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泽》月云霜曙

54、第 54 章

　　五十四

　　佛刑禅那无故断裂，只因佛首帝如来仅存于世的最后一点灵识消散，可是当时素还真并不知此缘故，只觉得怪异，同时心中隐隐升起不祥的预兆。

　　清风传讯，素还真突觉心头一跳，立即光化冲出了推松岩，正见靖沧浪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不觉眼前一黑，喊了出来：“靖沧浪！”

　　屈世途这个时候正在教导小鬼头功课，到听素还真的声音，吓了一跳。那声音不似素还真平日话说时般圆润，更高亢尖锐得多，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恐惧。屈世途也不敢怠慢，紧跟着跑了出去。

　　当他见到素还真抱着浑身浴血的靖沧浪坐在地上时，心脏几乎要停止了。他走了过去，按住素还真的肩膀，声音中也不免一丝颤抖：“素还真……靖沧浪他……”

　　这一声好像提醒了素还真，只见他手指颤抖地伸向靖沧浪的脖颈，贴在颈部的血脉上。屈世途不敢出声，生怕刺激到素还真。过了一会，素还真抬起头，望着屈世途，眼睛却不像是在看他：“他……没死……”

　　屈世途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正想骂素还真两句，叫他以后不要这样吓人，却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素还真睁圆的双眼中溢出，一滴滴润过睫毛，滑落脸颊，掉在靖沧浪沾满血迹的衣服上。

　　素还真紧紧抱住靖沧浪，似是要确定他还活着，口里喃喃自语：“你还活着……太好了……”

　　屈世途看不下去了，他怕他再不开口，靖沧浪都要被素还真生生掐死：“我说，是不是该先把他抱进去医治，再来高兴？”说完，便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素还真瞪了一眼。

　　素还真不再耽搁，抱起靖沧浪回到自己屋里，将他放好之后，立即着手医治。

　　靖沧浪的伤势不轻，除了身上大大小小可见的伤口之外，内腑受创颇深才更叫麻烦。好不容易处理完毕，已是三个时辰之后。素还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似乎是好些了，才松了一口气，疲倦地在床边坐下。这时，他才有多余的心力去仔细端详。

　　他……似乎瘦了些。

　　丰润的双颊比上一次见面瘦削了些，眼底还有淡淡的黑晕。

　　手指不由自己控制地抚上他就连在睡梦中也似乎总是严肃得一本正经的面孔，素还真心中有眷恋，更多的是不舍。靖沧浪总是自制的，他总是说素还真太过苛求自己，可是他又何尝不是？用种种道德的规范来约束自己，唯独在遇上素还真时会放任他的情绪，或者说，无法克制。

　　其实，这些素还真都知道，他只是……恐惧而已。

　　“你还是去休息会吧，这里我来照顾就好。”

　　听到屈世途的声音，素还真“嗯”地答应了一声，却没有动。等了一会，屈世途正要再度开口，却又听到素还真说：“吾再待一会，你晚些时候再来替吾吧。”他顿了一顿，又道：“你去三教送个口信，就说靖沧浪暂留推松岩养伤，别让仲裁担心了。”

　　“那好，你也不要太过操劳，有事就小鬼头帮忙。”

　　“嗯。”

　　靖沧浪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他睁开眼，就望见床顶熟悉的帷幔，像是一片水墨的写意莲池，娉娉婷婷铺在水面上，绵延得连住远处的青山。

　　若是死后能见到这些，倒也不算痛苦……

　　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靖沧浪不由得一声苦笑，马上，这由苦笑牵扯动胸口的伤处，笑容就凝结在了脸上。

　　还活着。

　　靖沧浪意识到这一点，倒也没觉得有多么地欣喜，只是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醒了啊，真不枉费我累了两天。”

　　靖沧浪扭过头，看着屈世途：“多谢。”

　　“这声谢我收下了，只是，”屈世途看着他：“照顾你的不止我一个，另一个人你有机会自己谢他吧。”

　　沉默以对。

　　屈世途见他沉默，似也感到尴尬，扯动嘴角“哈”地笑了一声，不再提了。

　　非是不懂人情事故，只是连靖沧浪也不明白，明明在知道自己将死的那一刻是那么渴望见到他，然而饶幸生还之后，知道那人近在咫尺，却不愿再提哪怕一个字。他不知道的是，非独他如此，就连曾经日夜不休地照顾他的素还真也是如此。在得知他已清醒之后，就完全不曾踏足过自己的寝室，连过问也甚少过问，只是间接地从屈世途那知道他的情况，偶尔指点一两句用药。

　　这两人都一副完全不想提及对方的模样，屈世途夹在中间也完全没有办法，他只好尽力照顾这两个人，想着等靖沧浪伤势好得差不多可以行动自如的时候，随他们怎么闹呢。

　　等靖沧浪走了之后，一定要把素还真踢回他自己房里，晚上尽在他床上挤他，这算个什么事！

　　屈世途想着，在素还真书架前面挑出一本书来。靖沧浪这个伤患比之某人真是好打发得多，知道自己不能活动就乖乖躺在床上，只向他要些书来打发时间，可不像某人受伤的时候还到处跑，让他老人家急得头发都白掉好几十根。

　　这本不好……太枯燥了，只有素还真才看得下去。

　　手指滑过一本书的书脊，屈世途心里嘟囔着，跳了过去。然而下一刻，他却立即把那本太过枯燥的书抽了出来，飞快地翻开，一根红线随着翻动的书页被吹了出来，屈世途捏住那根被剪断的绳子，终于想起来他为何会觉得眼熟！

　　这根分明是之前系在素还真项上，靖沧浪送的玉坠上的！绳子上还沾着一些白色的玉屑呢！

　　屈世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根绳子，思量半晌，将绳子小心地放了回去，却把书放在他挑出来的那一撂书上。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多看书总是好的。”屈世途捋了捋他小心保养的胡须：“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