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江湖三千里》重衾幽梦

2、第二章 梦之初醒

　　恍恍惚惚，又梦见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她撑着油纸伞，走过熟悉的小巷，推开沉重的大门。

　　“娘，圆儿回来了，今天张员外家里要迁走了，叫我过去帮忙打扫留下的祖屋，张员外一高兴给了我半只豉油鸡呢！”
　　小女孩清甜的声音冲里屋说着一边兴冲冲的小跑到里屋--
　　简陋的房间，房梁上有条白绫穿过，在昏暗的光线里，是那样刺眼夺目。白绫上吊着一个女人，脚下是歪倒在地的圆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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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
　　“娘，你不要吓我！”
　　“娘，你醒醒啊，娘，娘，我带了您最喜欢的豉油鸡，您快起来我们一起用晚膳了。娘，你快醒醒啊，你怎么能丢下圆儿呢，娘…….”

　　“娘~”
　　床上的人猛然从梦中惊醒！
　　她甩甩头，双手覆上脸颊，不小心碰到了额头的伤，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梦，眼角有温热的湿润。

　　少女缓了缓神，扭过头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简单朴素的屋子，除了她睡着的床外，还有一张考究的红木雕花圆桌，旁边整齐的摆着四张凳子，桌上有一个精致小巧的铜香炉，里面熏着香。这房间虽然朴素，但也看得出来屋主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熏香从香炉里清清雅雅的飘散开来，煞是好闻。

　　慢慢起了身，发现身上的疼痛已经好多了。

　　她走到从窗边往外望去，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参天的大树，随着一阵冷风吹来，黄色的枯叶簌簌飘落，让她不觉得环紧了双臂，原来，已深秋了呢。

　　这里是哪里呢，原来自己堵了一把竟然赢了？那个黑衣人真的救了自己？

　　轻轻的抚着头，少女努力的回想着那夜的情形，只记得那人将自己救上了马，然后自己就晕了过去。其余的她完全没印象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了？”

　　正待她努力回想当天的情景时，一个女子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清冷。

　　回身望去，只见不知何时门口椅立这一个女人。少女稍稍走近，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来人--女人身着一袭华贵绛紫色金丝长裙，腰间配有一把精致的宝剑，长发简单的挽了个鬙，面上戴着半张银色的面具，右半边脸眼角有淡淡的尾纹，虽然看不到完全的面容但显然也不是年轻的女子了。女人看着她，眉眼间是清淡的神色。

　　少女记得那日在马背上她隐约看到救她的人也是戴着银色面具，那么，那晚救了自己的应该就是她了吧。
　　“多谢恩人的救命之恩！”少女回过神赶紧跪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走近过来，倚靠在桌边俯视她，冰凉的手指挑起对方瘦弱尖削的下巴，淡淡的语调。
　　“回恩人，我叫柳圆。”柳园轻声应到。
　　女人微微颔首，示意她先起来。
　　柳园只觉这个女人周身散发着一种凌冽之气，让她不由的紧张起来，一时间视线也不知该落在哪处才好。
　　“我不喜欢这名字。既然来到暮雪谷，自然就要按这谷中的规矩来，随我姓，今日开始你便姓暮，想好叫什么了吗？”
　　女人琥珀色的眼里有着锐利的光，直直落到她的瞳孔里，让柳圆觉得既害怕又有点小兴奋。
　　“那就叫汐吧，暮汐。”她抬起头，终于看着女人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哦？为何要叫这个名字？”女人挑了挑眉梢转身坐下。
　　“我娘叫柳渝汐。”

　　紫衣女人轻轻点了点头，“我叫暮秋菡，是这暮雪谷的二谷主，你愿不愿意做我徒弟？”

　　暮汐闻言惊讶的抬起头看向对方，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是在她听来却是不容回绝的意味。

　　“怎么，还不行拜师礼？还是说，你想回去过那种日子？”女人微眯着眼睛，话语透着危险之感，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桌面。
　　这一席话让暮汐又惊又喜，虽然在此之前她从来没听说过暮雪谷，也不知道暮雪谷在江湖上什么样的定位，但是还是让她觉得自己走了大运。她回过神，努力抑制着心头的激动，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她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么好命。
　　“不，我只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女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指依旧轻叩着桌面，速度却快了一些，仿佛有少许的不耐烦。
　　暮汐见状赶紧跪下，“弟子暮汐今日拜暮雪谷暮秋菡为师，以后定当尽心尽力孝敬师父，绝不二心。”
　　行完拜师礼，她起身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递到暮秋菡面前说道：“师父，请用茶。”
　　暮秋菡摩挲下手指顿了顿，方才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问道：“你多大了？”
　　“回恩人，啊不，回师父，徒儿今年十三岁了。”
　　“你十三岁？看来真的有点不太像，太瘦了。”放下茶杯，暮秋菡打量了她一眼，忽然嗤笑出声，“可有学过武功？”
　　暮汐顿时窘迫极了，不自然的垂下头去盯着地面。
　　“以前跟着娘亲学过一些简单的防身术。不过师父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她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瞄了瞄师父，不敢抬头。
　　“你倒是挺会说话。”暮秋菡眼角含笑的斜睨着她说道。
　　“徒儿遵命，以后定跟随师父好好修习。”暮汐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和不安，暮秋菡伸手握住她的肩，“以后在这里就要听我的，无论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记住，少问多做。否则，我既然能救你回来，也可以让你即刻回去。”
　　“徒儿遵命。”暮汐紧紧握着拳，用力地点头。
　　“好了，起身吧，你身体太虚弱。回床上坐好，我替你运功。”

　　回到床上坐定，暮汐完全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的想法，她时而冷冽，时而温润。那日她到底是为什么又折回来救了自己？
　　忽然一股精纯深厚的内力从背后传来，温暖的气息顿时流遍四肢百骸。浑身好像被柔软润泽的气息包裹着，身上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暮秋菡盘坐在床调息，窗口流泻进来的阳光照在她的面具上，银亮的色泽与金色的阳光交融在一起，映托出耀眼的光彩。

　　暮汐定定的看着对方，在这一瞬间，让她有些分不清这一切是幻象还是真实。
　　待暮秋菡调戏完毕，暮汐赶紧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师父。”
　　“起来吧，不用这般多礼。”秋菡才睁开眼睛缓缓说道。
　　暮汐站起来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

　　暮秋菡边喝茶边交代到：“暮雪谷从来不对外招收弟子，你先住在这千山峰上。平时我都有事务在身，不能经常上来教你。改日我会派人上来先教你一些基础的。”
　　眼前的少女低眼睑低垂，淡墨色的眉忽然蹙了蹙。
　　暮秋菡见状起身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不，不不，徒儿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只是希望师父不要太劳累，我会好好听您的话，师父不用为我费心的。”
　　她的一番话让暮秋菡有点诧异，不过忽然觉得着实舒心，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你放心，虽然为师不能亲自教导你，但是为师看中的人也是非常优秀的。”
　　这句话就像一股清泉缓缓流进了暮汐干涸已久的心田，或许，这个女人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捉摸不定，至少那日还是救了自己，今天又收她为徒。
　　暮汐抬起头，灿烂一笑，“多谢师父，徒儿一定谨遵师父教诲。”
　　暮秋菡轻轻颔首，“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尝试着下山，被同门的其他弟子看到影响不好，而且你没有轻功下山太危险。这里的物件虽简陋了一些但也还算齐全，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可以这样柔和，还对着一个陌生的孩子叨叨嘱托。抚过左手腕，白玉微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

　　暮秋菡握了握手腕，收回思绪，起身走到门口，准备下山。暮汐见状连忙起来跟了上去。
　　“您那日是为何又折回来救我？是见我可怜吗？”少女明亮的大眼睛里有着朦胧的水雾，那样羸弱的样子，却透着一股隐忍和倔强。
　　暮秋菡看进眼里，心中有一个角落像是融化了。
　　她转头看着身边的孩子，脸上有着多年来难得的微笑，“那日确实是见你可怜，便一时心软又折回去救了你。不过，你倒是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噢，是您的朋友或者亲人吗？”暮汐有些哑然。
　　“你忘记方才我说的话了？少问多做。”面前的女人立刻又恢复了一副清冷模样，淡淡的说道。

　　暮汐咽了口唾沫，不敢再随便说话。

　　出了门才发现这千山峰并不是很大，屋前是一片树林，在屋子的右边，临近悬崖的边上有一条玄铁制成的锁链，幽黑隐隐透着微红的色泽，想必是下山之用。悬崖下浮着朦胧的白色云雾，这群山之中应数这千山峰最高，放眼望去确实有种傲视群雄的霸气，给人的感觉极其壮观。
　　“我自己，很久以前的自己。”走到山崖边，师父忽然转过头说道，她的眼睛不知道是望向哪里，声线悠长，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什么？”

　　暮汐疑惑的抬起头，却只见她已经飞身踏着玄铁索朝峰下滑去了。
　　心里蓦然有一丝悲凉浅浅划过，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师父的话还是因为她的离去。

　　一阵微凉的秋风吹过，枯叶脱离枝头在空中缓缓飞舞，满地的黄叶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

　　她摸摸额角的伤，已经结痂了，“其实我的命也不是那么糟糕嘛。”

　　自嘲似的扯起一丝笑意，转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