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憎会》鸢生

11、亲情的绝路

　　何念到北京的第二年，是见过何宏的，在事发后的第二天。她的父亲风尘仆仆为她而来，抛却离家时的任性，久不见亲人的喜悦笼罩着她的大脑，有那么一瞬，她忘记了一切，忘记叶蓁愤怒的双眼，叶母肮脏的话语，叶深若无其事的算计，满怀希望伸出双手，希望父亲能够带她离开这片沼泽地，暗无天日的沼泽地。

　　她的一声“爸”还未收口，手起手落间，何宏的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客厅里回荡，她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根手指烙在脸上的绝望。时间慢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调色板，叶蓁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叶母显然对这场景感到愕然，叶深跑到她身边捂住了她的脸，透过手指的缝隙，她听见自己的父亲说：“我怎么生出了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

　　世界仿佛是在一夜间颠倒了它的样子，每个人都向着全新的生活迈进，父亲再娶，母亲出走他乡，周正背叛自己，叶深算计自己，叶蓁痛恨自己，只有她，在黑暗中孤单前行，没有人站在她身边，没有一个人。看着面前的何宏，何念忽地就笑了：“何先生，这巴掌我记着，从此之后你是你，我是我，还望您老以后不要乱认女儿，我可没有您这样矜贵的父亲。”

　　简单地收拾好行李，走出叶家老宅的时候，已是傍晚，何念的背挺得无比的直，何宏的白色奔驰停在叶家门外，叶深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叶家大宅被远远甩在后面，身后少年的脚步声仍在持续，莫名的恶毒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回过头去，狠狠地盯着叶深，叶深低下头去：“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做我女朋友，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叶深……”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资本在哪，这声“叶深”在她刻意的修饰下无比地柔软妩媚。

　　叶深显然被她的态度吓了一跳，接着便听到何念的声音：“转过身去，站在这儿，半小时不动，我就做你的女朋友。”说完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身后的街道车水马龙，汽笛声不绝于耳，何念闭上眼睛，不去想，继续往前走。

　　这些事情周正是否知道，何念早已不关心。更多的时候，她甚至想回到十岁之前，那个时候，何宏没有钱，连她最爱的芭比娃娃都买不起，一家人挤在筒子楼里，每当做饭便争来抢去，但从不翻脸。也许她和母亲顾青天生就没有富贵命，何宏有钱了，她们就该功成身退了。

　　叶深当然没有死，还狗血的失忆了，否则，他怎么会有脸面重新站到自己面前呢。算计一个女生的贞操，倒真像是他们有钱人干的事情，何宏是这样，就连叶深，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也是这样。

　　广告的拍摄地是露天的，不知道周正是否故意，此刻正值午间，太阳炙烤着大地，连呼吸都是黏稠的，叶深的妆补了又补，以何念对他的了解，这祖宗怕是接近爆发边缘了。她悄悄地靠近摄像，提醒他注意把握时间，摄像瞥了她一眼，不作理会。

　　接着又是不停的NG，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杰瑞的镜头早早就拍完，艾米却不动，站在何念旁边，看着NG的叶深，嘴角的笑意一直蔓延到耳边。何念一刻也不敢放松，目光紧紧锁住叶深，她知道，稍有不慎，叶深的星途便会断送。本就是新人，纵然长相惊艳，但若是出了打人丑闻，再想翻身，可谓难上加难。

　　周正就是周正，打蛇打七寸的道理比谁都懂，本来以为他会冲着自己正面出击，没想到却是从叶深下手。再次见面，何念倒没指望一笑泯恩仇，但是如此迅速地还击，还是有些出乎意料，想起那天在香山，男人还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求着她去看何宏，她的心里便没来由的犯堵。

　　忖度间，叶深已经满脸怒意将道具摔在地上，推搡着面前的摄像，片场乱作一团，何念慌忙上前，赶在拳头落下之前将摄像挡住，如果被拍下视频放到网上，她这经纪人也不用当了。叶深的拳头来不及收回，硬生生地捶打在她的肩膀，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头皮一阵阵发麻。

　　眼角的余光瞥见街边缓缓拉开的黑色迈巴赫车门，她的眸子深了又深，已有怒气在胸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叶深，给我住手。”

　　周正到达片场，就是一片混乱的气氛，群众演员三三俩俩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几位主演不见踪影，机器还在嗡嗡地运转，毫无章法的现场令他的脸色沉了又沉：“人呢？”

　　这声音…，艾米有些难以置信，不敢相信周正竟然亲临现场，那天签约时明明是一副冰山脸，赶紧站起身来打招呼：“周总。”

　　“这是怎么回事？”周正神色不变，铁青着脸。

　　机会难得，艾米赶紧添油加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待的清清楚楚。听到何念受伤，周正不动声色沉了沉眸子，眼里已有不耐之色，直截了当问：“人在哪？”

　　肩膀已经乌青，医生建议何念住院观察，看看是否有骨骼错位的危险，接到电话的叶蓁夫妇早已等候在诊室外面，看见何念出来，叶蓁赶紧上前：“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要观察一晚上。”何念故作轻松，脸色已经缓了下来，任由叶蓁搀扶着回病房，其间对叶深不着一语，甚至连余光都没有扫及到他。

　　叶蓁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接收到姐姐的信号，叶深的头垂得更低了，本就是倨傲的少年，又怀了犯错的谦卑，外人看起来无形中多了几丝楚楚可怜的味道，无奈何念并不吃这一套，叶深前脚离开病房，她便开了口：“阿蓁，你还是找其他人带叶深吧，我是真的带不了。”

　　叶蓁并不说话，良久，抬起头来，眸子里已有一些伤感：“念念，你还在怪我？”

　　乍听到这样的话，何念还是有些不习惯，避开叶蓁的视线，狠狠心说：“没有，我只是不想看见他。”

　　门外，叶深听到这样的话，脸色白了又白，最后是沉默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