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魂兮归来》月云霜曙

1、第 1 章

　　魂兮归来，东方不要去。东方有毒龙。

　　魂兮归来，西方不要去。西方有赤獠。

　　魂兮归来，南方不要去。南方有蛮瘴。

　　魂兮归来，北方不要去。北方有鸱枭。

　　**************************

　　会有这么一天，他并不感觉太意外。

　　许多次，他都觉得，大概就只能到这里了吧，然而真正到了这一天，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会如此地——不舍。

　　叶小钗继续往推松岩的方向前行，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心情却也前所未有的沉重。

　　一路有雨。

　　他的天剑乃是荒神所化，荒神为龙，龙司雨。

　　这雨下得突然。无闪电无雷鸣，只是突然下得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如今并非雨季。

　　他身上银色的战甲仍旧光亮，并未沾染上雨水。叶小钗抬起头，心想，以后也沾不上了。

　　他上回来推松岩的时候有屈世途带路，而他心急素还真的近况，并没有记路。这回一个人站在路口处，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当初是怎么绕过重重叠叠的松林见到那个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

　　叶小钗叹了口气，还是向前迈步。

　　那个人说过，过刚易折，强极易辱，虽然向着目标直直而行，看似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向，或许却也是是艰难最无法抵达的路径，有时候，适当地迂回、短暂地停留反而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虽知道，可是学不会。

　　他这一路行来，看似短暂，其实漫长，却转瞬即逝，连回忆的时间都不剩多少。

　　一路有雨。

　　他在彼处时，雨在彼处，他行至推松岩，雨便降至推松岩。

　　只怕……那人该不会是知道了吧？

　　叶小钗停下脚步，心里有些担忧。素还真身中奇毒，心绪不能波动，听闻他的事，不知会如何？

　　左右一看，却不知如何已进入推松岩。叶小钗心下诧异，难道是岩外的阵式并未发动，所以阻止不了他？不由得担忧起来，那人如今眼盲耳聋，如果来的不是他而是敌人，自己不在身边，有谁能保护他？

　　转念一想，便明白自己是过虑了。他如今的状态推松岩外阵式未启动乃是正常，若是敌人来犯，自可拖延一阵，也足够他安然离去了。

　　放下心来，又不由得嘲笑自己操心太过。

　　那人……应是无虞。

　　环顾四周，眼中所见空无一人。

　　去躲雨了吧……

　　叶小钗心想，四处寻去，脚步却踯蹰起来。

　　他若知晓……不知该如何伤心……

　　数十载风雨之情，如何舍得？江湖风骤雨急，生死难料，即使早有此觉悟，临到头时，才发觉不论做了多少心理准备仍嫌不够。

　　他犹如此，素还真之伤心定是胜他十倍尤不止，叫他如何能忍心？

　　可是不道一声珍重，不叮咛一声小心，无声离去，他也是不舍。那人素来隐忍，别人不知他心中苦楚，叶小钗如何能不知？只怕忍来忍去忍成了心病，倒叫他痛哭一场好些。

　　左右为难。

　　这时，正好瞧见一处洞穴，素还真正走到洞边，往洞处伸出一只手来：“这是……雨龙悲鸣。”

　　一时间，万千的思绪什么也不剩下了。

　　叶小钗仿若失神一般走到素还真的跟前，欲牵住他淋在雨中的手，伸出手去，抓住的却是一片虚无，他猛然一惊，醒了过来，才忆起如今的他已牵不住他的手。

　　素还真漆黑的眼睛透过叶小钗的所在望过去，失了几分神采，即便是双目如炬亦看不到他的身影，又何况是双目已盲的如今？他举起步，迈入雨中，叶小钗心急他不知照顾自己，抬起双手挡在他的头顶，想为他遮去一点雨水，无情细雨却穿透他的双臂，落在素还真的发丝上。叶小钗挥动双臂，仍是徒劳无功。他不信，将身后的披风解下再度遮在素还真身上，素还真却往前迈了一步，让叶小钗扑了个空。叶小钗着急地再度跟上，虽明知什么也做不到，也只是一再重复着无用的动作，只想为他遮去一些风雨。

　　如是再三数次，叶小钗终于放弃地垂下手臂，默默站在素还真背后看着他。他曾无数次站在他身后这般看着他，素还真知道他站在后面，有时会回头与他说两句调笑的话，有时会停下等他一起并肩而行，也有时，会转过身来看着他然后退后着前进，在遇到障碍物时被他扯到身边来。他们之间有许许多多的有时，叶小钗却从来没有一次有这样绝望的心境，知道那人永远不会回头，而他，什么也做不到。

　　千言万语道不出一声珍重，只余风声雨声松涛声哗然作响。

　　素还真与叶小钗一前一后站在雨里，一者生，一者死。

　　不辨面目，不通音讯。

　　生死陌路，相见无期。

　　对不起，素还真，我对你，失约了。

　　以往都是我为你伤心，如今总算也轮到你为我伤心了。

　　我还是舍不得你啊……舍不得你……

　　还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