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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修+补齐) ...

  •   近来,我甚是苦恼。

      其原因倒也简单,因为我失忆了。

      四月的青城山,长烟引素,水如蓝染,山色渐青。有清风拂面,我抬头仰望澄净的天空,心下浮起一阵淡淡的明媚忧伤。

      失忆这回事,从前只在话本上读过,如今它竟如假包换地发生在我身上,这却教我委实惆怅得紧。这么狗血的病,真真是个情何以堪。

      ***

      那日,我自混沌之中慢慢转醒,只觉浑身上下如被人千刀万剐一般,半分都动弹不得,便是挪动一下小手指,都能带起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以为,我已然归西了。

      可我为什么会归西、何人送我归西,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我眨了眨眼睛,并不曾见到传说中牛头马面、十殿阎罗,却只望见六个光溜溜的脑袋将我团团围住。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醒了。”说话的这个脑袋略有些长,乍眼看去,竟格外像……葫芦?

      “师父好生厉害,他说女施主今日一定会醒,果然这就醒了。”

      另一个胖乎乎的团子头捂嘴嗤笑道:“女施主长得真漂亮,都摔成这样了,还是水汪汪白嫩嫩的……”

      葫芦脑袋亮出胳膊肘捅了捅他,嗔道:“啊呸,色心不改的淫|棍,你看你哪里有出家人的样子。”

      团子头一愣,忙低头道:“善了个哉的,罪过罪过。”

      我莫名其妙地将他们望了半晌,操着沙哑的嗓子开口:“我是谁?”

      六个脑袋皆皆愣了一下。

      我又问:“那你们是谁?”

      “……女施主该不会摔傻了吧?”团子头压低声音问那葫芦脑袋,小而聚光的眼里似有悲悯之意。

      “阿弥陀佛,我看她是失忆了。”

      “难怪呢,师父说她的脑袋被人用东西狠狠敲过。”

      我遂恍然,原来我失忆了。

      这间禅寺位于青城山腰,真真是寺院中的奇葩,只因它有个霸气侧漏的名字——大雷音寺。这便好比瘸子自称铁拐李,猴子自称孙大圣。

      全寺上下共有七个和尚,除了我所见到的这六个脑袋,还有他们口中那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师父”——希音圣僧。

      据团子头说,那日他随希音下山购物,无意间在杂草丛中拾到了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我。虽不知是人是鬼,但本着我佛慈悲的心,他们二人合力将我抬回山寺救治。由于当时我的形容过于狰狞骇人,硬生生地将团子头吓得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嗳,忘记说了,团子头法号戒色,在六人之中排行老二。行一便是葫芦脑袋,人称戒酒大师。其余四人长得太过路人甲,加之如今我的脑子甚是不好使,这便忽略不计了。

      算算日子,我醒来约莫也有七八日的光景,慢慢地下地活动已然不是十分困难了,却始终不曾见到我的救命恩人,那传说中的希音圣僧。

      他的医术之了得,堪称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凭一双回春妙手,竟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将我从鬼门关前拉回人间。我想,便是皇宫大内的太医也未必有这等本事。想来“高手都在民间”这话确是有几分道理的。

      我浑身上下大小伤痕数不胜数,最严重的当属背部的棍伤,堪堪是每一寸肌肤都如同在烈火上灼烤那般,摸不得碰不得。寺中所储备的药草悉数被我用尽,希音圣僧遂亲自外出替我采药,须得再过几日方才能回来。

      我心中暗道,这希音慈悲为怀,定然是个慈祥和蔼的得道高僧。

      戒色如开天眼般一眼看破我的心思,遂摇了摇他的团子头:“女施主想错了,我家师父今年二十有五,玉树临风、丰神俊朗、风姿出尘……才不是老头子。”

      原来是圣僧出少年!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正欲张口说话时,不期然低头望见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布袍,心下微微一怔,吞了口口水,问:“我这身衣服是谁换的?”

      有人回道:“是师父换的。”

      我不由惊悚地倒抽一口凉气,真真是连话都说不稳妥了:“这这这这出、出家人,不是、不是禁禁禁女色的么……”

      虽说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黄花闺女,然,“男女有别”自古以来便是社会基本道德之一。纵然对方是个出家人,可就这般被他看光,我这心里到底还是有点……

      呃……

      葫芦脑袋一本正经地念了声佛,告诉我:“师父说了,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女色什么的都是浮云。”

      我:……

      ***

      说也奇怪,这大雷音寺的匾额分明高高悬挂在寺门之外,却从不见这六个脑袋诵经念佛,偶尔有前来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他们才会装模作样地念一声阿弥陀佛。

      卧病在床的日子格外无趣且寂寞。伤势稍有好转,我便迫不及待地下地四处活动。虽说如今这一瘸一拐的模样委实有些狼狈,好在脑袋们甚是勤快,洗衣的洗衣、煮饭的煮饭、扫洒的扫洒,一时半会倒也没人留意到我。

      且说这日,我在寺院里随机游走。

      山寺虽然不大,却布置得清净雅致,竹篁清幽、古木参天,处处透出不可言喻的禅机。然,教人诧异的却是寺门前、竹舍旁那几树妖娆盛开的桃花。团团簇簇,若片片粉色的云霞,清丽绝尘。

      我的眼皮抽了抽,佛门之内种桃花,这是什么意思?

      途经伙房时,无意间听到戒酒与人说起这么个茬——当人的大脑处于缺氧状态并且超过一定时限时,或许可以唤起那部分丢失的记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或许,这是我找回记忆的绝妙方法。至于究竟如何缺氧,我想来想去,当属跳下水去憋气最为便利。

      水澄天净,倒影潺潺。我盘腿坐在寺旁的河边,扶额沉思。

      我不习水性,若是待会儿我跳下去后,直接呛水溺毙,或者憋气时一口气噎在胸口未提上来便驾鹤西去,可如何是好呢?

      虽然我不记得自己年方几何,但审美素质和基本常识还是有的。我俯身望那水中倒影,却分明是个俏丽秀婉的少女,约莫十七八的模样。再说,我这条命是希音圣僧捡回的,若就这么去了,一来太过委屈,二来岂非白白浪费圣僧一番苦心?

      然,转念一想,也罢……

      眼下,我全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家乡何方,为何失忆,若是叫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后辈子,那还不如早早投胎,重新活过。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我打定主意,遂起身哼哧哼哧做了一番热身运动,便憋足一口气跳下水去。

      然则,千算万算,我却独独没有算到一点——我他娘之腿抽筋了!

      我顿觉有些伤感,不禁心中悲叹,果然我的人品还是太差吗?

      冰凉的河水顿时充斥了我的眼耳口鼻,激得我浑身的伤口疼痛难当。脑中“嗡”的一响,旋即便意识全无,唯感左腿抽疼得厉害,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我的腿死死拖拽。我用尽全力扑腾啊扑腾,无奈身子却一直往下沉,好像要沉向那无边无尽的深渊。

      我绝望地想,这回,真的要归西了……

      意识迷蒙之际,我仿佛听到“噗通”一声闷响,无数星星点点的水珠子在身周飘散。

      只觉腰间骤然一紧,下一刻,双唇被那温凉柔软的物什所覆盖,一口气自那人口中渡来,绵长而柔缓,教人心旷神怡、通体舒畅。

      神智外出遨游了一遭又回到体内,我顿觉灵台清明,不由缓缓睁开双眼。

      嗳,天下竟有如此漂亮的眼睛,恍若漫天星斗悉数溶于其中,便是东海夜明珠在他面前也是要失去颜色的。

      奇怪,好生奇怪,我为何我觉得这双眼睛如此熟悉?恍若朝夕相对,而后阔别良久,今日再度重逢。

      那人忽的加重了臂上的力道,我的身子完完全全与他贴在一起。莫名的酥|麻之感如春风吹拂,瞬间袭遍全身。那双眼眸如有勾魂摄魄的魅力,须臾,我将疼痛与挣扎统统抛诸脑后,只是一瞬不瞬地将他望着,跟随他的气息慢慢调整呼吸。

      四周万籁俱寂,时光仿佛在此刻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只是眨眼的功夫,兴许有半晌那么长久。那人抱紧我猛地浮出水面,复将我妥妥帖帖地放回岸上。我一个激灵倏然回过神,如释重负地大口喘气,连连咳了几声,道:“多、多谢壮士搭救!”

      羊脂发束绾起墨玉般的乌发,余下几缕湿淋淋地披在肩头。他着一袭青衣,洒然而立,堪堪比江南紫竹愈加挺拔颀秀。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目似挑非挑,绛色薄唇略略勾起。晶莹的水珠自他白玉般的面庞上滚落,竟给人一种类似于“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曼妙感觉。

      我心中咯噔了一下,天下竟有如此这般翩翩佳公子!即便浑身潮湿甚是狼狈,然,举手投足之间,那股清峭出尘的气度却分毫未减。

      含笑的视线在我身上打了个圈,面上闪过几分了然之色,“果真是你……”

      嗳?

      “壮士认得我?”我奇道。

      那人自岸边的竹篓中取出一块干净帕子递与我,道:“姑娘,生命诚可贵,下次切莫再做自寻短见的傻事了。”

      我讷讷地接过帕子,辩解道:“壮士误会了,我并没有想自寻短见,我只是在寻找记忆。”

      他不慌不忙地拭去额角的水珠,饶有兴致道:“寻找记忆?”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道:“近来,小女子将以前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甚是苦恼。今日听人说起,大脑缺氧时或许可以恢复记忆,这便前来一试。不曾想下水过猛,腿抽筋了,多亏壮士出手……相助。”说完这话,我忽觉面颊微微发烫,又抬眸偷望他一眼,心口跳如擂鼓。

      方才那一吻,虽说是为了救我而渡气,可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众:啊呸!圣僧说了都是浮云)。若要说他轻薄于我仿佛也不大妥当,看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我怎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占了便宜……

      正当我这心思百转千回之际,却听他玄妙道:“姑娘言重了,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其实,人生在世不过白云苍狗,一切有如梦幻泡影,镜花水月,诸般皆是幻象、皆是浮云。姑娘何必对于过去之事耿耿于怀?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呆了呆,旋即茅塞顿开道:“壮士言之有理,从前是我狭隘了。”

      等下,出、出家人?!

      当时我就震惊了:“壮士,你你你方才说,你是出、出家人?”

      团子头的嚎叫声远远传来:“师父找到女施主了!快看,他们在那边!师父!”

      他微眯凤眸,立掌念了声佛,似笑非笑道:“贫僧不才,正是大雷音寺主持,法号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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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修+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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