们看，后□□时期的语文课本与之相比，我们觉得是多么的没味道。
　　躺在宋老师家的床上，听着同伴们均匀的鼾声，手中是不忍放下的旧时课本，嘴边却是久不消散的葱花的香味。我在想，老师这次为什么对我的处罚这样简单呢？那时的人们确实简单，尽管下了那样的特大暴雨，我们村的家长们却没有一个着急的（着急也没用，村与村之间没电话），也没有一个到河边迎的，大家都知道，老师是会安排好一切的，那时的人们就这么简单。
　　行文至此，刚好想起一件事，本市某中学的一节生物课上，一名男生无视老师的再三提醒，公然低头发短信，按键嘟嘟地响个不停。老师就走过去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哎，同学，现在是上课知道不？你自己关机呢还是让我动手？”谁知话音未落那个同学便跳了起来，口中不干不净地嚷道：“在家我爸我妈连个指头都不敢碰我，你凭什么打人？”说着便和老师扭打起来，校长闻讯后才把那个学生拉开。这个学生并未罢休，一个电话打给他妈，说是在学校他让老师打了。这可不得了，不一会儿，他的穿制服的爸爸和火急火燎的妈妈便驱车赶来了，身边还带着一名律师，见面后不问青红皂白便冲着生物老师去了，语言之粗俗，气势之凌人让十几岁的几十名娃娃们瞪目结舌，而那名律师竟煞有介事地录取“打人”的证据。多亏校长好说歹说对方才答应不诉至法律，但前提是“打人”的老师必须向学生公开道歉，老师一听就晕了，和校长撂挑子说：“我不干了辞职行不行，凭什么让我检讨？”校长悄悄地说：“大局为重吧，谁让人家有来头呢？你先给人家做检讨下台阶，我再给你检讨让你消气行不行？”那名老师第二天就气病了。
　　晚上，随便浏览了一下众多无聊的电视频道，最后锁定在一个厨艺大比凭的台上，这不是说我是什么美食家，但实在是没有可看的玩艺儿，节目越多越花哨愈发滥而无味。但见双方等级不低的厨师随着主持人的一声哨响，迅速施展各自的绝活，于是精美价昂的不同原料在繁琐的一道又一道中国特有的烹调手艺下刹那间变成一道道艺术品，看的我一个劲儿地咂舌女儿却说：“别看它那么复杂与好看，其实不一定好吃！”我听后一愣，有道理！土豆就是土豆，煮熟后和虾肉一起打碎无论调上香油还是蚝油，接着急煎还是炆火煎，然后再用熊掌片或人造熊掌片分层夹住，末了配上几片鲜菜叶，放在雕篮玉砌的容器内，那到底应算啥味道呢？真不怕浪费了原料。其实还不如一份土豆沙拉或土豆炖牛肉实惠而又味道十足，太繁杂了。
　　真的，眼睛虽盯着屏幕，冷不丁这时就想起了几十年前在宋老师家吃的那一碗简简单单的手擀面，原料和工序都简单，却让人回味无穷，似乎嘴边就飘着葱花鸡蛋芫荽臊子的香味儿。
　　宋老师也早该退休了吧？
　　他打了我一拳，我却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