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梦醒》流&苏

9、百夜访•伏见

　　本来已经是在大牢里数着日子等死了，突然圣旨传来。小野一族被天皇赦免，我也由处死改为终生监禁……被放逐到远离京城的伏见宅邸里度过余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好消息，对我来说，真的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不知道天皇这次怎么会突然大赦天下……
　　这个伏见宅邸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一点都不知道，只是听说在一处荒山中，为了困住我这个黄泉督，法师在周围布了重重结界。其实大可不必，我没有自信有体力可以从跑下山去，也想不出我还能到哪里去，所以我不会逃跑的。临走的时候，父亲来看过我一次，很小心地交给我一封信，让我等无人时看。会是什么呢？算了总算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到那里再看吧。
　　事实证明，我到平安朝来了之后作了无数决定，其中大都是使我后悔的。父亲的信，如果我早一点看的话，就是死了我也不会到伏见来……信的内容很简单，父亲告知了我被赦免的理由：有人以很大的代价为我求情……辞下所有官爵，自愿脱去贵族的头衔，从此是平民了，什么谋反，什么野心，他都放弃了，只是想让我活下去……不是在利用我，他一开始就没想让我参加到他的事情里，就像他说的，等一切都结束了，就带我离开……则光，你不怪我吗，为什么还要救我？这次我没有哭，我没什么委屈的，也没有哭得资格了。
　　来了伏见几天之后，我发现这里就是我在现代到过的古宅，只是新了不少，我就是从这里被卷进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件里……很久没有去想了，那个和则光长的一模一样的妖女，她的确是女子吧，而且声音也不一样，只是巧合吗？
　　大概是一个月之后的晚上，月色蒙昧，我这从来无人光顾的宅院前来了一辆很朴素的马车。门外的侍卫本来要拦，但在收了几个钱之后就放行了……来人穿着十分华丽，竟是我只在清凉殿歌会时才穿过的十二单衣！看来是皇宫里来的……大概是位妃子之类的吧。
　　这个“妃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我面前坐下，然后挥退侍女，室内就只剩我们两人了。我心里转过千万个可能，但就是想不到一个宫妃找我会有什么事……
　　“小町……我们又……见面了。”听到这个声音，我当场就呆住了。
　　“则光，是你……”即高兴又觉得没脸见他。
　　“嗯，我来看你了。这么久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还是熟悉的口吻，我却忍不住要哭了，“想……”
　　“那为什么要自己去送死呢？死了就见不到我了……”
　　“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是要利用你？我说过，你不要管我的事，是不让你参合近来。再说，你连怎么诅咒都忘了，我让你帮我从常世国招来鬼神你也办不到啊……”说完，他苦笑了一下，做了个手势，叫我靠近他坐。
　　我刚挨近他，就被一把揽进怀中，本来想推开的，不知怎么的很依恋他的怀抱，很温顺地贴着他。
　　“小町，太好了！你还活着呢，以后我每天都来看你好不好？”
　　很用力地点点头，幸福啊，第一次与我如此靠近。
　　之后，他真的每天都来，当然我们还是很清白的，他只是抱着我，但是很奇怪的，他好像从不看我，他的视线总是对着某一个未知的点。终于有一天，我开口问他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丑？”
　　“不会啊，小町是本朝第一的美人，大家都公认的呀！”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看我！？”
　　明显感到他浑身颤了一下，然后低下头，终于直接与我四目相对。我曾经说过，他的眼睛是真正的翦水双眸，很有神采，美丽而明亮。可是现在，却没有一丝神采，空洞而没有焦点。
　　“你的眼睛！？”
　　“没什么的，天皇不愿相信我真的再无谋反之心，用药毁了我的双眼而已。你不会因为这个嫌弃我吧？”他似乎并不介意。
　　“还有别的什么条件吧，救我，你到底还答应了什么！？”马上联想到他的装束，连忙问到。
　　“还有就是我不能再出皇宫，以皇女的身份一直伴在我母亲，也就是当今皇后的身边！”
　　“皇女？”
　　“是啊，我总算恢复皇族的身份了，也是一件好事……”
　　“你不是只是贬为平民吗，为什么……？你是他的儿子，他怎么这么狠！？”
　　则光摇摇头，还是用很平常的语气对我说：“在他眼里，我不是儿子，只是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的冤魂，他对我已经很仁慈了，没有杀我，只是关我。小町，在这个世上，把我当成我本人的，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了。所以我喜欢你，爱着你，可以为了你什么都不要。”说完他紧紧拥住我，就像守护着最珍贵的秘宝……
　　“我也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是谁，只有你你一个人……”泪水，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喜悦落下。
　　即使已经过去了很漫长的岁月，那天晚上的情景还是那么的清晰，参杂着兴奋与焦虑的叫声，紧贴的躯体，还有他无数次轻呼我名字的声音，像是梦境但又无比真是。后来读到从海的那边传来的诗句，觉得无比贴切：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我写了哟，虽然很……呵呵，写了就是写了）
　　第二天的早晨，则光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离开，好像在等着什么必然要发生的事情。我虽然很想问他，但看他的样子肯定不是好事，我已经问怕了，他现在就像是一只会随时振翅飞走的蝶，我知道留不住，只是想再多看他一阵子罢了。他突然转向我，开口对我说：
　　“小町，‘百夜访’的结局是什么，那男子得到他所爱的女子了吗？”
　　“嗯，是啊……”
　　“那他最后怎么样了？”
　　“我不记得结局了……”突然很害怕回答，第九十九天的晚上，深草少将死了，他死了呀……
　　“不记得了？小町，我来了有几日了？”
　　“九十……九日了……”
　　“是吗，还差了一天……我可能来不了了呢。”
　　“为什么？”好像早就知道他要这么说，此刻已经平静下来了。
　　“你不问我是怎么出宫的吗？我以为你总要问的，其实原来还是很顺利的，我的旧属下助我。可惜昨日还是被禁卫发觉了，我不想死在宫中，所以还是到你这里来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一下子脸色惨白：“会有人来追你吗？”
　　“不会的，他们让我服药，如果没有解药的话，我隔天就会死，用不着来追的……”
　　“你一定会死，是不是？”
　　“是！小町我死的时候也不会很痛苦。答应我，不要哭，明天会有人来给我收尸，不要在纳西人面前哭！”
　　作为黄泉督，我应该还是有机会再见他的，可是还是克制不了悲伤，当他终于不再有呼吸的时候，我还是流泪了，他真的像蝴蝶那样飞走了……第二天，真的有宫廷里的人来为他安葬，这一次我做到了，我没有在那些人面前哭，当他们假惺惺安慰我的时候，只是一笑置之，好像真的一点不在乎了。也许很快，就会有这样的传言“深草少将夜访小町，遭遇山岚而死，小町只是一笑置之，如此无情之人，实在为少将不值”，但是更快的，我们的事情就会被人们所遗忘，天皇也会抹煞我们的存在，虽然错误百出，但我们的故事竟然还能流传到后世，这是不是可以称之为“奇迹”呢，这样想着，内心逐渐平和了，是要回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