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入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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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30年，秦国十万大军攻韩，韩军大败，两万将士被俘，秦军趁势强邀韩非赴秦议和。
韩非沉痛地看着书房内堆积如山的书简，悲声道：“明溪，我此去只怕是回不来了，这些书简……”
温热的手抚上冰冷的书简，一直凉到心里，触手光滑脂腻，这些书简耗尽了他的心血，这么多年，他已不记得翻阅过多少次、修改过多少次了！
“如果我回不来，这些书简就拜托给你了……韩非之说乃是迅速强国，于乱世为君之道，大王他视韩非如贼寇，如今兵败被俘，韩非成了亡国之徒了啊！”
悲声可达九天，只是九天之上真的有神灵看着吗？他们看得到韩国的血雨腥风，哀鸿遍野吗？他们可否真的是慈悲为怀，救万民于水火？如今韩国已是危如累卵，这些神灵可曾看见过？
明溪虽然不是韩国人，可他追随韩非如今已有两年，对韩非的学问更是钦佩万分，甚至对自己原来学习的阴阳学说都渐渐放弃了。乱世唯有法度可强国安天下，韩非之说，若得有识君主加以推广，建立万世功业又有何难？
可惜韩王安和他的父亲都是昏聩不堪，如今韩国亡了，韩非身为韩国公子，当今韩王的叔叔，自然是免不了一场耻辱的，韩非入秦，联想到以前的卜卦，心中更是千万个不愿意。
这样想着，话已到嘴边，拦都拦不住：“先生千万不要去秦国！明溪会紫微星术，曾演算过先生的命格。先生命宫迁移六大煞星中，擎羊、陀罗、火星、铃星四煞相会，功名宫又逢天刑。若留在韩国尚可避难，迁于他地，轻则身受刑罚，重则客死异乡。交友宫巨门化忌，逢地空，难免受小人陷害，遭受诉讼之祸、牢狱之灾。而主管君王的星，又是地劫、火星，恐怕此去一行，凶多吉少啊！”
韩非惨然一笑：“明溪，你方才没有听我说话吗？我知道我此去必然是难以回来了，可纵使真的客死他乡，我的魂魄也一定要回到韩国！”
“先生！”韩兰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哀戚之色俨然，亡国了，又有谁还笑的出来呢？举国哀嚎，空云压城，一片风雨飘摇。
“什么事？”韩非转过身问道。
“大王他……他要你进宫去。”韩兰的声音里肃杀之气如水氤氲蒸腾，要不是这个大王，她的阿勇哥何至投笔从戎？又何至如今成为战俘被押解咸阳呢？他在秦国可否安好？有没有受伤？她无法知道。
韩非蓦然大笑：“哈哈！他终于想起来见我了吗？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肯见我了！可是，如今见我还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啊！韩国已经亡了……”
“先生，您还是去吧！毕竟，您是大王的叔叔，是王室的一员啊！”明溪站在后面淡淡地看着韩非，白衣萧萧如风中玉兰。
韩非目光寂然，他低头思索片刻，终于还是出去了，只是步履如此沉重，如心渐渐坠落。
“臣韩非，叩见大王！”紫衣峨冠，最隆重的三拜九叩大礼，韩非的额头触着冰冷的地面，许久都没有抬头，稳健平缓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清晰如可视。
“王叔……”宝座上传来萎靡不振的声音，那是被酒色掏空的虚无乏力。
王叔，现在，叫什么都没有用了。
韩非对这声“王叔”突然无限的反感，曾经他是多么的渴望听到那个人叫他“王叔”啊，哪怕是叫他韩非，只要那个人愿意见他，他就能为韩国鞠躬尽瘁……
可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只有每年的祭祖大典才可以远远地看到那个人的身影。那个人，是视他如贼寇的韩王啊！先韩王是如此，现在宝座上坐着的依然如此……
韩非的声音冷寂如冬日大雪深埋：“臣在。”
韩王安久久地看着跪在大殿正中的韩非，从他继位至今，不过五年而已，可是如今韩国就要不存在了，他成了韩国最后一位君王！
“韩国就要亡了……”韩王安的深深叹息如蟾蜍爬过大殿，让韩非心中隐隐作呕。
“不是就要亡了，是已经亡了。”
韩非突然想起了那个可笑的郑国，或者，是可笑的先韩王。
十几年前秦王嬴政初继位，国力在仲父吕不韦的主持下蒸蒸日上，韩国王室不思进取也就罢了，偏偏要采取那个非常拙劣的“疲秦”的策略，他连连上书都无人理会。
先韩王派郑国入秦游说秦国在泾水和洛水之间修筑水渠，当时在朝堂上说的很明白，表面上只说是为了发展秦国农业，真实目的是要耗竭秦国实力，使它无力攻韩。
可是在修筑过程中机密泄露，郑国的一句“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为韩延数岁之命，而为秦建万世之功”如万箭狠狠扎向韩国的命脉，于是，郑国渠修建完毕，秦国农业真的发展起来，也更加有了攻韩的实力，于是，韩国今天亡了。
韩非抬起头看向宝座，就在那里，他的王兄曾经当着群臣的面斥责他无中生有，说他不懂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
王兄，当日我死劝你不要行此糊涂之举，如今你在九泉下可曾后悔过？
韩王安突然走下宝座，缓缓蹲下看着韩非，这个年已而立的人是他的王叔，是他弃之不用而秦王却青眼有加的人，是与秦国廷尉李斯一同求学于荀卿的人。
现在，他终于明白他和他的父王错过了什么，他们，亲手将韩国的栋梁之才一点一点劈做柴房的朽薪，让他在孤独与悲愤中慢慢消磨光阴。上天赐予韩国的宝玉被他们父子视作顽石，卞和抱玉痛哭，尚且有文王慧眼识宝，如今韩国可有人为韩非痛哭？
“秦王……他……要你独自赴秦，说是……”韩王安不忍再说下去。祖宗基业毁于他手，这万世的骂名是不可能去掉了。
“议和。”韩非站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韩王安，面前这个人，是韩国的大王，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可是……天要亡韩啊！
韩王安听到“议和”两个字眼中闪现出一丝丝光亮：“王叔你确定能议和成功吗？割让城池都无所谓的。”
“大王这是什么意思？”韩非敏感地嗅出一丝丝异常，从他一开始叫他“王叔”他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寡人……我不想死！”
哈哈，懦夫，这句话终于说出来了啊！真是难为你方才演得这场煽情、苦情的大戏了！我还以为你终于醒悟了，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原来不过是贪生怕死而已！可笑可叹，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韩非心底冷笑出声，脸上却愈加谦恭冷肃：“臣，自然不愿让大王死。”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寡人要你的保证！你的保证！”韩王安突然暴躁地冲韩非大吼，他的手颤抖地指着秦国的方向，“你知不知道秦王有多爱杀人！当年赵国十万大军被斩杀，就连吕不韦辅佐他那么多年都死了！是被秦王逼死的！”
当初嫪毐之事发作，听说秦王曾有信给吕不韦，说“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其与家属徙处蜀！”
你对秦国有何功劳？秦国封你在河南，食邑十万户。你对秦王有什么血缘关系？而号称仲父。你与家属都一概迁到蜀地去居住！多么绝情的话啊！
后来，吕不韦饮鸩自尽，大权终于回归秦王手里，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君王，压抑了多年的雄才大略终于如火山喷发，迅速攻下了与之毗邻的韩国。
韩非冷冷地看着韩王安，这个无勇无谋，只知玩乐的昏聩君王，这张脸与自己是如此相像，思想却如此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心中蓦地升起一阵悲哀。
他躬身道：“臣，会尽力。”宽大的袖子因为弯腰轻轻扫过地面，如帷幕一般遮住了眼中的涌动的流光。他不愿再看到那张有些虚肿的脸，生怕自己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百姓流离失所是谁之过？是谁一手将国家推向悬崖？韩王，这两个字，真真是昏聩的代言词！
韩王安的躁动在两人的对峙中终于安静下来，他瞪着死鱼一样呆滞的眼睛看着韩非冷峻的脸，良久，他无奈地挥手道：“算了，你这就去吧！寡人想在这宫中再呆一会儿。”
再呆一会儿？秦国的将士就在宫外候着呢！
这句话韩非终于忍住没有说出口，这个人再不好，他终究是韩国的王，是他的侄子。他再恨，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啊！
走出宫门的时候，韩非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宏伟的宫殿，以后，怕是永远也看不见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入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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