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谁解倾城色》弦歌浮墨

1、涟殇

　　布满华光的盛宴上，觥筹交错。
　　最上方的王座之上，有一人淡然而坐，唇角噙笑，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杯沿。
　　殿上一派歌舞升平，然而他的眼，虽是望着那些歌姬舞女，却似乎又是穿过了她们的身子，看着别的东西。
　　“铮”地一声突兀响起。
　　秦绛歌着一身白衣，手执轻涟琴，步步走入繁华喧闹的大殿中。
　　一时静寂无声，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一名忠心耿耿的老臣愤而起身，跪向王座上神色冷峻的江宁彻。
　　“陛下，此女妖媚惑主暂且不提，今日乃陛下寿辰，她竟身着如此不详之色，目无礼法，其罪当诛！”
　　秦绛歌轻轻一笑：“绛歌此来，并非为谁庆贺寿辰，只是想告诉陛下一件事情。不过在这之前，请众位先听绛歌弹奏一曲。”
　　言罢自坐于地，将轻涟置于膝上，旁若无人地开始弹奏。
　　第一声琴音响起时，众人尚未觉异常，然而，待到听清曲调时，所有的人脸色骤变！
　　不是琴不好，亦不是奏曲之人不对，而是这首曲子。
　　《倾城忆》，前朝亡国之君所作，自前朝亡后，本朝无人敢再奏此曲。
　　这个女子何其大胆！居然敢在一国之君的寿筵之上，身穿素衣，奏亡国之音！
　　江宁彻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愈发冷厉。
　　一曲终了。
　　秦绛歌起身，以手轻抚轻涟琴。
　　蓦地，她以指勾住琴弦，用力一拉！
　　她一根根扯断琴弦，不顾被锋利的琴弦割破的手指。
　　琴弦尽数碎裂。
　　然后她举起轻涟琴，用力向地上掷去！
　　霎时间，上好的琴身变成了碎片。曲沙哑，轻歌散。
　　一代名琴轻涟，便这般彻底而惨烈地被毁去。
　　江宁彻蓦然起身，怒然看向她，神色间尽是不可置信。
　　秦绛歌看着他，毫无惧色，她说：“江宁彻，你休想囚禁我，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你永远别想让我爱上你。即便你把我锁在这王宫之中，我依旧不属于你。”
　　她轻轻地笑起来，笑容凄绝而决然。
　　“你既毁我所爱，我便亦毁你心中所爱。人世间的事，本该有些公平可言。”
　　“江宁彻，我诅咒你，”她的嘴角渗出一缕鲜红，“诅咒你江山尽毁，孤独一世！”
　　她慢慢倒下，江宁彻抢前一步，将就要跌倒的她拥进怀里。
　　秦绛歌呼吸得有些艰难，她勉力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你不必……妄想救我……我……我服下的……是……倾尘……你……连尸首都……都得不到……”
　　她渐渐闭上眼，手指无力地垂落下来。
　　江宁彻就这样看着她，直到她在他的怀中，一点一点地散为尘烟，竟连一缕发丝亦未曾留下。
　　他就那样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两天水米不进，亦未曾言语。
　　***
　　从那日之后，他醉心于方士之术，再不上朝，每日只将自己关在寝殿之中。
　　三月后。
　　他坐在豪华的寝殿之中，不断咳嗽着，直到衣襟染满鲜红。他仰天长笑，目光中尽是狠厉决绝之色。
　　“秦绛歌，”他一字一字地说着，似要将这个名字刻入骨髓一般，“我江宁彻，愿以我帝王之脉，换取你我轮回永无止尽的缠连，生生不息。今生你不属于我，但是来生，以至今后的生生世世，你都只能随我而生，伴我而亡，即便你与我相错，只要你魂魄不灭，这誓言，亦将将你带入我的轮回。你永远都爱不到他！”
　　冥冥之中，似乎响起一声叹息。
　　翌日，一纸悼文传遍天下。
　　大燕开国皇帝江宁彻，于前夜崩于寝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