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凤凰花（夙玉同人）》林水清泠

1、再见，凤凰花（夙玉同人）

　　隐居青鸾峰几年，我试着让自己静下心来，看山里花草谢了又开，看长空浮云舒卷缱绻，告诉自己尘世过往随风而逝，不再回忆。
　　可是任凭自己如何努力，想忘记的总是挥之不去，不想忆起的终是时时想起。
　　如若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我一定不要踏入琼华派半步，一定不要遇到他，一定不要爱上他。

　　冰寒侵体，心魔深种，现今病榻上的我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手持望舒网缚妖界的夙玉了，我竟连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掌控。
　　以前听人说将死之人会出现幻觉，大多是些难以忘怀的人和事，圆满美好的可以使人欣慰，这一生有此无憾，离去也是微笑的；未能成全的则让人心酸不甘，注定遗憾难得解脱。
　　我想我也快要去了，不然不会如此频繁的想起过往。一幕幕当年昆仑山上的情景强烈的冲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像是洪水终于漫过拦截它的堤坝，誓要将我淹没再不见天日。

　　爱一个人，要花一生的时间。
　　爱上一个人，也许只是初见的一瞬。

　　琼华剑舞坪，我和玄霄师兄第一次相见。
　　那日我刚入门，要随夙汐师姐去逐一认识门派的师兄师姐。途径剑舞坪时，很远就看到坪上站了两个人，似是修炼闲暇在探讨交流。
　　其中一人手舞足蹈，动作甚是夸张，性子应是直爽不羁，只是和这清静修仙之地有些不入罢了。另一人却与之截然不同，清风广袖，淡然处之，超以象外，似遗世而独立。
　　这样一静一动一水一火的两人竟然可以在一起修炼，我很好奇，问夙汐师姐那二人是谁。夙汐师姐便领我向他们走去，说去见过两位师兄。

　　“夙玉，这便是我说过的玄霄师兄与天青师兄。”夙汐师姐向我道。
　　“玄霄师兄、天青师兄。”我分别向两人作了揖。
　　“哇！你长这么漂亮也来修仙，岂不可惜了？”天青师兄表情夸张地说。
　　“天青，休得胡言乱语。”一旁的玄宵师兄再淡然也为这口不遮拦的天青师兄头疼了。
　　“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表象声色，又有什么分别？”我这样答天青师兄。
　　只是他愣了下，却说我年纪轻轻便这么看透，岂不是一点也不好玩了。
　　我还为作答，玄霄师兄替我解了围。

　　夙汐师姐告诉我两位师兄就是这样的，不过人都很好，相处久了便知道了。这点我是深信的。
　　天青师兄幽默风趣，表面玩世不恭，但内心正直善良，随和亲切。玄宵师兄，他……
　　那日与两位师兄后来的谈话都不大记得，一向清明的自己竟有些头脑浑噩不知所言，只反反复复回想天青师兄因玄霄师兄替我解围而说的一句玩笑话。
　　还是师兄懂得怜香惜玉。

　　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否红了脸颊。
　　只是心里，一片柔软。

　　我知道玄宵师兄一心修仙，又资质极佳，其境界琼华派同辈弟子中无人出其右。为了能早日追上他的脚步，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与之共战，我只得更加潜心修炼。
　　也许真有心诚则灵这回事，我竟和玄宵师兄被选为望舒剑、羲和剑的宿体，可以一同修炼双剑。
　　修仙是玄宵师兄梦寐以求的，得此神兵，终可一尝心愿，玄宵师兄十分兴奋。而我却犹豫了，能与玄宵师兄更加接近一同修炼是我期望的，但肩负琼华一派修仙使命却是我难以承受的。

　　修仙须心静。
　　只是没有人知道，夙玉的心从拜入琼华的那一天，剑舞坪上与玄宵师兄相遇的那一时，就再不平静了。
　　修炼时，我总是选在距离玄宵师兄近一些的地方，可以告诉自己，他，就在身旁。也暗自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关注到自己，哪怕只是偶尔吧。
　　累了或是无心修炼时，我喜欢去醉花荫看看那里的凤凰花。鲜红的凤凰花，不顾一切，倾尽了这一生的年华。
　　我想起一个书中的故事。

　　“夙玉，你果然在此。”
　　“玄宵师兄……”
　　我不知道玄宵师兄怎么会来这里，也许是要和我去禁地修炼，到处找我来了这里吧。
　　我还是答应下了和玄宵师兄同修双剑的事。掌门将禁地之钥灵光藻玉交由我和玄宵师兄各一块，每日入禁地苦修，只求三年后以双剑之力冲击而上，网缚妖界，取其灵力，助门派诸人抛却肉体凡胎，成为仙身。
　　“你刚才唱的，那是什么歌？”
　　“咦？师兄对音律也有兴趣。”
　　不知什么时候，我厌倦了修炼，只愿能与玄宵师兄闲聊漫步，看一看花鸟美景，过一过寻常生活。
　　“我不懂音律，只不过那歌中透着无尽怅然，令我略感好奇罢了。”玄宵师兄看着我。
　　“那首歌自然是很哀伤的……”我捡起一片凋落的凤凰花瓣，把那首歌又唱了一遍。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
　　悠悠我思，永与愿违。
　　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万劫无期，何时来飞？”玄宵师兄咀嚼道。
　　我告诉玄宵师兄这是源自道经的一个故事，他问我是怎样的故事，会如此伤情。
　　一个别离与思念的故事，那么疼痛那么久远。
　　我讲给玄宵师兄听。
　　西方卫罗国蓄有一只灵凤，能化人形。王有长女，字曰配瑛，十分怜爱这只凤凰。数年之后，王女忽而有胎，王觉得古怪，怒而斩下凤头，埋于长林丘中。王女伤心不已，不久之后，诞下一名女婴，女婴落地能言，反而很得王的喜爱。
　　那以后许多年，王女一直郁郁寡欢，某日天降大雪，王女因为思忆灵凤，来到长林丘中，唱起歌来，或许是歌声太过悲戚，感动了天地，灵凤竟死而复生，带着王女一同飞入云端……
　　“好在这个故事总算善始善终，也不负这对有情人了。”我感慨道。
　　“莫非，在夙玉的心中，也是思念着谁？”玄宵师兄这样问我。

　　那一刻，我多想告诉他，我思念着的人是他。告诉他，我是怎样将对他的心意一点点收敛起来。告诉他，夙玉其实并不坚强，承受不了这么多。
　　可是，看着眼前的他，明月清辉，孤光傲骨，一心修道成仙，又怎是我所能羁绊？我犹豫了。
　　“哪里……我不过是见这些凤凰花开得绚丽，便想到了那个关于凤凰的传说。”
　　当时的我怕把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就不能再和玄宵师兄像之前那般相处了，只是没想到，这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我失去的是这一生对所爱之人没有诉说的感情。

　　错过，原来真的是过了。
　　没有重来。

　　“你若是喜欢，日后我也可以陪你一同来赏花……”
　　“真的吗，师兄？你愿意和我一起来看凤凰花？”
　　后来，玄宵师兄听我说起练功累了便来这里看看花，担心我是因进境稍慢顾虑双剑修炼的事，竟主动提出陪我一起赏花。
　　“我还以为……师兄除去练功之外，唯一喜爱的便是夜观星空。”我很开心，笑着对玄宵师兄说。
　　“天悬银河、繁星灿烂，自然令人望之胸中开阔，不过此地风光秀丽，我也十分喜爱，我们便约好了，闲暇时若有兴致，就来此赏花。”玄宵师兄答我。
　　“嗯，师兄，说好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始终清晰的记得与我约定的玄宵师兄，那一刻，他的眼睛宛如灿烂繁星，明亮美丽。只是并没有为我照亮要走的路，而是让我越陷越深，折了一生……
　　无论最后的决裂带给我怎样抹不去的伤痛，曾经那些和玄宵师兄在凤凰树下赏花的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光，是我累累伤痕一生中最温暖的记忆。

　　离开琼华，带走望舒，是因生灵涂炭，不忍再以修仙私欲而残害更多无辜性命，还是心中所藏的事太多，终无法一一承受？我已不愿再去想个究竟了。
　　和天青师兄一起逃出琼华的那晚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天青师兄告诉我想哭就哭吧，放声的哭。
　　我一路恸哭，把多年来压抑的感情一并哭出，再不带走。
　　我在心里与那片凤凰花告别。

　　我以为走远了就是逃开了，却忘了天涯亦是咫尺。
　　被绑在一起的两个人，谁都无法逃开。
　　失了羲和之力支撑的我被冰寒侵体，没了望舒中和阳炎的他，又是怎样的境况？

　　这一世活得好累，若是死了，一定早点投胎，重新开始，只愿把这一世的喜怒哀乐通通忘记。

　　“夙玉，你怎样？”
　　我睁开眼，看着床前的天青师兄。
　　这几日来一直不甚清醒，眼前晃的都是玄宵师兄，现在看着天青师兄，心里平静了不少。
　　“夙玉，你可还好？”天青师兄关切地问我。
　　离开琼华后，天青师兄一直照顾我，还为我找来阴阳紫阙抑制寒气。后来，我嫁与他为妻，再不提“玄霄”二字。
　　而有些记忆却容不得我做主不提。

　　“天青，有一件事，我想求你。”
　　“我死后，你把那块儿灵光藻玉放在我身边……”
　　我想，就由它陪我转世，渡我一次吧。

　　玄宵师兄。
　　夙玉，你果然之在此。
　　师兄对音律也有兴趣？
　　是怎样的故事，竟会如此伤情？
　　好在这个故事总算善始善终，也不负这对有情人了。
　　在夙玉的心中，也是思念着谁？
　　平日若是练功累了，我就来这儿看看花，总觉得心中会平静许多，只可惜不能常来……
　　你若是喜欢，日后我也可以陪你一同来赏花……
　　嗯，师兄，说好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
　　悠悠我思，永与愿违。
　　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凤凰花开，鲜红美丽。可惜，那是一树哀伤的花。
　　满是思念，也难逃别离。
　　纵使别离，又何苦思念。

　　无论思念还是别离，有时都是用了一世。

　　这一世……
　　再见，凤凰花。

　　来世……