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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十八夜 终将流亡之罪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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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法兰语】用以描述咒语的词组数量之多让人难以想象,如今要人一个一个的将组合的符文分解回单词再记录下来,着实是一件沉重无比的工作。
地下室非常安静,除了烛火摇曳间偶尔伴随噼啪的爆响声之外,就只有她一个人移动笔尖在粗糙羊皮纸上的沙沙声。
是的,封印在地下。很没有新意的一个地方。
不过这个“地下”所囊括的范围,却着实让人有些难以想象。
那不是鹰堡下的一个地下室,也不是猎鹰庄园下的一个地下室,而是整个【切点】的地下室。
罗恩纳德在带她来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个地下封印的大小,几乎和切点一样大。
风舞扬有点想问问那别人家的地下室都在哪里?不过显然如果她这么问的话一定很傻。空间法术对于血族来说一点都不是问题。
广大的地下封印被建造成了一个地下神殿的模样,代表【地狱】的13,【天堂】以及【伊甸】的7,【人间】的9一共二十九根黑曜石柱作为整个支撑,石柱成三角形排列,代表这个世界的基础形状,在三角形的内切圆心,一根细细的散发着冰冷辉光的银色锁链从上至下与地面垂直延伸开来,就连罗恩纳德也不知道这锁链的两头分别在哪里,它好像已经无限向上下两个方向延伸开去,贯穿地心和整座城堡。
而这条锁链,就是整个封印的核心。
“真正与封印连接的法阵其实就是三角形,只是通过这二十九根石柱扩散成圆形。石柱是法阵流转的主要媒介。你用符文碎屑浸泡过的清水净手,接触石柱可以照亮法阵,然后将里面的两层封印分别记录下来。石柱的排列是有规律的,【地狱】、【天堂】和【人间】所使用的符文不同,必须分开记录。石柱的亮度只能保持十二个小时,在我们回来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将它记完,不用太过着急。外面的一切情况基本上都不会影响到这里,只是一定要让他们在外面保护好‘门’,那是唯一的通道,一旦被毁坏在封印解除之前就再也无法出去了。”
对,“门”。连接整个封印位置的门就是她做梦梦到的那个地方,那个走廊的尽头。
当初罗恩纳德带她来的时候还吓了她一跳。
“这个地方……”看着那个装饰不错的室内小水池她有些纠结。
“怎么了?”罗恩纳德不知道她曾经做梦梦到过这里,当然看不懂她复杂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
“啊,不。封印的入口在这里?这里怎么进去?”回过神她摇摇头,然后指着那水池问道。“跳进去?”
“不。”罗恩纳德抿唇笑了笑。“这里以前是【帝棋】的位置。”
啊,帝棋。她想起梦中那个残缺不全的破烂雕像,那个像是犬类一样的生物抬起的脚掌下缺少的那个球。
只是为什么那只动物要踩在球上呢……好奇怪的风格啊。
“说起来……阵棋当时是什么样子的?”风舞扬想了想忍不住问。
“一个雕塑。”罗恩纳德言简意赅的说。“‘摩萨图’的雕塑。”
摩萨图是曾经和平年代能够驱使夜狼战斗的血族战士的称呼,在血族语里意为“野兽指挥官”。
风舞扬瞬间了然那个应该被野兽踩在脚下的应该是个头颅雕塑。所以那个球状物其实是头颅吗?
罗恩纳德朝着水池伸出手,拨开那些五颜六色的鹅卵石,石头下面露出一个有着五个小孔的石砖。
他将手指嵌入小孔,瞬时针扭动四圈,逆时针扭动七圈然后收回手。
“退后。”拉着风舞扬稍稍退后两步,眼前的水池连同墙壁突然发出低沉的咔咔声,然后慢慢的转了过去。
同时翻转出来的是风舞扬在梦中看到的景象。
残破不全的帝棋,以及铺着像是碎沙一样闪光颗粒物的水池。
“啊……原来如此。”风舞扬轻呼一声。原来梦境之中所呈现的事物并没有被改变,只是被隐藏了啊。
罗恩纳德看了她一眼,上前轻轻伸手取下残破塑像手中唯一没有受到损坏的剑,然后猛地插入水池之中。“池中是符文碎屑。当初为保护封印法阵我们毁掉了全部的阵棋,然后将封印的传送门咒文刻在了损毁的帝棋上。这是唯一的‘钥匙’了。”
看似泥塑的剑刃却像是真的一样锋利坚韧,被罗恩纳德深深嵌入水池之中。当剑刃上的符文与水池中的符文碎屑相互接触到后,风舞扬甚至感觉到了脚下的地面在震动。金色的光芒从剑身上呈圆圈扩散开来,水池中的清水也被照耀的如同融化的金子一般灿亮夺人。水面泛开无数涟漪,发出清亮的哗哗声,在天花板上照射一片刺目的金光。只是那金光突然像是墙皮一样剥落坠下,直和水面之上的光芒连成一片,最后形成一片幕布一样的光幕来。
罗恩纳德看到此景回眸冲风舞扬一笑,抬手示意。“请吧。”
于是就进到了这个阴暗沉寂的大殿里了。
石柱上的光芒渐渐黯淡逐渐消失,本就昏暗的封印室缺了这些光线仅凭一盏灯也无法照亮。风舞扬放下笔打了个哈欠,然后伸手掐灭了灯火,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她在思考。
思考关于她关于罗恩纳德以及关于迪奥洛特的事情。
不过即便是思考也带不来对她有用的东西,所以她收拾好东西起身决定去找一次迪奥洛特。
他们也是时候该面对面的谈谈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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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奥洛特正在阁楼里和【琉璃魔盒】做伴。
同样是阴暗的房间,封印大厅是因为不需要灯光而黑暗,魔盒房间则是因为不能有灯光而阴沉。
不过对于血族来说灯光并不是必须,所以迪奥洛特坐在阁楼本该是窗户但如今只有一个延展台的地方翻一本书。美丽的人儿安静下来的时候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虽然只是一个延展台而不是华贵的座椅,姿势也是很随性的那种,但是放在有着贵族气质的迪奥洛特身上也会变得很好看。【琉璃魔盒】散发出来的模糊冷光渲染着他的半边脸孔,那真的是一张非常精致的脸,几乎让人挑不出瑕疵的完美,只是这张完美的脸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它不属于一个应该拥有它的女人。
及肩的发丝乌黑如同雪中檀木,衬托着那张晶莹苍白的脸孔以及那个削瘦的人,让他看起来颇有惹人怜惜的意味。
就连风舞扬也不得不承认,迪奥洛特是一个会让不管是男是女都会产生各种复杂心态的人,他的一颦一动都足够牵扯人心底的感情。
以至于在面对这个还没有对她表现的很尖锐的人的时候,她心中就是再有责难也无法说出口。
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责难以及责难他的理由。
素白指尖翻过一页典籍,迪奥洛特轻轻开口:“你想跟我说什么?……”顿了顿,似乎又了然了而带上一丝怪异的笑意。“——罗恩纳德?”
风舞扬在【琉璃魔盒】旁边的台子上坐下,低头看着魔盒内的投影,脸上的表情很是淡然。
“对,就是罗恩纳德。”
迪奥洛特没有动,捏着书页的指尖却已经悄悄戳破了纸张。
“你想怎么谈?”他的双瞳在一片昏暗之中看起来就像两个没有尽头的黑洞,直直注视着手中的书本焦距却不知道被吸到了哪里。
“是要问问我对罗恩纳德做了什么,所以他不再理会你,还是……”“我对那些没有兴趣。”风舞扬的拒绝出乎意料的干脆冷漠,以至于让他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却看不出什么来。
从遇见开始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就格外冷漠冷淡,好像没有任何一种感情能够驾驭她……当然,或许要除过亲情。
“那还有什么?”迪奥洛特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抚平书页上被他指甲戳破的地方。“你和罗恩纳德,我和罗恩纳德……咱们两个人……”“我与罗恩纳德共存的记忆只有几个月。”风舞扬突然打断了他。“可我和潇湘瑾共存的记忆却有几十年。”
迪奥洛特讶然抬眸。他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风舞扬没有理会他,她的视线始终放在【琉璃魔盒】上,脸上依然是近乎死寂的平静。
“你说我爱罗恩纳德吗?爱吧,因为他给予曾经的我非常多也非常重要的东西。直到现在我也无法消磨那种影响。”
“可是真的太久了。”一种好像是苍凉的感情开始在她于黑暗中幽幽发亮的血红色的眼睛里慢慢发芽生长扩散开来。
“哪怕是再深的感情,又怎么能抵抗时间呢。”
她曾经那么喜欢罗恩纳德,可是那喜欢终究也慢慢淡去了。
她曾经只将潇湘兄弟作为好朋友,作为高高在上的风家小公主的一双下仆,却因为一场故意而为之的记忆,在那一年又一年里变成了她最无法忘却的人。
时光的流水一点点打磨尖锐的原石,将青涩的爱情最终摩擦成了淡然,却掏空了冰冷顽石的心脏,填充进了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意义的名字。
真相,虚假,过去,现在,到底还有何分别,有是否还需要分别?
他们这些人啊,最怕的,不就是时间么。
风舞扬轻轻闭上眼。
“我爱的人,叫潇湘瑾。他是一个花匠。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